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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艺的,又知道了李艺、阿春、燕妹是一个村上的。
如今李艺出头了。
“其实老板都是看人下菜的。
”燕妹瞥着李艺说。
欣然想,她们跟李艺的矛盾够大的了,李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阿春、燕妹她们又是怎样的人? 打工妹们边吃边叽喳。
上班时间是不允许说话的,她们要在中午一个钟头里把话说够,天南地北,什么都说,哪儿东西便宜,哪家发廊好,男朋友……欣然没说话。
她没有吃饭时说话的习惯,否则妈妈立刻举出上十条吃饭讲话不利健康的医学术语,谁叫妈妈是医生呢。
何况欣然也说不上什么。
吃完饭。
阿春叫欣然去宿舍。
欣然却更想四周走走,于是拿着英语书在厂区溜嗒,同时背点单词。
走到门口,看见宣传栏空空如也,就随手拿笔在上面涂画起来。
被提升为拉长 “喂,干什么?你不知道这是不能乱涂的吗?一个穿西装的男子边说边向她走近。
欣然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学校,是工厂。
真是当宣传部长当惯了,什么地方都容不得空白。
欣然有点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现在就擦了。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字,像书法家的。
这不是奉承,欣然的字是人见人爱,凡是见过她字的,都免不了赞几句。
“学生吧?高一?”那人看见欣然手上的英语书,“寒假出来赚点钱?这活干得惯吗……” 欣然打断他的话:“纠正您一个错误:我不是来赚钱的。
我是来锻炼自己的。
” 那人给逗乐了:“学生腔,学生都这样,我当学生时也是这样,一本正经得不得了,现在呢?哼。
”说完自嘲地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又问。
欣然没答,那人就先自我介绍了一番:“我叫郝君,车间总管。
”接着递上一张名片。
名片上头衔一连申,欣然粗粗一算,不下7个,心里暗自好笑。
凡是名片上写了3个以上头衔的。
欣然就有点别扭了。
何况是一大串,这使欣然觉得滑稽和做作。
“您的官衔够多的。
” “哪里,好多没写上呢。
” 欣然“扑哧”笑了:“我叫谢欣然,什么头衔也没有,就是学生。
” 郝君看了看黑板,说:“你帮着出一期‘迎春报’吧。
这宣传栏空了个把月了,平日也没什么好通知的。
你能出好吗?” “没问题。
” “这有得加工资。
” “郝先生,我得再纠正您一遍……” 郝君接了茬:“你出墙报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锻炼。
” 谢欣然出的“迎春报”在工厂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
一下班,便有成群的打工妹围着看。
工厂的生活是单调乏味的。
所以一点点新奇的事物便能引起潞澜。
工人们饶有兴致地猜着字谜,读着小诗,评着刊头。
谢欣然很得意。
人们纷纷询问是谁出的,阿春颇自豪地说:“是我们的一个姐妹。
”欣然听了,很感意外,她何时将自己列入姐妹的行列?不过欣然挺高兴,有人伙同她了。
中午吃过饭,欣然随阿春、燕妹去了她们宿舍。
宿舍有点暗,阿春开了灯,欣然环视屋里,20多平方米,上下架床8张,住了16个女工,很挤。
每张床上几乎都有一个考究的皮箱和一摞干净的衣服。
“挺挤的。
”阿春拉着她,“不习惯吧?” “不,不。
”欣然慌忙否认。
她不愿意在她们面前露出丝毫的优越感。
“有个床位就不错了,现在打工就是床位最难解决。
” “你们做了多长时间了?” “不一样。
这里就算阿春姐来得早,她都来6年了。
” “6年了?想家吧?” “有时回去看看,家里很穷,总是希望我们多赚点钱,贴补家用。
我有三个弟妹,一个姐姐,小弟弟还在念小学。
我们出来都是为了赚钱的。
” “这个工厂待遇还好吧?” “日本人的厂。
钱哪有多的?只不过这里有床位,而且我做了这么久了,做生不如做熟。
”阿春边说边打毛衣。
欣然漫不经心地翻着阿春的相册,照片上的打工妹与平日不同:她们把最漂亮的衣服穿上,打扮得体体面面,或站在高楼大厦前,或以小汽车、花坛为背景,笑得很灿烂。
这些给打工妹们带来一种满足,也会给家人带上一种安慰。
突然她在阿春的相册里发现一张男人的照片,好像见过,对,是见过,就是那个郝君,七八个头衔的郝君!他的照片怎么会在阿春的相簿里?欣然疑惑地看了看阿春,阿春仍在飞针走线——她织的是一件男式毛衣。
谢欣然打了个“?”不露声色地把相簿合上。
几天来,她与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
她亲身体会到一个打工妹的喜和忧。
谢欣然干得很出色,经她手的产品没有不合格的。
她不像有些城市孩子,她能吃苦,而且不偷懒,这使得不少人对她另眼相看。
李艺曾半认真半玩笑地对她说:“幸亏你只是假期工,不然我的位置早被你顶去了。
被人夸奖总是好事。
欣然认为在学校里能做个好学生,在工厂里也能做个好工人。
只要有一个舞台,再小,也要尽力演一台好戏。
欣然渐渐地适应了工厂的规律和气氛。
中午吃饭,她也和打工妹们有说有笑起来。
说到拉长,几乎所有打工妹们都不喜欢拉长。
“拉长没有一个能和工人处好关系的。
”燕妹说。
“为什么?”欣然奇怪。
正说着。
李艺走近她们:“欣然,你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李艺眼睛直视谢欣然,对旁边的阿春。
燕妹她们瞧都不瞧。
李艺一走,阿春、燕妹连忙问:“欣然,你怎么了,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出次品了?” 欣然一概摇头。
饭后,她径直去了办公室。
“噢。
你来了,坐下。
”李艺举手投足都不像一般打工妹。
欣然有点紧张,怯生生地坐下。
“谢欣然你干多久了?” 被李艺这么一问,欣然更紧张了:“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李艺却笑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那就先听坏消息吧。
” “你得加入劳动量和劳动时间。
” “为什么?” “那就得听好消息,你被提升为拉长了!” “我?”欣然用手指指自己。
“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在我眼里你一向很自信,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了?” 让谢欣然在学校里任个班长。
部长的,她信心十足。
在工厂。
哪怕只是小小的十几个人的拉长,她却一点信心也没有。
“谢欣然。
你在这儿干了一个星期,工作很好。
qa一致通过。
我们推荐人不是想推谁都可以的,要考试,一切凭真本事。
我是看好你的。
我送你一句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 “谢谢。
”欣然想了一会儿。
“这里一般都是3个月以上才提升,我才干了一周。
” “这是例外,也说明你干得出色,你只是假期工,干一个月就走,对我们有点损失。
不过这期间我们会另外物色人,看看还有谁合适……” “我觉得阿春姐挺合适的,她干了那么多年,而且……” “阿春?”李艺重复这个名字,问欣然,“你觉得她合适吗?不。
你不过是同情她,她干了六七年了,连个拉长都不是。
你考虑过她的工作能力吗?” 欣然承认阿春速度慢,质量也不高,也许是年龄大了;欣然也承认自己有同情的成分,但她不喜欢李艺说话的那种口气。
她们毕竟是老乡啊。
何况阿春很照顾她,她不能抢别人的饭碗。
“欣然,你也许已经知道,她们和你说了吧。
我、阿春、燕妹是一块出来的,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讲。
可现在?我们连个招呼都不打。
为什么?” 欣然也奇怪这个问题。
“在她们眼里。
我出头了,攀了高枝,甚至认为我为达目的不惜代价,而在我眼里,是她们不上进。
” 欣然呆呆地看着李艺。
“我还是那句话: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
” 致人而不致于人 当李艺向全拉女工宣布“从现在起,谢欣然为这条拉的拉长”时,欣然分明感到带着不同神色的眼睛向她聚集过来。
不知为什么,欣然不敢回视,她怕看见阿春失望、燕妹恼怒的目光。
李艺走了。
欣然只是说了句:“大家都好好干吧!” 一个上午,欣然发现上厕所的人特别多。
发现说闲话的人也特别多,发现没有人理她。
去吃饭的时候,她对阿春说:“一起走吧。
” 阿春冷冷地说:“我们已经不坐在一起了。
” 燕妹说:“你有什么资格当拉长。
我们都干了好些年了。
你呢?知道你为什么能当拉长吗?因为李艺。
因为李艺嫉妒阿春姐当拉长,她总是压着阿春姐。
”说完,愤愤离去。
欣然孤单地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厂饭堂。
她看见其他拉长在招呼她,噢,该坐到那边去了。
“欣然,怎么了?有人欺负你?”有人问。
“没,没有。
”欣然无精打采地扒拉着饭粒。
“她们就这样,欺软怕硬,你一定要给她们颜色看才行。
” 欣然没有心绪听这些经验,她的眼睛一直望向那边自己曾经坐过的桌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拉长职务会使得她“众叛亲离”。
李艺为什么要让她当拉长?真像燕妹说的嫉妒阿春,才选了自己?自己究竟在李艺、阿春、燕妹之间充当了什么角色?还有那郝君,他和阿春……下午的情况更糟,她们集体上厕所,欣然急了:“不行!一个个上。
”没有人理她:“我肚子疼。
……留下空荡荡的工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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