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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廿二年•夏•上海(1/5)

虽然怀玉不相信他就此走投无路了,事实上,凌霄大舞台仍然上戏,仍然是洪班主的一伙,人人都照旧,《立报》上却刊了段不起眼的报道,说及武生唐怀玉一天因练功拉伤了腿,只得暂时停止演出,日后再答戏迷们的热情。

另外的一个红武生,来自天津的萧庆云,走马上任,客串助阵。

金先生存心冷落他,但又不知冷落到什么时候。

班主既签了合同,不成中断了这码头。

戏还是得演的。

怀玉百般无聊,弄堂中有人喊他听德律风去。

整整一个月了。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不知要等到哪一天,才又重出生天。

金先生又没赶狗入穷巷,并无出事体,只是冷落怀玉,让他干等,终于会怎样?“日后”再酬答戏迷的热情?令得怀玉连练功也无神无采。

李盛天千叮万嘱,不要荒废,不要气短,就当是修炼:“心中如滔滔江水,脸上像静静湖面。

”——只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内中的难过,从九霄掉到深渊中去,不是身受,又怎会晓得?师父也无能为力。

真的,整整一个月了。

弄堂房子中只有一具德律风。

与其他也住宿舍的戏班子共享。

喊他的是个评弹班子里弹三弦的,住下来大半年,也是乐世界的台柱,正拿着个赛璐珞肥皂盒,有点暴牙,好像合不拢嘴来,也许是在窃笑,侧看似头耗子: “唐老板,是小姐。

” 很有点看热闹的表情,多半因为怀玉的作孽唱扬出去了。

怀玉背住他,道: “喂,谁?” 那人不好意思勾留,依依不舍地回头,只得走了。

怀玉但觉十分气恼。

“谁?” “唐。

是我。

” “是你?——”一听这隔了好久,却一点也不陌生的声音,怎能认不出?而且,到底他只认得一位小姐,喊他“唐”,像外国人的名字:Tom。

“段小姐,你放过我吧!我为了你,多冤,跌份儿,如今悬在半空,生不如死。

” 一说到“生不如死”,怀玉兀自一震,莫非这才是自己的本命?真的意想不到,脱口说了,但觉冥冥中原来如此。

“——我才是要死。

整天呒神思,浑淘淘。

还失眠,要吃药才睡那几个钟头。

”对方说。

“我们又没什么。

白担了虚名。

” “你说啥?” “你——放过我吧。

”怀玉很不忍地,终于这样说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

怀玉不知就里,只道: “喂,喂……” “我也不好过。

这几天不拍戏了,明天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怀玉不答。

段娉婷忽地很烦躁,意态凄然,她不过先爱上他!竟受这般的委屈。

她一直都是自私的,也是自骄的,一直都在这纷纭的世界中存在得超然,怎么一不小心,便牵愁惹恨,受尽了他的气? “你说,你有啥好处?你甚至不是英雄,要是,也落难了。

” 说着便奋力地扔了听筒。

怀玉只听得一阵“胡——胡——”的声音。

像闷闷的呜咽。

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什么地方? 他的心忍不住,忍不住,忍不住。

怎禁得起这般的折磨?每个人的心不外血肉所造,不见得自己的乃铁石铸成。

他怎不也设想:她有没有为此担了风火? 陡地,德律风又铃铃地乱响了,怀玉吃了一惊,忙抓起听筒。

对方停了半晌,不肯作声。

然后只问道: “来不来?” 又停了半晌,方才挂上。

他怎禁得起这般的折磨? 在三马路转角的地方,有座哥德式的建筑物,红砖花窗,钟楼高耸,是道光廿九年兴工的,落成至今,也有八十多年了。

这便是圣三一堂。

花花世界的一隅清静地。

“我们唤它‘红教堂’呢。

”段娉婷领了怀玉来,坐在最角落的位子上。

她先闭目低首,虔诚地祷告。

不知她要说什么。

只是怀玉细细打量,她的妆扮又比前淡了。

口红淡了,衣饰淡了,存心洗净铅华的样子。

“唐,你知道吗?”她笑,“耶稣是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 “耶稣?”怀玉抬头一看那像,“这洋人的神像可真怪里怪气。

” “他们不喊他‘神’,是‘上帝’。

”段娉婷解释。

“耶稣是上帝?” “不,”段娉婷轻轻笑一笑,“耶稣是上帝的儿子。

” “真胡涂了。

” 怀玉一想,再问她: “那爱你的男人,是父亲还是儿子?” “——”她忖度一个好答案,“是年青的那个呀。

” “你爱他么?”怀玉有点不安,“我是说那耶稣。

世界上是没有的。

你信他才有。

我倒不信,所以我心里的烦闷也不定肯告诉一个洋人。

” 这属规矩会的红教堂,传来一阵轻柔而又温馨的钟声,因为它,每个人都好像天真了。

“唐,你听过一个西洋的童话吗?” “没。

我不懂英文。

” “哎,有人给翻译过来的。

”段娉婷白他一眼,“叫‘青蛙王子’。

” 她用了二十七句话,把青蛙王子的故事交待一遍。

末了,她的结论就是: “不过,这也很难说,要吻很多的青蛙,才有一个变王子。

” 怀玉还没来得及接碴,只见眼前的女人,抿着她自嘲而又天真的嘴唇,道:“都不知要花上多少冤枉的吻。

” 她在这一刻,竟似一个小女孩,答应了大人诸多的条件:要听话、要乖、要做好功课、要早点上床、要叫叔叔伯伯、要笑……都干了,糖果还没到手。

怀玉瞅着她,忍不住,很同情地笑了。

他问:“青蛙是如何变成王子的?是轰的一下就变了,还是褪了一层皮?” “是——把衣服脱了,就变了。

”段娉婷吃吃地笑。

怀玉的心扑扑乱跳,眼神只得带过去那花窗。

他那无知的感情受到了惊吓,起了烦恼,全身都陶然醉倒,堕入一种迷乱中,只设法抵制,道:“真不巧,外头好像要下雨了。

” 一出来,才不过下午,四下一片黑暗,天地都溶合在一起了,有如他黯淡的前景。

密密的云层包围着世人世事,大家都挣扎不来,沉闷而又迟钝,壮气蒿莱,头脑昏沉欲睡,呼吸不能畅通。

雨在暮春初夏,下得如毫毛,人人都觉得麻烦,不肯撑把伞,反正都是一阵温湿,欲语还休——而太阳又总是故意地躲起来,任由他们怨。

“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好?”段娉婷忽尔无助起来。

前无去路。

她直视着他。

他比她小一点,比她高很多。

即使他落难了,她还是受不了诱惑。

她完了!心想,前功尽废。

却道: “金先生那儿,我是不应酬了。

” 怀玉即时牵着她的手,咦,蔻丹还在,一身的淡素,那指甲上还有鲜艳的蔻丹,百密一疏似的。

她觉察了,竟有点露出破绽的慌惶,她仰首追问: “不信?” 他很倔强:“我现在是在穷途,对自己也不信,别说是谁。

这个筋斗你又栽不起。

” 只是,他的空虚一下子就给填满了。

也许只是压下来的看不见的密云。

然后在层层叠叠之中,伸出一只涂上蔻丹的手,在那儿一撩一拨,抖下阵细雨,然后细雨把他的忧郁稍为洗刷一遍。

还是没有太阳。

绵绵的。

缠绵的。

他也有难宣诸口的沾沾自喜: “我只坐得起电车,坐电车吧?” 只执意不坐她的汽车了。

她纵容地道: “穿成这个样子,去挤电车?我又没把太阳眼镜带出来。

怎么坐?人家都认得的。

” 他只紧执她的手挤电车去,完全是一员胜利在望的猛将。

坐的是无轨电车,往北行,经吕班路到霞飞路。

乘车的人很挤,竟又没把女明星给认出来。

她笑: “小时候姆妈吩咐我们勿要坐电车,怕坐了会触电。

” 进了段娉婷的屋子里,她便打了个寒噤: “不是触电,是招了凉。

” 也不理怀玉,只在房里自语:“我的浴袍呢?没一点点影子花。

” 未几,她又道: “唐。

我淋浴去。

来个热水澡。

你自己倒一杯酒驱寒。

” 当她出来的时候,见怀玉半杯琥珀色的液体,犹在晃荡中。

她脂粉不施地出来,更像一个婴儿。

真是想不到,一离开了繁嚣,她胆敢变回普通人,还是未成长似的,脸很白,越看越小了。

他递她酒,她不接,只把他的手一拉,酒马上泼了一身,成为一道一道妖娆的小溪——完全因为那软闪的浴袍料子,半分水滴也不肯吸收了,只涓涓到底,她身子又一软,乘势把酒和人都往他身上揉擦,问: “我吻你一下,你会变王子吗?” 怀玉挣扎,道:“对不起。

” 段娉婷用她一阵轻烟似的眼神笼罩他,有点朦胧,不经意地一扫,怀玉就失魂落魄,不敢回过身来。

她目送他逃走了。

逃到那浴室中,是浅粉红色的磁砖,他开了水龙头,要把酒和人都洗去。

忍不住也揉擦一下,像她还在。

无意地瞥到浴缸的边儿,竟有她浴后的痕迹:有一两根轻鬈的短细的身上的毛发,偷偷地附在米白的颜色中。

映进眼帘,怵目惊心,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心飞出去,眼睛溜过来,身体却钉住了。

也没足够的时间逃出生天,她自他结实的身躯后面,环抱着他——一只手便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嘴角挂上诡秘的笑容,看他如何下台?她感觉他的悸动…… 她这样地苦苦相逼,他又怎么按捺得住? 浑身醉迷迷的,而且充满愤怒。

如今他变成一头愤怒的青蛙了。

段娉婷自然感到怀玉的剽悍和急促。

他失给她,倒像一个新郎倌。

末了怀玉只是脸热。

但是唐怀玉已经完事了。

段娉婷不准他退出去,在他耳畔喃喃:“就这样……就这样……” 段娉婷用她的四肢,紧紧把他纠缠着,好像花尽毕生的力气——又像一个贪婪的婴儿,死命要吮吸母亲早已供应过的乳汁,不是基于饥,而是因为渴。

她抚慰着他: “不要紧,再来。

我们再来十遍、一百遍,我们还有一生!” 怀玉想不到他就范了。

他过去的岁月,他舞台上的风光,都是一出出的武戏,而武戏,是没有旦角的,一直没有,有了一个,为了情义,终于也没有了。

如今他的生命中,段娉婷,她竟然肯如此地看待他,在他最困厄无策的时候。

他不是不感动的。

这样的窘境,又没有任何人明白,前路茫茫,只有她明白——然而,追究起来,还全是因为孽缘,要是那天没在乐世界的哈哈镜中,影影绰绰地碰上了……不知是谁的安排。

哦,我唐怀玉已堕落成这模样了。

怎么回去面对乡亲父老? 段娉婷的手,横在他心上,压住他,令他呼吸困难起来,在这个飘溢着女人香味的、叫人忘却一切忧伤的小小世界里,他的心便伸出一只饥渴而淫欲的利爪,扒开了胸膛血肉,乘势抓向她的胸膛——东山再起了。

第二回比第一回凶猛得多。

她笑: “双枪陆文龙?” 心里还有点怜惜的歉意。

“把你给带坏了。

” “我本来就是坏。

” “我要你更坏,更坏……” 他已经不可以完整地道: “你……比我想象中淫贱!” 他的行动把这话道出来。

百感交集,都锁在情欲中间。

她是他的第一位旦角。

他是她的第一号冤家。

二人陷入彼此的包围,存心使着劲,只争朝夕。

后来。

她着他:“你喊我名字——” 又问:“记得我本名吗?” “秋萍。

” 呀,她惊诧他竟然真的记得。

看来,他是有心的。

她又很高兴,他毕竟是有心的,不是因为自己的勾引。

原来担忧着,心中一个老大的洞,便如情天恨海般被填补上了,一点一点地填补上了。

马上变得天真而又虔诚,尔虞我诈的招式都抛诸脑后,打算此生也不再动用。

当他凝望着她时,她的心开始剧跳,柔肠千回百转。

想到几年来,身畔都是一些有条件的男人,给尽她想要的,名利地位,以及赞叹奉承,没有一个像怀玉——什么条件都没有,却是稀罕的。

当她要他,他便稀罕。

她不要耶稣了。

正色道: “唐,我知道你将来或许不爱我,但这也是没法的,我们各凭良心……你勿要瞎话三千。

真的,你不爱我,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 以退为进,唬得床上年少气盛的小骄将,不知水深火热,便急急自辩: “不是的,我是爱的。

” “那,你留在上海。

” “——你明知道我是见一步走一步,我接不成另外的场子,也唱不了堂会。

如今看来,金先生是决计不会放我一条生路的了。

” 段娉婷沉吟半晌。

“我也决计不肯委屈自己来投靠一个女人。

只是,我的本事光在台上。

也许回北平算了。

” 段娉婷心里开始有只小蝴蝶在习习地飞,这样好不好?那样好不好?都是些美满的计划,纷纷绯绯。

一下子,她又回复她江湖打滚的慧黠和精灵。

多奇怪,一个婴儿又匆促地长大了。

她心里有数。

“见你们洪班主去。

” 怀玉不知就里,便不肯。

她哄他:“我们联手背叛金先生,不是么?”一宵之后,次日,怀玉领了段娉婷到宝善街那弄堂房子下处。

他们不在,反倒见搁着一件随身小行李。

那个弹三弦的好事之徒,又像头耗子似的窜过来,瞅着怀玉和段娉婷: “唐老板,说你有亲戚从北平来了呢。

现在洪先生到处打听你到哪儿去了。

” 亲戚? 是爹?他来了?才刚有信说他在北平安好勿念,怎么来了呢? 怀玉赶忙进去,如着雷殛地见到一根长长的辫子,他怀疑自己眼睛看花了,一摔头,再看,她正沉迷地埋首于他的戏装相片,听到些微的声响,马上回过头来。

那些微的声响:门轻轻地咿呀,脚浅浅地踏上,或者是眼睛巴搭一下。

她虽身在这异地,但处处无家处处不是乡,异地成为一种蠢蠢欲动的新梦,她来了。

不顾一切,冲口而出: “怀玉哥!” 怀玉十分地惊疑,他听不见她唤他,只觉世界变了样,在他的意料之外——一切原是意外,一切都不合时宜,他无措地,喃喃:“丹丹?” 如果不是真的…… 丹丹蓦地见到段娉婷了。

她那么的一个人,何以她倒没有见着呢?眼中连一粒沙也容不了,如何容人? 怀玉延她进来,只好介绍: “这是段小姐。

这是丹丹。

” 段娉婷笑一下,跟这小姑娘周旋: “小姐贵姓?” 她执意不唤她的小名,她执意不跟她亲昵。

丹丹?哼,怀玉这样唤是怀玉的事。

怀玉一怔,她“贵姓”?真的,连她自己也不晓得。

当下忙解围:“我们都喊她丹丹的。

” “贵姓啊?”段娉婷笑靥如花坚决地问。

怀玉便似息事宁人地道: “姓宋。

宋牡丹。

” “宋小姐,你好!” 丹丹张口结舌,五内翻腾。

怀玉逼她姓宋?他私下把自己许配给志高了?就没有问过她。

幸好此时,见洪声匆匆地赶回来,一见怀玉,便责问: “唐老板,你昨天哪儿去了?今天丹丹姑娘一来,我就着人到处地找。

” 怀玉很敏感地,听出来班主不再称呼“您”,如今是“你”——可见也真是带给他无限忧烦,何况他又提不上号了,身份不得不由“您”沦为“你”。

直是势利。

自家人都这样。

脸红耳赤,倒不一定是为了“昨天哪儿去”,而是为了在两女面前,他竟尔“不比从前”。

他咬紧牙关,好像如今惟有段娉婷指引一条生路,重振雄风,要不今后一直的被人“你你你”,他如何受得了?十二月里吃棒冰,顿时凉了半截。

难道他在过去的几个月,没有给班主挣过钱?没有红过么?真不忍心就坍了。

好,白布落在青缸里了,把心一横,向洪班主道: “我们出去谈谈事情。

” 见丹丹千里迢迢地来了,而他又一身无形枷锁,干净极有限,苦处自家知,都不知从何说起。

形势所逼,推拉过一旁,三言两语: “丹丹,你待在这儿不要乱跑,晚上回来才安顿你。

” 丹丹无端地眼眶一红。

怀玉也是心情恶劣,自身难保,如何保她?不怎么经心便喷口: “一来就哭!” 吓得丹丹的眼泪不敢任意打滚。

丹丹也是个刁拧性子,很委屈,觉得这是一生中最不可原谅自己的馊事儿了,也直来直去:“我下火车时,脚一闪,扭伤了。

” 一卷裤管,果见青肿一片,亏她还一拐一拐地寻到此处。

怀玉一阵心疼,终也按捺住:“我们有事,真的,你千万不要乱跑。

”说了,又补上一句,非常体己,没有人听得似的:“买点心给你吃,等着我。

” 丹丹目送三人走了。

三个人,段小姐靠他比较近。

——她一来他就走。

他竟然因为“有事”,就不理会她了。

丹丹四下一瞧,这弄堂房子是一座作艺人宿舍,于此下午时分,也许都外出了,也有整装待发的。

人人都有事可做,连她惟一要找的人,也有事可做,只有自己甚是窝囊,来投靠,反似负荷——她估量着可以做什么?烧饭洗衣?只为一点她也控制不了的私念和渴想,驱使自己此行成为一个不明不白的黏衣人。

她是下定决心了,她付得起。

只要怀玉安顿她。

只要她这番诚意,打倒了那个捡现成的漂亮的女明星。

哦,女明星,女明星见的人还少么?不定就是怀玉,而且她也不怎么介意,看真点,那段小姐也有廿来岁吧。

丹丹很放心,她比自己大很多很多。

看看,不像的。

丹丹逼令自己放下心来。

出了怀玉这房子,也在一带逡巡一下。

先试踏出一脚,再上几步,然后便东西来回地看,像一头来到陌生下处的猫。

连脚步也是轻的,生怕有踢它的顽童。

不全因为伤。

这一带有小旅馆,有“包饭作”,正在准备烧晚饭派人挑担送上门。

有印刷所,也有各式的招牌,写着“律师”、“医师”,夹杂着“小桃红女子苏滩”、“朱老二魔术,专接堂会”……还有铅皮招牌,是“上海明星影剧学校”,附近人声喧闹。

丹丹好奇地忙上前观看一阵,只听得都是牢骚。

“怎么,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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