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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谢盈紫后郦逊之茫然回到康和王府,郦云神秘地递上一封密函,说是打宫里出来的。
郦逊之拆开一看,吓了一跳,完全清醒过来。
这封信竟是燕陆离所写,失银案尚未结案,住在天宫虽说行动自由,到底是待罪之身,这位嘉南王私会审案的大臣未免罔故律法。
郦逊之百般疑虑,连忙进了天宫,转到燕陆离居所。
天色偏暗,灰白的空中零星地飘了几朵云,燕陆离的住处灯火大亮,满目金碧辉煌。
一见到郦逊之,他爽朗的笑声直冲殿堂,令郦逊之疑虑更重。
“王爷找逊之来有何事?”郦逊之喝了一口茶,开言问道。
“要和逊之你谈失银案。
” 郦逊之仔细看他一眼,燕陆离双瞳微眯,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他不禁咯噔一下,不期然有了糟糕的预感,当下笑道:“昨日杂议上王爷不都说清楚了?” 燕陆离沉声道:“不然。
只因我心里明白,那银子从出燕府之时起已是假的!” 郦逊之“啊”地惊呼一声,未想会听到这样的言语,登时瞪直眼说不出话。
半晌,他木然扶着椅子坐下,苦笑道:“嘉南王,你瞒得我们好苦!”燕陆离的话如刀插在心口,拔出便是立死,不拔也是绝路。
郦逊之不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而燕陆离此刻和盘托出的用意,更让他汗涔涔直下,不敢触及。
他定定望着燕陆离,老者以往睿智的眼变成了狡黠,眉宇间有令他窒息的心机,锁在层叠的须发与皱纹后。
之前他以为已梳理明白嘉南王的委屈和心志,这时方晓得幼稚的仍是自己,从接手案子开始就不曾怀疑嘉南王,本就犯了偏私之错。
而今,这个错终于咬上他,等待看他手足无措。
燕陆离并不逼他,微笑端坐看他反应。
郦逊之乱绪纷呈,手紧扣茶碗,暂于万千琐思中理清忧虑。
他最大的担心无非是身在南方的老父,燕陆离既有心窃银,又怎会甘心交出兵符,将燕家军托付郦伊杰?不祥的预感如毒蛇游走郦逊之身际,他想开口询问,却拼命忍下,不愿让燕陆离看到一丝怯意与不安。
直到那一石激起的轩然大波逐渐平复,郦逊之如老僧入定,心湖平静到不起波澜,这才开口道:“嘉南王想必有话要对我说?”燕陆离一笑,不想这少年一惊之下能迅速镇定,没吓得他张皇失措。
也唯其如此,燕陆离更乐意收服郦逊之而非逼他为敌,当下悠然笑道:“贤侄遇乱不惊,的确有勇有谋。
” “让世伯见笑,未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
”郦逊之澹然答道,心中冷笑着想,也罢,万一老父真被他所囚,拼了一己之力,加上母舅柴青山在杭州,无论如何都能救出父亲,何必受他挟制?一时心中念头纷起,杂乱无章,为免燕陆离察觉内心忙乱,郦逊之低下头去,淡淡叹了口气,似乎不忍见燕陆离所为。
燕陆离凝视他的眼,诚挚地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将银两掉包?” 郦逊之道:“愿闻其详。
” 燕陆离负手在堂中踱步,仰首向天:“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 郦逊之愕然,难道这一切出自龙佑帝的授意?是皇帝逼得嘉南王走上绝路?不禁顺着他的口气探问道:“皇上竟会拿募银开玩笑?” 燕陆离无奈地道:“皇上想试臣子忠心,五十万两就能看出,何乐不为?” “可是百姓……”郦逊之大惊,莫非真是龙佑帝示意燕陆离掉包?龙佑帝上回召见他时说的话,又浮现在他心底——“其实这五十万两银何足贵,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才是银两都买不回的。
”难道龙佑帝早在几月前就设好圈套等臣子们来钻?皇帝真正关心的并不是那些银子。
“不错,皇上此举太过冒险,好在后来在京师仍募到银两,不致让百姓受困,否则燕陆离万死莫赎。
然则此事干系皇上名节,请贤侄勿要再向他人提起。
” 郦逊之清醒过来,忙问:“那笔银子现在何处?”假若龙佑帝与燕陆离联手演这一出好戏,为何皇帝会要三司会审并令他主审?就不怕被他揭破这一切? “仍在嘉南王府。
我怕走漏风声,尚未动它。
”燕陆离炯炯目光清亮如镜,看不出一丝私心。
郦逊之心中一动,燕陆离是否亦有隐情不为龙佑帝所知?他吸了口气,笑道:“王爷既然解释一清,这件案子总算有个交代。
” 燕陆离摇头:“差矣。
你有没有想过,虽然银子一开始就是假的,但有人为夺银不遗余力,更布下陷阱让我等去钻,此人不找出来,皇上还是寝食难安。
” “可若一路运的是假银,那么偷银的人,也没偷到银子?” “正是如此。
你看金敞,与我前后脚到太公酒楼,可见是偷银未遂,一早在旁候着。
” 郦逊之喏喏称是,心下想的却是要细查燕陆离在京的势力,并修书给父王,他甚至连措辞都已想好。
他心急火燎,索性站起告辞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逊之想回宫向皇上复命。
” 他平静自若,甚至带了笑意,燕陆离注目看他,摆出长辈的姿态道:“皇上那里,未必想多你一人知道,你若轻率重提失银案真相,怕是不宜。
我在京诸事由皇上做主,今后数日更要调遣兵马平乱,虽有郦家军兵符,到底你是少主人,不如随我同去方便。
我想向皇上求个情,让你同赴前线。
” 郦逊之沉吟不语,显然龙佑帝已与燕陆离提过平乱之事,皇帝对这位力保他亲政的辅政王爷的确宠信有加。
然则燕陆离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连郦逊之也糊涂起来。
陪燕陆离进京途中两人朝夕相对犹如父子叔侄,他以为熟知这位辅政王爷的性情。
想不到此刻觉得燕陆离越发高深莫测,像一泓幽幽不见底的深潭,即使燕陆离突然拔刀抵住他的咽喉,他也不会奇怪。
想到此处,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燕陆离笑道:“贤侄担心皇上不放人?来,和我一同去跟皇上说,上战场痛快厮杀,方才显男儿本色!”说着,不由分说拉着郦逊之往崇仁殿走去。
郦逊之踉跄地跟在后面,一种被拖动的无力感渐渐爬满全身。
他到底是审人的一个,还是被审的那个? 崇仁殿上的龙佑帝坐在香烟缭绕的宝座上沉思,大殿里弥漫肃穆凝滞的气息,只有皇帝的动静才给这里带来一丝活气。
其余时候香烟寂寞地穿绕在殿堂里,飘过宫女茫然的眼神,荡过太监木然的拂尘,缓缓飞上天空,逃离这里压抑的束缚。
龙佑帝手上的密折里写了两首歌谣,他始终在看,看到两眼发酸。
很平常的两首歌谣,日前传唱京师街巷,上折的御史说其中暗有所指,令他翻来覆去推敲当中含义。
“青青御路杨,白马游紫缰。
汝非皇太子,哪得甘露浆。
” “凤凰生一雏,天下莫不喜。
本言是马驹,今定成龙子。
” 龙佑帝冷笑,他并无子嗣,编出这歌谣传唱的人是何居心?莫非要给他捏造个子孙妄图篡位弄权?然而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既有歌谣,想来更有谣言如蝇在蠢蠢欲动。
无论是何用意都对他不利。
龙佑帝想到此处杀机暗生,不觉把手中的密折揉成一团掷于脚下。
太监禀告,说是燕陆离和郦逊之来了,龙佑帝俯身拣起密折,放于灯火上点燃。
乱舞的火舌很快吞去心头烦乱。
等两人到他驾前,龙佑帝摆出笑靥,叫他们不必拘礼,各自坐定。
“皇上,臣恳请与郦廉察一同带兵,领精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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