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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病却是越来越不成了,最后,那年深秋,他离开了娘和你外婆。
娘哭坏了,他也很伤心,而且还很着急。
因为,娘既遭父丧,那……在以后的三年里,娘就必须服丧,不可谈婚论嫁,娘和他就要再等三年才能在一起。
三年,一千多个白天黑夜,那时间,该有多长哪!” “而他,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有了烦心事。
他突然有什么事赶着要去办,必须马上离开姑苏。
最后的那一晚,半夜他又来了,把娘又带到了绿萼华树下。
可他却没有吹笛,也不说话,脸色也特别难看。
整整两个多时辰里,他就一直紧紧地握着娘的手,看他那眼神,好像一松手,娘就会像那苑中的风一样,倏忽消逝不见了。
他就那样让娘越来越害怕,越来越心慌地看着娘,最后,天已大亮了,才开口:‘梅意,家父和四弟来了好几封信,有特急的事情,催我马上离开姑苏,回家去办。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簌簌摇动的梅枝,愁怅满腹地叹了一声:‘梅意,我不能再陪着你,看这绿萼华花开时的韵致了。
不过,只要家里的事一办完,我就会马上赶回来看你,即算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我也会请大媒登门拜访,先……把咱俩的亲事订了,等三年后,梅意你的父丧期满,我再迎娶你迸门……’他还说,几天前,他刚得了一块上好的和阗美玉,已请了全国最好的玉工在雕琢,他要把那块玉做成两方祈福求寿的玉佩,在上面分别刻上四个字:嘉德必寿,美意延年。
两方玉佩,他留一方,另一方,便是他赠与娘,我们二人的定情之物,若无意外,两方玉佩当在明春杏花再开之时雕好。
而那时,也就是他的大媒上门来求亲的时候了。
” “从他走后,娘就失了魂魄,先只见天儿地盼着树上的那些叶子快落,等一城的街巷都铺满了黄叶,又盼着老天快些下雪,等雪下得连河水都冻得梆硬之后,娘却又盼着那河冰快些融化,积雪快些消逝。
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娘就伏在窗前,看着河边他曾站立过的那株花树下。
娘盼得好苦哇!可是,他一定比娘更苦,因为,在分别的最后一刻,那么倔强硬气的人,居然……捂着脸哭了,可还不敢哭出声来,只怕会被人听见……” 她沉默良久,方又道:“眼睁睁地,好不容易,盼得那树梢上的最后一丝雪也化净了,之后……之后……”她浑身轻颤,双泪交流。
赵长安吓坏了:“娘,娘,求求您,别再说了。
”急急去拭那怎么拭也拭不净的泪,一方丝巾全湿透了,眼泪仍泉水般不可抑止,他只得举起袍袖。
母亲这种无声的啜泣,比那捶胸顿足、呼天抢地的号啕痛哭更令他心惊。
尹梅意渐渐平复了情绪:“年儿,不妨事,娘……不过是想起了那些陈年旧事,太过……伤心了。
”她呆滞地望着殿中最黑最暗的一个地方,“盼哪盼,终于,春天又来了,杏花也开了满树,可……娘却没盼到他的人,也没盼来他求亲的大媒。
又过了一个月,杏花全凋谢了,娘已经快要疯了。
这时,突然,却来了城中太守,还有朝廷的圣旨!”她惨笑,“娘已被宸王选中,册封为宸王后,婚期已择定在那年秋天九月初九,重阳节,秋高气爽、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说到这儿,她神色平静,可一双清眸中,却满是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
赵长安拥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接旨以后,娘真的不想活了,可死之前,娘……还想再见他一面,若能再最后见他一面,那娘就是死了,也闭眼了。
于是,娘悄悄地托了好几个丫环仆人,按着他留下的地址去京城里找他,可这几个丫环仆人,一去就都没了音讯,一个都没回来。
你外婆看着娘那个样子,吓坏了,她抱着娘,哭坏了:‘梅官哪梅官,老的一个才走,现在你这个小的又要走,天哪,索性让娘也跟你一道走了吧,不然的话,只剩下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呀?”’ 尹梅意幽幽地叹了一声:“你外婆才三十来岁,那一头头发,却一天白过一天,还没到清明,就快白完了。
娘不敢死了,你外婆含辛茹苦生养了娘一场,娘不能……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为了娘而活活地愁死、急死、伤心死啊!可现在想来,莫如当初娘就死了的好,让你外婆当时就随娘去了,也好过日后……她所受的那些个屈辱、惊恐和煎熬……” 五月刚过,尹梅意和尹夫人就被姑苏太守及宸王宫的人护送到京,预备大婚庆典。
赵裕仁当时虽只是个亲王,但却极得先帝宠爱,为此,先帝废了原先的太子,预备让他做太子,承继帝位。
既然他已是无形中的储君,那大婚的典仪自然是备办得格外隆重,是以离九月初九的吉期还早得很,整个王宫,甚至全汴梁城、全国,已在忙前忙后地布置了。
尹梅意当时已是个只剩一口气的死人,进宫后被安置在嘉年殿。
当晚,听派来服侍她的宫女说,这嘉年殿的名字,是从一对玉佩上来的,那对玉佩上有八个字:嘉德必寿、美意延年。
“年儿,你可晓得,当时娘听到这八个字时,有多么吃惊,又有多么欢喜啊!天哪!莫非……莫非他就是宸王?赵!赵不就是我大宋的皇姓吗?娘这时才明白过来:果真是他!一定是他!他当初离开之际,不是亲口答应过,等明春杏花再开之际,就是他的大媒来下聘定亲之时吗?可娘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大媒竟会是当今皇上!唉,他呀!他从来都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可怎么在这么大的一桩事上,却跟娘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差点儿吓死了娘和你外婆?宫女还说,那对玉佩是皇上赏赐给王爷的,王爷感激涕零之余,就建了这座宫殿,将玉佩上的八字,各取首尾的一个字作为殿名,以铭记皇上天高地厚的圣恩仁德。
从得知嘉年殿殿名来历的那一刻起,娘就又睡不着了,不过,这次是欢喜得睡不着。
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娘只盼着九月初九大婚的那一天快些儿到来。
唉,这种等待真是熬人,一想到还要再过四个月才能见得到他,娘这心里面就好像有滚油在煎。
” 尹梅意缓缓转头,望着右侧的那排殿窗:“他没让娘等那么久。
就在二十七年前的今夜,七月初七,天上双星相会的这一夜,二更刚过,殿里殿外的宫女、太监都睡死了,可娘一想到只要再忍两个多月就到了大婚的日子而高兴得睡不着时,忽然,有人轻轻地在殿窗上叩了三下。
”她举腕,屈右手中指,在暗夜中作势轻叩了三下,“咚咚咚,在姑苏娘家时,每次他半夜里来,也是这样轻叩娘绣楼的窗子。
” 她那中了魔般的神态和动作吓着了赵长安,他正想打岔,她已续道:“只要听见这三声响,娘就会开窗,然后,他就扶了娘,一同到疏影苑去。
当时,娘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真正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鞋都未趿,就跑过去打开了窗棂。
”说到这儿,她屏住呼吸,过了片刻,才轻轻吐气,“是他!外面果真是他!可他却未簪金冠,身上的白袍也全是污迹、血渍,而且他的脸色是那么难看,就好像一个已死了一万次的死人一样,哪有半分就要当新郎官的神气?可当时娘一看见他,欢喜极了,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些。
他一伸手,就像从前那样挽着娘,把娘带到了王宫后花园里。
可……可……在放下娘以后,他却阴沉着脸,走到离娘很远的地方才停下,声音冰冷得疹人:‘马上就要荣升太子妃了,气色好得很嘛!’娘不懂:‘嘉德,你的衣裳怎么会这样?我……我马上就能跟你成亲,当然开心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赵长安虽早已猜到,可仍浑身剧震:“原来……他,就是今上?”尹梅意凄然一笑:“是!他就是今上,可在当时,他却是废太子,一个被幽囚着,朝不保夕,随时都会被找茬处死的废太子。
可当时……娘哪晓得这些?只问:‘嘉德,怎么你又不让我守三年父丧了,还这么急着和我成亲?’他一怔:‘成亲?和我?梅意,你在说什么?’娘也愣住了:‘嘉德,你不是信守了去秋我们的约定,今春请了皇上谕旨,派人来宣旨定亲,现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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