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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月明(3/5)

同学,她是第一次接触英语,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一定是克服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困难!……” “老师,是韩新月帮助我的……”罗秀竹突然站起来说。

从小县城来到北京不久的她,一举一动还像个中学生。

“别人的帮助很重要,你自己的努力也不能抹煞。

你坐下吧!”楚雁潮继续说,“这次全班当中得满分的同学,一共有九名,占半数以上。

今天,我想以其中的一份考卷,进行课堂分析。

这份考卷,是真正的五分,可以作为标准答案,同学们不妨和自己的答案做一下比较……” 楚雁潮拿起最上面的一份考卷,坐在前边的同学伸长了脖子,很想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

正在拿起粉笔准备板书的楚雁潮发现同学们的猜测,才想起刚才还没有说出姓名,就面对大家说:“哦,得到这个真正的五分的,就是……” 谢秋思突然羞涩地低下头来,她当然知道老师说的是她,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被老师当众表扬虽然是荣誉,也总让人不好意思,即使是仅仅为了表示自己的谦虚,她也不能不做做姿态…… 坐在她旁边的同学刷地把视线投射在她身上,羡慕地望着这个从性情到学习成绩都高傲得让人无法接近的佼佼者。

楚雁潮的声音清晰地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就是韩新月同学!” 课堂骚乱了,被谢秋思吸引过去的目光迅速地转移,夹杂以小声的议论,谢秋思的心碎了! 楚雁潮停了一下,发现了谢秋思的反常神态,补充说:“当然,谢秋思同学的成绩也是五分,但是书写有些潦草,个别地方选词不十分精确,略逊一筹。

以后要注意。

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韩新月同学的这份考卷……” 此刻,新月的心里却在躁动不安。

超过谢秋思,夺取全班第一名,这是她为自己规定的目标,而且充满了信心,取得了意料之中的成绩,并不值得沾沾自喜,她现在反而在替谢秋思惋惜:你还可以考得再好一些! 未名湖上,晚霞满天。

沿岸的垂柳、国槐、银杏,一片金黄,湖心岛上的那一丛枫林,红得艳紫,与黛青色的松柏交相辉映,在静静的湖水中垂下色彩斑斓的倒影。

小岛中心的亭子旁边,石阶上坐着新月。

她穿着米色长裤和白色的毛衣,一本英文版《简·爱》摊开在膝头。

她是那样凝神专注地阅读,久久地一动也不动,像一座安放在树丛之中的汉白玉雕像。

……你以为我是一架自动机吗?是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吗?……你以为,因为我贫穷、卑贱、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 不,新月并不能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书上,集中到简·爱和罗彻斯特的纠葛上,她的耳旁,老是回响着别的声音,那是在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之后,谢秋思在宿舍里旁若无人地发牢骚:“哼,有啥了勿起?楚老师是照顾照顾人家少数民族!”当时,郑晓京马上一本正经地制止她:“哎,要注意民族政策噢……”新月正躺在床上,面对着墙,没有应声,也没有动身,她们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听得清清楚楚!什么叫“照顾少数民族”?什么叫“注意民族政策”?难道她天生是一个弱者,永远应该处于卑贱的地位而不允许超过别人吗?难道她连自己取得的成绩也是别人的施舍和怜悯吗? ……我有和你一样多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我不是凭着习俗、惯例,甚至不是凭着可朽的躯体来和你说话,是我的灵魂在和你说话,就像我们都从坟墓里复现,站在上帝的脚旁,两人平等,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书页久久地没有翻动,她仿佛听到简·爱在和罗彻斯特——不,是在和谢秋思、郑晓京争吵! 一片枫叶飘落在书上,她似乎被惊动了,缓缓地阖上书,站起身来,嘴里喃喃地:“人的灵魂是平等的……” 她走下石阶,转过身去,却突然发现身后站着楚雁潮,正默默地看着她! “新月同学,你遇到了一点儿烦恼,是不是?”楚雁潮轻轻地问。

“楚老师!”新月委屈地望着老师,“我不明白,为什么……” “你不必说了,”楚雁潮平静地说,“罗秀竹已经告诉我了。

可是,我并不希望听到她向我转述那些说法,也不准备去批评谢秋思和郑晓京。

” “为什么?”新月觉得这个老师太软弱了,“难道她们说得对吗?少数民族的同学就低人一等吗?人的灵魂是平等的!” “是的,”楚雁潮说,“种族没有高低,人没有贵贱,灵魂和灵魂之间是平等的,这,你已经用事实证明了。

诗人拜伦说过:‘真有血性的人,决不曲意求得别人重视,也不怕别人忽视。

’别人的误解、偏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自信;如果你是自信的,就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真理从来都是最简单、最朴素的,除了它本身之外,并不需要额外地加以解释,正如一个真正美的人,任何附加的首饰都是多余的!” 啊,新月觉得心中像吹进了一阵清风,把那些烦恼都吹散了。

和老师相比,她觉得自己的心胸太狭隘了,让那些嘁嘁喳喳的闲言碎语搅扰自己,太不值得了!望着水天一色的未名湖,她感到心清神爽,不由得说:“老师,您使我想起了维克多·雨果的话:比大海宽阔的是天空……” 楚雁潮接下去:“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 新月笑了:“谢谢您,老师!” “不,”楚雁潮说,“我的话你能听得进去,这让我很高兴!我的宿舍就在旁边,到我那儿坐坐吧?” 他们绕过亭子,沿着小路,跨过石桥,走上岸去,前面就是德、才、均、备四“斋”的最后一幢——“备斋”了。

楚雁潮的宿舍非常狭小,本来是要住两个人的,现在只住他一个人,仍然显得十分拥挤,因为他的书太多了,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其余的地方几乎都摆满了书,书架上摆不下,有些就只好摆在小凳子上、箱子上。

“请坐吧,我这里太简陋了……”楚雁潮自谦但并不自卑地笑着说,把仅有的一张椅子让给新月,自己坐在床上。

新月并不急于坐,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凌乱却很充实,并且也不乏生活情趣的小房间。

“老师,您还养花儿呢?”她指着书架上的一只紫釉瓷笔洗,那竟被楚雁潮当了花盆,嫩绿的叶片从里面伸展出来,在深秋季节为这小小的书斋增添了盎然春意,“老师,这叫什么花儿啊?” “噢,这叫‘巴西木’,是严教授的儿子出国带回来送给我的,”楚雁潮说,“我没有本事养花儿,施肥啊,剪枝啊,都不懂,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种巴西木生命力很旺盛,不需要特殊管理,只需要清水!我拿来的时候还只是一截木头,现在已经长出好几丛叶子了,这完全靠它自身储备的力量……” 新月走过去仔细看看那盆“巴西木”,果然花盆里面只有一泓清水,这一截木头浸在水里,竟然就能够发芽、长叶!又有一个新芽冒出来了,那粗硬的树皮鼓出一个小丘,顶部裂开了,吐出米粒大小的一点儿嫩芽。

“老师,这个小嫩芽好大的力气啊,把树皮都穿破了!” “这就是生命的力量,”楚雁潮走过来,珍爱地看着这刚刚露头的嫩芽,“它在树桩里孕育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已经积蓄了必备的力量,一旦爆发出来,就能冲破一切,倔强地伸出枝条,长出绿叶,展现着自己的个性!” “噢!”新月被这神奇的生命所吸引,所感染。

使她吃惊的不仅是那无声的生命,还有老师那沉稳有力的语言。

这个楚老师,并不总是腼腼腆腆,他不经意地流露出来的情感,还相当有“个性”哩! 新月的视线从“巴西木”移开,旁边都是重重叠叠的书,几乎完全遮住了墙壁,在这些无生命的纸张、铅字中间,生活着一个蓬蓬勃勃的生命。

在书堆中,她发现了一把小提琴。

“老师,这是您的琴?”她欣喜地问,“我还真不知道您会……” “哦,”楚雁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谈不上会,只是喜欢罢了。

怎么,你也喜欢拉小提琴?” “不,我根本不会拉,但是很爱听……” “噢?你爱听哪些曲子?” “我对音乐可是个外行!”新月笑笑说,“什么帕格尼尼、莫扎特、贝多芬,都似懂非懂,不过,我非常喜欢我们中国的一首曲子,小提琴协奏曲《梁祝》……” “你也喜欢这首曲子?”楚雁潮遇到了知音似的。

“嗯,我一听到这首曲子就把一切烦恼都忘了,觉得人的灵魂被净化了,世界被净化了,没有尘埃,没有嘈杂,没有纷扰,只有一条长长的小溪,静静地流,流到人的心里……”新月出神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耳边仿佛听到了那首曲子,“这大概就是文学作品中常说的‘拨动了心弦’吧?” “你形容得很有意思!”楚雁潮深表赞同,望着这个纯洁天真的少女,听着她那毫无矫揉造作的语言,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净化了,也看到了那条长长的、静静的小溪。

“老师,请您拉一个好吗?” “哦,不,不,”楚雁潮脸红了,“我这点儿本事,登不得大雅之堂,从来还没敢在别人面前拉过……” “您不是说最重要的是自信吗?”新月忽然想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我……在音乐上可一点儿也不自信!”楚雁潮不无遗憾地自嘲说。

不能满足新月的要求,他感到歉疚,但也实在没有勇气当着她的面来演奏被她视为仙乐的那首曲子。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楚雁潮指着那把椅子说:“坐吧,谈谈你最近的学习,又读了什么书?噢,读了《简·爱》,有什么心得啊?” 新月不好意思地笑了:“心得?您不是都给我总结出来了吗?从这本书里,我学到的是:自信、自强!” 她坐下来,坐在老师的椅子上。

小小的书桌上,台灯旁边,堆满了书和一沓稿纸,是用英文书写的。

她突然想到了,这就是老师在每天的教学之余所做的“自己的事”,一股新奇和景仰之情油然而生:“老师,您在翻译文学作品?” “哦,”楚雁潮腼腆地笑着说,伸手去收拾那一沓稿纸,刚才,他是写到中途出去的,并没有想到会有客人来,所以还散乱地摊在桌上,“这一篇还没有弄完……” “老师,我可以看看吗?”新月伸手按着稿纸,询问地望着楚雁潮。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写在稿纸上而不是印在书上的翻译作品,是她第一次看到别人是怎样从事她所神往的翻译工作的,在她心中唤起的是一种宗教般的虔诚;老师的手稿,她要先睹为快,这也是一个学生难以遏制的心情。

“还没有弄完,还没有弄完……”楚雁潮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手却放开了,他无法再拒绝学生的要求,这不是拉小提琴,是他的作品,他的事业,对此,他是自信的。

新月浏览着稿纸上流畅娴熟的英文手写体字迹,冷峻的笔调、深沉的情感洋溢在字里行间,汉字转换成了英文,但仍然准确、传神地体现了原著的中国风格,那是她所景仰的大手笔……新月来不及细看,急急地翻到稿纸的首页,译文的标题果然写着: FLYINGTOTHEMOON “鲁迅的《奔月》?”新月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的老师。

“是,”楚雁潮说,“他的《故事新编》,我刚译完了《补天》,现在才是第二篇。

” “您打算把那八篇都译出来吗?” “不仅这些,我的计划是把鲁迅的全部小说都译成英文,可惜……时间太少了!” 窗外渐渐地暗了,新月巴不得听老师多谈一些她所羡慕的翻译工作,却又意识到自己把老师宝贵的时间耽误得太多了,歉意地站起身说:“哦,老师,您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楚雁潮懊悔刚才不该感叹“时间”,尴尬地说:“我……并没有下逐客令啊……” “不,老师,天已经快黑了,我该走了!”新月轻轻地走出去,替他掩上了房门…… 一轮明月在未名湖上空升起,楚雁潮书斋窗口的灯光亮了。

冬天到了,一年级第一个学期结束了。

二十七斋的女生宿舍里,谢秋思和罗秀竹都在忙着打点行装。

明天就要放寒假了,她们都急着要回家去过年,第一次离开家乡、离开父母这么久,谁不想家啊! 罗秀竹珍惜地把成绩册装进书包里,这里面是她半年来奋斗的记录。

期中考试,她的英语得了个三分,就已经使她激动得心跳了,而期末考试她竟然夺得了四分,还不热泪盈眶吗?她现在总算有面目见江东父老了,憧憬着父母姐妹围坐在灯下听她讲述北京的一切新鲜见闻……唉,真想家! 她把英语课本也装进去,寒假里,她还要好好儿地再复习这本书呢。

她从枕头旁边取出一盒“花生蘸”,珍惜地看了看,装到书和成绩册旁边。

这是她省了一个星期的菜金并且好不容易排着队才买来的,作为带回家的一点儿礼物吧,几千里路,总不好意思空着手回去。

“哎,谢秋思,”她朝头顶上说,“你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不带点儿北京特产回去?” “北京特产有啥稀奇?”谢秋思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不屑地说,“吃格物事(吃的东西)阿拉上海样样有!” 罗秀竹心里暗笑,她最爱听谢秋思吹嘘“阿拉上海”! 郑晓京回来了,进门就脱下军大衣,抖搂着肩膀上、绒领子上的雪。

“哎,monitor,你怎么还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年?”罗秀竹叽叽喳喳地问她。

谢秋思在“楼”上说:“人家笃定,屋里厢会派车子来接的!” “接倒不用接……”郑晓京扔掉大衣,脱下皮靴子,躺在自己床上,心里不大高兴,她听出谢秋思是有意点她的干部子弟特殊身份。

虽然她平时总是不希望别人忘记她的身份,但是,谢秋思的那种讽刺意味使她反感。

在战争年代也是战士步行、首长骑马嘛,革命胜利了,坐小汽车也是革命需要。

何况我也没有经常坐爸爸的车,只是偶尔顺便接我一趟,你也不舒服?绝对平均主义!看来,对资产阶级意识的改造的确是很难的,她想。

但考虑到那装得满脑子的种种政策,她又不便当着罗秀竹的面去批评谢秋思,就淡淡地扯开话题,“我离家近,明天再准备也来得及,韩新月的行李不是也没收拾吗?” 一提到韩新月,谢秋思就不再说话了,触到了她心里的一个禁区。

本来,谢秋思自我感觉像一个高傲的公主:她漂亮,天生的娇柔娟秀;她富裕,家里有足够的钱让她打扮自己,保养自己;她聪明,任何一门功课都不在话下,尤其是她自幼在英租界学的英语。

她满以为来到这个班里,是笃定的佼佼者,可惜,却偏偏碰上了这个韩新月!她不能不承认,虽然韩新月不讲究穿戴,不化妆,也很美;她不能不承认,韩新月在学习上有相当好的天赋,是她的竞争对手。

这一点,她早就意识到了,但不愿意承认,第一次较量,第二次较量,她都被韩新月击败了,现在,韩新月已经牢牢地占领了全班第一名的位置,她只能屈居第二,寒假里,她怎么好向望女成龙的父母说呢?只有不提她,根本不提我们班还有一个韩新月!谢秋思跪在床上整理着南归的行装,心里一片哀怨和凄凉,简直要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了! 此刻,被她嫉恨的那个人,正冒着漫天飞雪,独自走在未名湖边。

新月穿着她那件灰咔叽布的大衣,却没有拉上帽子,让它垂在后边。

雪花落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凉丝丝的,她感到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

她伸出手去,接着雪花,看着那六角形的小白花在她的掌心融化,变成一颗颗小小的露珠。

她沿着湖边小路走着,天气的变化,使她的膝关节隐隐作痛,但这点儿疼痛妨碍不了她心中的快乐。

这个学期,她取得了全班最好的成绩,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爸爸、妈妈、哥哥和姑妈了,今年的春节,她会过得最舒畅!为了迎接期末考试,她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了,多么想念家里的亲人啊!还有陈淑彦,现在已经在文物商店上班了,真应该回去祝贺她!明天,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们了,新月给陈淑彦写了信,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她明天下午四点多钟就准到家了! 现在,新月是到楚老师那里去。

楚老师恐怕也要回家去过年吧?从现在到下学期开学,他们将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见面,她想去向老师告个别,并且跟老师谈谈她在寒假中的读书计划。

前面就到了,新月从那刻着四行字的石碑前走过去,已经看见了那幢雕梁画栋的备斋。

皑皑的白雪覆盖了楼顶,覆盖了楼前的草地和小径,使得朱红的廊柱和油漆彩画有一种“红妆素裹”的韵致。

她踏着脚下软绵绵的雪,向备斋走去。

这时,她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像一条长长的小溪在没有尘埃、没有嘈杂、没有纷扰的山林间静静地流出来的声音,啊,是她所喜爱、所盼望的琴声…… 她站住了,那琴声是从备斋里传出来的,徐缓、轻柔地绕过那白雪中的雕梁画栋,在雪中的清冷的空气里,慢慢飘过来,向她飘过来,琴弓在舒展,丝弦在震颤,扣人心扉的节奏和旋律,如泣,如诉,如梦,如诗,从容不迫地讲述着东方一个古老的、生死不渝的故事…… 她的心被俘虏了,轻轻地走过去,走过去,怕踩动脚下的雪发出一丝杂音,破坏了那纯净如水的韵律。

她又停下来,她不忍心去叩响那小小书斋的门,去打断那宁静的世界中的天籁之声…… 她从备斋前走开了,踏着被白雪覆盖的小桥,沿着粉琢玉砌的石阶,走上湖心小岛,站在小亭的檐下,静静地谛听着,琴声在她耳畔回旋,回旋…… 雪花静静地飘落,岸边的博雅塔,水中的石舫,都披上了一身轻柔的白纱。

垂柳,国槐,银杏,红枫,枝叶都早已落尽了,如今被白雪挂满了枝头,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洁白的燕园,洁白的未名湖,洁白的小岛,漫天飞雪中,伫立着一个少女的身影…… 瑞雪把纷纷扬扬的飞絮均匀地撒向千年古都的每个角落,宫殿和民房,大街和小巷,都铺上了一层松软的白毡,把本来高低参差、色彩斑驳的城市统一了,连穿梭奔走的公共汽车上的大煤气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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