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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一般时,总算又遥遥看到了人家。
陈筹下马,厚着脸皮拍门讨热茶。
那家儿子媳妇都在宜平县做工,只有老两口在家,心甚软善,锅里还剩着些菜汤,半张烙馍,通火给陈筹热上,老太太替陈筹扫干净斗篷上的雪,拿到灶旁烘烤。
陈筹取钱答谢,二老死活不收。
陈筹烤了一时火,吃下热饭,又回过气儿,问此地何处,老头儿道,是水凹乡小牛村地界。
他家原本开茶棚,所以靠着大路住。
要到村里得沿着前面岔路拐进去,走个二三里地。
陈筹看了一眼屋内沙漏,居然才交申时,又问到再往前走个十来里路,水凹乡和豆塘乡的交界地有家客栈,便谢过二老,讨了热水装满水袋,暗暗放了些钱在小板凳下,复又动身。
雪越来越大,乱扑在脸上,几乎看不清路。
陈筹牵的这匹是小马,一向养在厩中,不曾劳苦过,后来变成陈筹蹚着雪牵着它走,背上的行李甚轻,马的四条腿仍有些打颤,屡屡踯躅不前。
道上的雪越积越深,揣在怀中的水袋渐渐变冷。
陈筹拔开木塞喝了一口尚有余温的水,举目四望,但见一片茫茫的白,几乎分不出道路。
天渐渐暗,却还是不见有人烟。
陈筹有些怀疑自己走岔了路,只得走了再走,雪灌进靴子里,化了,冰得两脚疼了一时,渐渐木了。
不知道第多少次举目四望时,前方竟出现了一个正在移动的小点。
陈筹揉了揉眼,的确不是眼花。
看行进的快慢,应该是个人。
那影子渐渐靠近,确实是个人,身披毡袍,头顶斗笠,挑着一担柴。
陈筹忙牵马快步迎上问询:“敢问此处何地,前方可有客栈?” 那人一抬斗笠,是个中年汉子,络腮胡须,一双豹眼,朗朗笑道:“此处乃水凹乡临界,前头十几里都是荒地,哪来人家?” 陈筹心里咯噔一声:“一路行来,怎的一直未曾见到人家?听闻水凹乡和豆塘乡交界处有客栈可投宿,离此多远?” 那人道:“公子走错路了,要沿着官道走才走得到,此路是水凹乡出身的善人修的大路,本是为了方便祭祖的,再往前去都是荒地坟岗了。
想是雪大,公子看不清路,错走到此道上来了。
” 但明明一直沿着一条道走,未曾见过岔路…… 陈筹来不及细琢磨,又问:“那如何才能走回去?” 那人道:“走回去,也得十来里。
” 岂不是怎么着都一样?陈筹心里拔凉,再道:“那走过这十几里荒地,前方可有投宿的人家?” 那人笑道:“过了这段路,是赛岗乡芥墩村,接上了官道,路临近就有人家。
只是天将黑了,雪天夜路难行,不知公子几时才能走到。
如若要投宿,何必走这么远?” 陈筹一喜:“请兄台指教!” 那人摇摇一指:“前方不就可宿?” 陈筹朝他所指方向一望,一片白苍苍旷野中,真有一处凸出,依稀是屋舍模样,不由又惊又喜,连忙谢过那汉子,朝屋舍方向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觉得微微有些不对,刚才那人出现得忒古怪了一些。
大雪天,十三不靠的时辰,挑着一担柴,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唉,兴许是和张屏在一起待多了,染上了遇事瞎琢磨的毛病。
陈筹回头一望,乱雪迷眼,道路上空空如也。
刚才的樵夫,居然不见了! 陈筹生生打了个寒战。
大雪中的人,能走多快?四周并无可遁形处…… 那樵夫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阿弥陀佛,不要自己吓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 陈筹缩缩脖子,又仔细看了看那屋舍,还在。
说不定,是雪里视线有碍,说不定,樵夫所指,就是他家。
撑着再走十几里路,恐怕困难,总不能夜半冻死在雪地里吧。
陈筹一咬牙,继续牵着马,一脚深一脚浅地朝那屋舍走去。
待到了屋舍近前,陈筹的手一软,松开缰绳,马轻嘶一声,陈筹牙齿咯咯撞了几撞—— 门洞大开,残窗破瓦,蛛网处处张挂。
分明是一座破庙! 陈筹再度心里默念,不要自己吓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莫要疑心好人好意。
破庙可避风雪,总比冻死在路上好。
既来之则安之,天已快黑,别处也不可去之…… 来回念了几遍,方才坚强地抓起缰绳,牵着小马到了廊下,将马拴在柱子上,猛吸一口气,腿一抬,迈进门槛。
未闻异声,未见异象。
殿内正中高台上,立着一尊神像,应是个土地之类,台前是残破蒲团。
陈筹向神像祷祝了一番—— 小生陈筹,途经宝地,恰逢风雪,不得已借庙宇一宿,谢尊神庇佑,无香火供奉,唯心意敬之。
祷罢,四下一转,发现此处可能真是樵夫猎户常歇脚的地方,靠内里的地上有火堆灰烬,另有不少树杈木棍,甚至还有口小铁锅,另一些些拔下的野鸡毛等物,几个破蒲团儿没多少灰,像常有人坐,靠着墙角避风处还有个拿门板铺干草做成的草铺。
陈筹松了一口气,复又欢喜起来,拢了剩下的柴生一堆火,将包袱里冻挺了的大饼放火上烤了烤,拿小铁锅化开雪水,自己喝了一些,剩下一些留着饮马。
将小马牵进殿内另一头的柱子旁拴好,抓了些干草,也不知道它吃不吃。
装着一肚子热食躺到草铺上,抓些草盖在身上,再压上毡斗篷,竟有种连住皇宫也比不得的美满,阖眼入梦。
酣梦中,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还微微有些热,欲翻身,但觉胸口沉重,竟未翻得,抬手一拨,触手毛茸茸的。
陈筹迷迷瞪瞪睁开眼,两盏幽幽绿光在鼻尖处亮着。
陈筹与之对视片刻,绿光微微闪烁,胸口上沉甸甸地蠕动了一下。
陈筹陡然一惊,清醒过来。
他的胸口压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陈筹浑身都麻了,张着嘴,居然发不出声音。
那东西站起身,抖了抖毛,黑暗中,只能见其尖尖的双耳,湛绿的眼再一闪,陈筹觉得有热热的气息哈到自己脸上,继而口鼻处有温软湿润之物一扫,应是那东西的舌…… 陈筹两眼向上一翻,再度陷入黑暗。
许久许久之后,陈筹的四肢忽而抽了抽,猛地睁开双眼,一骨碌弹起身。
四周明亮。
包袱好端端摆在草铺旁。
火堆残灰、蒲团、小锅、神像……小马正甩着尾巴嚼草,一切都无异样。
陈筹怔了半晌,才长吁一口气。
他翻身坐起,忽而僵住。
他身上盖着的,竟不是那件破毡斗篷,而是一件黄褐色的棉氅! 陈筹一哆嗦跌下草铺,牙齿咔咔碰撞。
小马喷了一口气,好奇地扭头看他。
陈筹抖了半晌,跌跌撞撞爬起,朝着四面八方一通乱揖:“大仙,大仙,晚生实因风雪逼迫,冒昧闯进宝地,谢大仙不杀之恩!求大仙莫与区区凡人计较!留宿之恩,无以为报,祝大仙早得金身正果,晚生碌碌凡夫,不足记挂!” 身后突然嘎吱一响,陈筹吓得又一跌,哆哆嗦嗦回头,却是风吹动破窗的声响。
陈筹不敢再留,扛起包袱,牵马蹿出破庙。
外面阳光灿烂,天空湛蓝,一片白皑皑。
陈筹也不管什么方向,牵马蹚着雪一脚深一脚浅往前奔命。
小马嫌雪深,又嫌陈筹走太快,屡屡止步摆头,待陈筹将缰绳顿了又顿,方才不耐烦地喷两口气,跟着陈筹前行。
走了一时,见前方有两行树排列蜿蜒,中间所夹应是道路。
陈筹松了一口气,牵马蹚过去,果然是路,脚底踩着雪下实地,心中也踏实了一些。
抬头看太阳辨了辨东南西北,沿路继续往前。
陈筹跑后,邵知县很是忐忑了一番,毕竟驳了知府大人好意,唯恐高知府心存芥蒂,得空便着力凑趣。
下乡巡查,有名望的乡老和乡中学子前来拜见,高知府见有两个学生衣衫单薄,暗暗嘱咐邵知县留意关怀。
邵知县立刻喏喏应是,又道:“大人真是爱惜人才,下官多有不及,无地自容。
” 高知府道:“本府见着他们,就想起年少时读书的辛苦。
他们乃来日国之梁柱,本府只望他们能多一分专注在学问,少一些烦扰于旁杂。
” 邵知县哽咽:“大人苦心,众学子定能体会,奋发向学,不负大人厚望。
” 高知府呵呵笑道:“他们不必知本府此时心意,但望来日有功于百姓社稷,报答皇恩。
” 邵知县与随行人等皆赞叹唏嘘,邵知县道:“大人恩德,如春风雨露,融泽寒冬。
胸襟更仁怀开阔,即便有负大人恩德者,亦不曾计较。
” 高知府道:“你所指是那陈生?”左右一望,众人中不见张屏。
邵知县忙道:“张县丞在衙门中修书。
”张屏除非必要的例行请安,都闷在卷宗库中。
高知府亦不曾再提及他,邵知县便未喊他同行。
高知府略一颔首,接着道:“那陈生以孝道为先,且不愿借本府之力谋出身,本府倒极欣赏他的骨气。
本府已修书与京中同年,略做一荐,他再上京时,能多得些照应。
” 邵知县红了眼眶:“大人的胸怀,真、真足以称得旷古烁今!” 高知府摆手:“呵呵,当不得,当不得,莫给本府戴高帽子。
本府只是不愿朝廷错失每一个人才罢了。
” 随行众官交口称赞,感叹陈筹三生有幸,知府大人功德无量。
“哈啾!哈啾!哈啾!”陈筹耳根滚热,猛打了个几个喷嚏。
日光映着白雪,晃眼耀目,阳气昭昭,令他心中稍安。
虽然头顶着大太阳,但感觉比昨日更冷些,小风一吹,湿润润的寒气便往骨头里钻。
陈筹拿袖口包着手,缩头牵着马走,没有扛风的毡斗篷,两颊耳朵刺刺疼痛,实在扛不住了,就从包袱里翻出几件宽敞袍子,不论薄厚,一律裹在身上。
横竖路上没有人影,又拿了一件袍子把头裹住,翻出干粮,找来找去,却只有硬邦邦的大饼,昨天早上买了囤着的几个茶叶蛋不见了。
陈筹又翻了一通,确定包袱里没有茶叶蛋。
奇怪,昨天晚上搁在包袱里都没拿出来,难道跑出破庙的时候从包袱缝隙中滚了?不至于啊,拿几层油纸包得好好的。
一个猜测忽从陈筹脑中掠过。
难道?真的好像……的故事…… 不可能……阿弥陀佛,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不多想,不多想…… 飞快啃了两口大饼,灌下几口凉水,接着朝前。
树杈上的积雪滑落,陈筹又硬生生打了个寒战,后颈寒毛直竖,猛一回头,身后果然空旷旷一片银白。
大白天里,哪会有什么! 日头再偏西时,终于看到了人烟。
屋顶!篱笆!烟囱!是个村落! 靠路边的一户人家门前,有两个半大少年手持铲子钢叉正在拍草垛上的积雪,回头看见踉踉跄跄牵马而来的陈筹,顿时抡起了手中的铲和叉。
“什么人!来干啥的!” 陈筹抖抖袖口,抱拳一揖:“二位小哥,小生打从宜平县来,途经此地,敢问这里是何处地界,能否讨碗热茶?” 两个少年凌厉地盯着陈筹,屋里一个声音问:“外头咋了?” 一个少年回头应道:“有个人,跟个偷山芋的一样,讲话听不大懂!” 屋门中随即走出农家打扮的一对中年男女,女子一惊:“我的娘啊,这是个啥人哪!”男人暴喝一声:“咄,你是谁?来这边干啥!” 陈筹赶紧赔笑躬身:“小生……”一笑间,腮边感到摩擦,方才想起脑袋上还裹着衣裳,赶紧扒下,再整整衣衫拱手一笑,“小生打从宜平县过来,欲去泉阳。
昨日恰逢风雪,迷失道路,茫然行到此处。
惊扰几位,惶恐惶恐。
敢问这里是何方地界?” 两个少年加那一对男女都一脸戒备。
陈筹再补充:“小生真不是歹人,只是路上寒冷,多穿了些衣服御寒……” 那男子沉吟片刻,道:“去泉阳?咋不走大路?” 陈筹赔笑:“大雪难辨道路,走错了。
正要找大路,能否请阁下指个方向?” 男子抬手一指:“哦,大路往那儿走。
”摆手示意两个少年回屋。
陈筹赶紧再道:“敢问可否讨些热……” 那一家四口退进屋内,砰,关上了门。
陈筹一管感伤的清水鼻涕几欲滴落,吸了吸,抬袖拭之,牵着马朝所指方向走,沿途人家皆探头探脑向他观望,待陈筹满怀希望走近,立刻进屋关门。
陈筹只得寂寞地牵着小马蹒跚前行,夕阳渐沉,幸而没走多久就到了一个岔路口,看两侧树木荒草,路比正走的这条宽阔,且路上有人畜脚印和车轮痕迹,看来是大路了。
陈筹一阵惊喜,沿大路又走了片刻,拐过一道弯,沉沉暮色中,竟看到了一挂旗帘,陈筹涕泪纵横,忽觉遍体生热,两腿蓄力,扯着小马直扎向那方。
灯火!桌椅!热茶! 陈筹坐在客栈大堂中,幸福的清水鼻涕不可遏止,伴泪而下。
也不算计兜里盘缠,直接拍桌要了酒菜,狼一般连吞带塞。
酒足饭饱后,陈筹钻进客房,未等洗漱,便一头扎到床上,坠入黑甜。
酣梦中,似被什么推了推,陈筹随手一拨,翻了个身儿,有吃吃笑声,在耳边忽近忽远。
“怎么这就睡了?” “陈郎……陈郎……” 香气馥郁,杏花如云,袅娜身影绰约立在薄雾中,他待要走过去,长草裹足,腿脚难抬。
吃力地一步步前行,薄雾忽浓,他扶住大树,欲挥去雾气,前方突然亮起两点幽幽绿光。
陈筹啊的一声,从床上直坐起身。
猛喘几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佛祖在上,玉帝保佑……梦而已,梦而已…… 推开被褥,他又僵住。
身着内袍,被褥掖压成筒,外衣整齐叠放在椅上,靴子干干净净,摆在床前。
陈筹弹身下床,撞出门喊小二。
“昨晚可是你等扶我上床?” 小二一脸茫然:“昨晚小的们来送洗漱热水,客官已经睡了,便就未曾打扰。
” 陈筹直着眼睛:“不是你们扶我上了床,脱了我的衣裳,帮我盖了被子刷了鞋?!” 小二瑟缩道:“客官,但凡客人休息了,我等绝不会打扰。
昨夜真不曾进去。
” 陈筹一把揪住他:“那昨晚可有看到旁人进我房中?” 小二颤抖道:“客官,随身行李,须自己看管,楼下大堂里牌子写明了,若有短少小店恕不赔偿……” 陈筹再将他揪近一些:“我没短东西!真没人进我屋?真没人?!!!” 小二牙齿咯咯打架,掌柜带着两三个壮汉赶来,左右扯开陈筹:“客官,放开小店伙计,有话好说。
” 陈筹踉跄回屋,砸上房门,抱头在屋中来回乱走。
不对,不对,这事不对! 冷静!冷静! 张屏素来说得对,世上鬼怪之事,多是有人弄鬼! 是了,张屏。
陈筹顿住脚步,如果张屏在此,他会怎么看? 他拿了个枕头,竖在椅子上,假装是张屏,自己站在椅旁,思索片刻,学张屏平日的声音:“陈兄,鬼怪事,不可信。
定有其因。
” 再走到椅子对面,盯着枕头:“那、那会是何因?这也忒离奇了。
” 又站回椅子旁边,皱眉:“你当先想一想……” 你当先想一想,之前种种,有哪些点值得推敲。
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樵夫?破庙?绿……绿眼珠…… 陈筹打个哆嗦,强迫自己继续往下想。
还有……毛…… 小二趴在门边,只听陈筹一个人的声音或高或低喃喃不停,咋舌回头道:“掌柜的,这人看来真有病。
昨晚上看他穿得花花绿绿的就觉得不对头,没想到真是个疯子,咋弄?” 掌柜的道:“不咋弄,疯不疯,能付房钱就是客。
没钱再说没钱的事。
顶多弄死。
” 绿眼珠,毛……也可能是做梦。
但是那件棉氅,还有包袱里的茶叶蛋…… 陈筹从叠放整齐的外袍下扯出包袱,一声大叫扎入小二贴在门上的耳中。
小二惊得一跌,脚下一滑,竟撞开了房门。
只见陈筹站在椅子旁,面无人色。
手里捧着一件黄褐色棉氅,脚旁地上还有两只崭新的厚袜。
陈筹脑中空白一片,只能不断喃喃重复:“鬼!有鬼……有鬼……鬼……” 其他房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出来围观。
掌柜的赶紧道:“客官,小店乃正经店铺,当初选址的时候请法师看过,绝不可能有鬼,从来也没闹过鬼。
如果有鬼,应该是客官自己带来的鬼。
” 陈筹直愣愣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清醒了些许,手一抖,烫到一般将棉氅丢在地上,乱七八糟扎住包袱:“退房,我要退房!” 全县衙的人都觉得,张屏憔悴了。
打从陈筹走后,张大人每日起得比小公鸡早,睡得比猫头鹰晚,成天不见笑,除了进卷宗库,就是回小宅,插门独自在房中时,常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在走来走去。
眼也凹了,脸上的骨头更嶙峋了,还时常有些沧桑的青黑胡茬。
扒饭的时候,眼都是直的。
加上知府大人不甚待见,无缘伴驾,更平添悲凉。
人人见到其穿梭在回廊下的幽灵般的背影,都不禁暗暗感叹,知府大人作孽哪…… 县衙上下为这次知府大人巡查之事皆使出了上辈子出娘胎的力气。
雪后放晴,高知府继续巡查,深入远村。
各个村落都出动壮丁,打扫道路。
邵知县吩咐,知府大人不喜扰民,路方便通行即可,不必过于干净。
乡吏愚钝,难以把握其中分寸,索性就命在路边留些残雪,随意装点。
晌午太阳一晒,有雪融化,到晚间,路面结冰难行,不及回辕。
幸而邵知县机警,早早知会各个乡里预备下榻之处,当夜便就宿在一处文庙。
乡中文庙不大,正殿明伦堂上夫子塑像年代已久,但一尘不染,蒲团显有叩痕,铜鼎累积香屑。
高知府遂赞曰:“方寸庙堂,扬德化高远。
”所宿厢房是小小一间,木床古旧,被褥粗棉素里。
乡长惭愧曰,厢房原是给家贫或考前苦读的学子留宿之用,竟让知府大人纡尊宿于此,实在惶恐。
高知府道:“本府亦是圣人门生,正该宿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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