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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跳舞吧,洛丽塔(2/5)

睡着了。

“是吗,”他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我记得你家是在北方啊,也不是沿海的城市。

” “感觉差不多。

”我耸耸肩,夕阳太温柔了,总能把哪儿都笼罩成柔情似水的故乡。

“我都不记得我家什么样了,”他低下头点了一根烟,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女孩儿喜欢劝男朋友戒烟,我一直觉得人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可能她们需要用这个来试探一下自己到底有多重要吧,总之,这是挺无聊的一件事。

“我妈一直不让我回国,怕续签的时候签不过,整整四年了。

”他仓促地笑了一下,眼里有夕阳的灰烬。

“语言课程一直过不了,妈的——”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儿了。

我有的时候会想,把我换成他会怎么样,这种想法总让我冷汗直冒。

你永远想不到命运会在什么时候和你无理取闹。

“但我记得一件事儿,”他忽然来了兴致,略略地坐起来,“我小的时候,我们城市春天就是没完没了的沙尘暴,满大街都是铺天盖地的灰黄色,整个世界好像发了疯的要和你拼命一样,没人敢出门,我们去上学,回家的时候洗头都能洗出一池的沙子。

国旗从旗杆上掉下来了,我们在碎瓦堆里藏猫猫,看见一个仇恨社会的老师在没人的时候一边骂一边狠狠地踩,踩得特兴奋。

”他笑了起来,然后揉揉我的头发。

这就对了。

那种单枪匹马桀骜不驯的枭雄一定都是来自特别荒凉的地方。

然后我看见了徐欣的车停在马路旁边,车牌上闪着破碎的夕阳的光彩。

我确信我知道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种发疯似的,想要迎战的感觉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

有人告诉他我们的行踪了,我们这里有泄密者,我估计可能是那个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安东——他刚才不是还说徐欣的声音听起来像他的一个朋友吗。

我明白如果我告诉了顾惊云的话,他会冲出去,然后就站在那儿气定神闲地等着徐欣朝他挥过来拳头,这样他就有理由把徐欣打得头破血流,但是这没意义,除了给凯莱学院永远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增加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这两人之间没完没了的互相报仇。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可能永远也没法搞清楚我想要知道的那些事儿了,比如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那么恨我,到底和多少人说了什么坏话,再比如思瑶。

我记得有一次,徐庆春骄傲地告诉我她是怎么指挥顾惊云狠狠地把一个泄漏了她胸围的前男友揍了一顿。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荣耀,不仅不荣耀简直是没种。

车上放着周杰伦的《琴伤》,柴可夫斯基的《船歌》就着从车玻璃上投射下来的昏黄的光芒,更像老电影的背景音乐了,顾惊云居然躺在车座上睡着了,一点也不奇怪,这个白天上课晚上夜夜笙歌的家伙,好像从来没看他怎么睡过觉似的。

我轻轻地打开车门,一瞬间海风搅着水红的霞光朝我迎面扑来,凉意和着吵吵嚷嚷包罗万象的气味浸透了我的每一根神经。

好吧,苏鹿,夕阳已经给你布好了景,戏台已经搭好了,你就要粉墨登场了,尽管演的戏古老又庸俗,可是夕阳毕竟是善意的。

你总不能辜负了这片柔情似水的霞光。

“你背光的轮廓就像剪影一样,充满着想象任谁都会爱上——”我往前走了两步,顾惊云忘了关窗,周杰伦的声音和着海风一起朝着我摇摇晃晃地飘过来。

身边过去了一个金色头发捧着星巴克的姑娘,又过去了一个矮矮的菲律宾老头儿,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应该礼貌点吧,“你好,”不行,太没意思了,“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多久——靠,苏鹿,你怎么像古代的骑士要去和情敌决斗一样。

估计一会儿看到他那张脸你就恨不得挥一拳过去。

我在徐欣的车旁边停下来,孤零零地等着,后视镜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等了好久徐欣也没有出来,“琴键声在远方随海风回荡,竟有一种属于中世纪才有的浪漫。

”这歌真应景,就是写给这种黄昏的海岸的。

我饶有兴味地开始观察他车的挂件,平安符应该是从国内带过来的,系在一段和车的颜色一点儿也不相称的破旧红绳上。

好像自从思瑶答应了和他在一起开始,就一直没见他办过什么人事儿。

除了不断地在背后说我坏话和我打架,就是逼着思瑶去和他同居,说是要过什么安安定定的日子——为什么有人这么庸俗,找很多一点儿也不一样的人,过一模一样的日子,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余生变得残破又漫长,变成一条污浊的河流。

明明还年轻,就应该策马奔腾,就应该对酒当歌,这个时候不痛痛快快地享受一场人生繁华,以后就再等不到了。

隔着不宽的一条街,我看见徐欣从街对面走过来,低着头按开了车,还捧着一束花。

不知道他下个可怜的目标到底是谁。

车欢快地鸣叫了两声,那是开战之前例行公事的鸣笛。

“苏鹿?”他抬起头猛地看见我,眼神里一愣,但很快就过去了,竟然换上个迟疑的微笑来,把那束花朝我递过来,我没接,他拿着花,胳膊一直尴尬地抬着,像个木头做的旗杆。

“刚去特意给你买了花,想送到你家去,没想到你就在这儿——” “您这是给我献花?”我控制着自己平静的语气,“我先帮你想想你都在学校里说了我什么吧,放荡,堕落,卖友求荣的援助交际,顾惊云的小三儿。

您还说因为我嫉妒思瑶,所以偷偷地告诉了你她暗恋张伊泽的事儿,让你和她提出分手。

对不对?您演得多逼真啊,连思瑶都信了,我真不知道您现在想表达什么你居然给我献花——”我冷冷地笑了两声,夹在带着烤蛋糕松软香气的海风里,好像脆脆地鼓了两个掌,“徐欣,你真该去当演员,专演悲情男主角。

” “你听我说,苏鹿,这确实是我不对,我承认,但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做错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赔罪似的对我笑了,“我向你道歉,”他说,“走吧,上车,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 “我不去,”我用看着一个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道个歉就算完了?你说出那么多难听的话来现在又跟我来这出?这花你还是去献给思瑶吧,别人看了又不知道会说什么——” “我说话太不留情面,太难听嘴太贱是我不对,”徐欣赔着笑脸假装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可有些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才和朋友聊的。

我前几天只不过是担心你们——你住在那么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身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知道我有多不放心吗?还有思瑶,我从来没和她说过你什么坏话。

当时给你打电话,我就是在气头上。

这丫头没脑子,咋咋呼呼的,现在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往顾惊云的车那边看了一眼。

“想让我拿着这花去庆祝一下?” “不是,”徐欣挠了挠头,“我以前是选错了人。

思瑶太不懂事了。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几乎弄脏了整个海岸的夕阳。

天际线都变成了污浊的颜色,“我知道,你以前一直对我有意思的,否则你也不可能对思瑶那么说。

是我眼瞎了,我也太不会说话。

” “徐欣,”音乐跟着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我的衣服,隐隐约约唱着,“明明海阔天空蔚蓝的海洋,你心里面却有一个不透明的地方——”晚霞在海浪的拍打之下变得很荒凉,光芒直直地刺到我眼睛里,“你到底能不能听得懂人话?我是从心底里觉得你根本配不上思瑶。

就算她现在和我断交,我也还是这一句话。

是什么给你的错误印象,让你觉得我会喜欢你?”我眯着眼睛,黄昏从海边灌进来,好像一锅灼热的太阳。

“还是说你只想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我告诉你,没这个必要了。

思瑶已经和我断交了,学校里的坏话也传开了,你的目的早就达到了,犯不上用你自己来恶心我。

” “你就给我个机会,让我和你重新开始。

你从那地方搬出来,我们一起去安安定定地过日子,我保证谁都不会再说你什么。

”他恬不知耻地笑,让我很想上去狠狠抽他一巴掌,“苏鹿我知道你现在看我可能就是个王八蛋,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美国这边真的太乱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让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飘——”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徒劳地搅着一锅残羹冷汤,这锅汤倒进去了太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两败俱伤,像是加了过期好久的酱油,把空气都熏上了难闻的咸腥味儿。

他根本就不理解人类的厌恶,友谊和伤心。

他竟然会以为我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而无果的单恋。

我听见我孤独地冷笑了两声,然后迅速地被汽笛盖过去,顺着海风吹走。

他可能是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被他感动了,竟然上来拉住我的手,眼睛里闪着塑料泡沫一样的光,“老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叫过我,老婆这两个字里面带着的那种庸俗,琐碎,蓬头垢面像是两块丑陋的刺狠狠扎到我心里去,好像把之后所有年轻的,甜美的,无忧无虑的岁月全都彻彻底底地杀死了,现在面前这个人在我眼里简直是猥琐的,偏偏他的眼里还闪动着那种他自认为真挚的光芒,“滚!”我不管不顾地尖叫,像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谁是你老婆!” 像配合着这一刻世界末日一样尴尬的气氛似的,海风恰到好处地刮过来,腥咸的味道甩在我脸上,徐欣也呆住了,脸上不断地变化着愤怒,难堪,绝望,希望,各种表情,像是被什么抛弃了似的站在那里,风把他的头发微微吹起来,他四处张望着,然后眼睛一下子停在顾惊云的车上。

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好像是个冻在冰里的人忽然被缓过来了,然后从上到下地一点点打量着我,眼睛里面是很用力的嫌恶,“×,”他总算抓住了复仇的机会,“你原来真他妈和他搞在一起了——” “对,”我能感觉到我脸上奇怪的微笑,“托您的福,我按照您的剧本终于和他搞在一起了,您满意了吧?”我的胸腔里像放了一块玻璃,有指甲在上面不停地摩擦着,所以我发出了这么冷冰冰的声音,“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以走了吗?顺便提醒你一下,别再像个私家侦探似的到处打听我行踪了,有这时间不如找个医生治治你的精神分裂症。

”我满意地欣赏着他脸上绝望的神色,一种复仇的快感从我身体的某个地方深深地涌了上来。

没错,徐欣我早就想对你做点什么了,你总得为你这张像公共厕所一样的嘴付出点什么代价,你活该。

“苏鹿你他妈是个婊子!”他脸上一瞬间浮现出深不见底的悲凉来,然后这种悲凉融化成了暴怒,他被暴怒扯得摇摇欲坠,满脸涨出的红色好像要滴出血来,平常那点装出来的文雅一扫而空,吐出一大串的污言秽语,“我他妈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这么个骚货,他是把你玩儿爽了是吧,×,顾惊云那吃软饭的鸭子你就心甘情愿地倒贴他吧你就和他一起去死吧——” 我忽然觉得那种熟悉的,山雨欲来的寂静又在我身旁升起来了,灵魂好像奇妙的跟着恨意漂浮上去,它在我头顶上两厘米处嗡嗡作响,安静地看着我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用尽全身力气甩了徐欣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好像是爆裂的炮仗一样,清脆得让我猝不及防。

我的手还悬在半空,因疼痛而微微麻木,我呆呆地看它,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好像它不是我自己的。

徐欣也呆住了,我动动嘴,想表示一下歉意,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回头想走。

我真以为什么都结束了,但是他的脸彻底被狂暴点亮了,变得愤怒,扭曲。

他从背后猛的偷袭上来,恶狠狠地冲上来揪住我的头发,“我×你妈的你个千人睡的贱货你还敢打我——”他凶狠地嚷着,狠狠地揪着我的头发往车里拖,好像在拖一个沉重的麻袋,我终于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老子他妈的就算去死也不跟你一起去——”我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沙哑尖锐,好像声带被刷拉一下扯开了,耳朵里充满了蜂鸣声,剧烈的疼痛让眼前全是炫目的白光,我死死地扣住他的车门,狠狠咬住他的胳膊,脚胡乱地拍打着地面,他车里地狱的热风污浊地朝我背后扑过来,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重重地撞击着我的头皮我的耳膜,好像是临死之前绝望的哀鸣,杀了他,无论怎么样都要杀了他—— “你在干什么,我警告你,再不松手我就报警了。

”徐欣忽然放开了他的手,我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后背正好撞到了他车的某个部位,世界在我的身边彻底垮了下来,那种金属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疼痛和着头皮上针扎似的刺痛一起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胸腔。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不堪,海风还偏偏温柔地拍打在我的脸上,像是个施舍给战败者的,慈悲的安慰。

从身体里搅上来的战败的屈辱感让我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个阻止了徐欣的年轻意大利人,“她是我女朋友。

”徐欣用可笑的中国式英语恬不知耻的胡编乱造,那个人就着海风,吐出一口烟雾,“去他妈的女朋友,”他不置可否地嘲讽笑着,然后快跑两步跟上了自己的同伴,夕阳残破的光芒把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我听见他们意大利腔的英语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有几个字依稀是“中国佬”。

我那一刻真恨自己听得懂英文。

然后林家鸿的车姗姗来迟地停在了我面前,带着霞光里慵懒沐浴过的金色光晕,我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车上走下来,感觉无比的不真实,好像过了漫长,残破,屈辱的一辈子,然后与依然年轻的他们在奈何桥上无可奈何地聚首。

“怎么了?”江琴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用力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和这些没被打败过的,干净的人说话了。

我站在地面上,头重脚轻,衣服被汗打湿了,光芒落在我睫毛上像是临死之前天堂的幻境,我就像是个妆容拙劣唱腔粗糙的花旦,在黑压压的人群上努力地表演着,然后被人恶作剧地拆掉了戏台。

那种可笑的自不量力,卑微的狼狈不堪,都随着回归地面的沉重一起卷土重来,“他是不是对你动手了?”林家鸿颤抖地指着徐欣,锋利的杀意在他身体里跃跃欲试,我不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徐欣的袖子被汗和血浸透了,脸上竟然有那种得意洋洋的微笑,他扬起脸来看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给我烙了一个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讥讽眼神,然后拉开车门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姓徐的你丫就是一阴阳失调的黑猩猩甩二斤肉扔给狗狗都不吃我日你仙人板板——”江琴在最生气的时候总是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的甩出一大堆孩子气的骂人话,我想最后那句可能是她和林家鸿学的家乡话,我看着她像是扔掉什么东西那样猛一甩手,像箭一样射出去,歇斯底里地在夕阳长长的阴影下徒劳无功地追着徐欣,我看着林家鸿用我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已经远去的徐欣的车,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那么多难听的话,然后他冲出去跑到远处顾惊云的车门口,狠狠地拍打着他的车窗,他的车身像地震了一样颤抖。

我看着江琴孤独的身影慢慢地停下来喘着气,就像夸父逐日,我看见顾惊云终于从车上摇摇晃晃地下来,还轻轻地打着哈欠,这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了,离我远去了,我已经被徐欣拉着陷进烂泥塘里了,满身都是污秽不堪的泥水,我求求你们了别再用怜悯把我徒劳无功地往上拉了—— “没事,”顾惊云走到我身边来,笑着想揽过我的肩,我往旁边一闪,轻轻地躲开了。

对不起但是我现在太狼狈太肮脏了,我不想让任何人碰到我。

世界变成了一个闪着霞光色彩的,破碎的万花筒,顾惊云站在那儿,悠闲得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我脑子里还在持续地响着嗡嗡的蜂鸣声,模糊地听到江琴说,×,开车追他,追上去,爷今天肯定得收拾他,林家鸿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能打,打了就出事儿了,咱得报警,报了警他就完了一天也别想在美国留。

“没用的,”我惊讶地听到我的声音破碎地从胸腔里扎出来,“是我先动的手,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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