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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冠礼后,新政彻底铺开。
先帝在世,穷兵黩武,冗兵冗员,民不聊生,裴浚登基便下旨“准两京十三府,掌印官员,佥书,公侯伯都督,都指挥,及各部衙门自请裁员”。
这一条最初虽是他与杨元正共同商定,杨元正毕竟身居朝廷多年,裙带关系错综复杂,真正推行时备受掣肘,如今裴浚当政就没那么多顾虑,正好清算杨党人员,大刀阔斧消减冗员。
广开言路。
过去先帝不听劝告,言路避塞,就连登闻鼓也弃之不用,裴浚重启登闻鼓,许巡城御史与各科给事中轮流坐镇,又召集三法司衙门,完善各级诉讼规章,修补增订律法,令有法可依,有冤可诉。
先帝朝滥用官宦,积弊已久,不少宦官打着皇帝的名义奔赴各地,搜取民脂民膏,令当地官员商户与百姓苦不堪言。
裴浚于是轻简各省驻地内侍,还政于民。
再有东南倭寇频扰,裴浚下令大力操练水军,整顿海防。
就这么没日没夜忙了一个多月,一日月明星稀他去奉先殿给父母上了香,路过延禧宫附近,隔着数道宫门遥遥往延禧宫望了一眼。
延禧宫内有一座三层楼的亭台,他恍惚记起,新年伊始,李凤宁病重,他曾陪着她在顶楼看过一会儿烟花,那段时日她大病初愈,吹不得风,姑娘在屋子里闷了几日,非闹着爬上了楼台看烟花,他无奈陪她看了一会儿,后来见风大,愣是将人拎进了屋,她没看尽兴,窝在被褥里埋怨了他许久,正因为此,后来才有了城墙那一场盛放的焰火。
裴浚立在咸和左门没动。
夜深,知了歇了,整座皇城寂静无人,月色被云层遮去大半,洒落幽黯的光影,他背对着人,挺拔身影,模糊的轮廓,眉眼藏着无可撼动的逆流, 柳海陪着他站了许久,腰酸了背驼了,那人终于冷清地问了一句, “她身子怎么样了?” 那夜他叫她滚,她冒雨而来,又是月事,又是避子丸,腹痛不止。
柳海听了这话,猛然抬起眼,眼底覆过一阵阴霾, “万岁爷....” 他仓惶往下一跪,冷汗沿着毛孔炸出来,整个人抖如筛糠。
裴浚闻声蓦地回头,眼神又冷又黯,像是照不透的沟渠,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柳海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从来对帝心揣摩无二的人,这回马前失蹄。
他硬着头皮解释,“那日姑娘得了万岁爷的训,便去了宫正司,宫正司的嬷嬷循例将她发配出宫了。
” 空气无端凝滞,背着的那只手缓缓垂了下来。
柳海只觉头顶仿佛压了一座巨山,急得满头大汗。
裴浚任用女官之时,行的便是制衡宦官的路子,所以女官与内宦隶属不同,内宦归司礼监管,女官分属宫正司,赵嬷嬷流程是没错的,可御前女官岂可随意发配,赵嬷嬷明显假公济私/处置了李凤宁。
“万岁爷,论理御前的女官离宫好歹也得经过司礼监,可那位赵嬷嬷估摸着是记恨上回凤姑娘帮忙偷国玺的事,便装聋作哑把凤姑娘送出宫了,她手续办的快,凤姑娘走得也急,牙牌放出,宫牒也除了名,老奴发现时已来不及了....” 柳海伏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是那双黑地绣金龙纹的乌靴,山河日月纹蔽膝幽幽荡荡,他仿佛看到那双健硕有力的腿,只消抬一脚,他必死无疑。
那夜裴浚盛怒之下,依然没处罚李凤宁,柳海便咂摸出该是留有余地的,可哪知李凤宁顺驴下坡这么干脆利落离开了呢,他得知消息时,已暗叫不好,可那时裴浚还在气头上,他哪敢触霉头,旁观些许日子,见裴浚仿佛忘了那个人,也就不再提了。
可万没料到,只是往延禧宫边上路过,便勾起了他的念头。
想来,若是当初给个名分,如今也不至于寻不到人。
柳海这会儿差点将头磕破。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请旨将李凤宁宣回来时,上头阴沉落下一字,“斩!” 好在这回柳海精准地揣透圣意,知道要斩的是赵嬷嬷,他应了一句是。
龙靴调转方向,往乾清宫去了,柳海慌忙起身,追了过去,小心翼翼在他身侧问, “陛下,您看老奴要不要将凤姑娘宣进来....” 裴浚一个眼风劈过去,“朕没她不行?朕缺女人吗?” 虽说赵嬷嬷有徇私之嫌,可真正要走的是她。
走了好,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这样一句话冷冷掷下,那道孤傲的身影逆着光,大步进了龙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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