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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巷 • 吃卤水鹅的女人(2/5)

妈也得亲力亲为,她也清洁、洗刷、搬桌椅、下厨、招呼……总之老板娘是打杂。

什么都来,都摸熟门径,连巨大的鹅都斩得头头是道,肢解十分成功。

到了最后,爸爸是少不了她的助力,这也是女人的“心计”吧。

不知谁吃定谁了。

不过工人都在月底支薪水,他们付出劳力,换取工资,这是合情合理的。

只有我妈: “我有什么好处?——我的薪水只是一个男人。

” 她又白他一眼: “晚上还得伴睡。

” 我妈以为她终生便是活在潮州巷,当上群鹅之首。

爸爸忽地有了一个女婴,没有“经验”,十分新鲜,把我当洋娃娃。

或另一个小妈妈。

他用粗壮的手抱我,亲我,用胡子来刺我。

洗澡时又爱搔我痒,水溅得一屋都是——到我稍大,三岁时,妈妈不准他帮我洗澡。

他涎着脸: “怕什么?女儿根本是我身体一部分。

我只是‘自摸’。

” 妈妈用洗澡水泼他。

我加入战圈。

有时他喝了酒,有酒气,用一张臭嘴来烘我。

长大后,我也能喝一点,不易醉,一定是儿时的薰陶。

想不到三岁童稚的记忆那么深沉。

妈妈也会扯开他。

他当天发誓来讨好: “别小器,吃女儿的醋——我谢养,不会对陈柳卿变心!” “万一变心呢?” “——万一变心,你最好自动走路!” 又是啪啪啪一顿乱打。

妈妈的手总是在他的“那个部位”。

也许我最早记得男女之间的事,便是某一个晚上,天气闷热,我被枕上的汗潮醒。

但还没完全醒过来。

迷糊中…… 爸爸和妈妈没有穿衣服,而薄被子半溜下床边。

床也发汗了。

爸爸在她身上起伏耸动。

像一个屠夫。

妈妈极不情愿,闭目皱眉,低吟: “好疼!怎么还要来——” 又求他: “你轻点……好像是有了孩子!” 爸爸呼吸沉浊。

狞笑: “女人的事我怎么知道?哪按捺得住?刚才没看真,我——就当提早去探——” 还没说完,妈疼极惨然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你出来出来——” 发生什么事? 后来,我偶尔听见妈妈不知同谁讲电话,压低声线,状至憔悴。

多半是外婆: “血崩似的,保不住——” 又说: “我拿他没办法——” 又说: “以后还想生啊……” 又说: “他倒掌掴了自己几下,但又怎样呢。

没有同他说,不说了——” 有点发愁。

很快,抖擞精神到店里去。

虽然有了我,我知道爸爸还是想要一个儿子。

潮州人家重男轻女。

不过他待我,算是“爱屋及乌”吧。

他俩都要做生意,便托邻居一个念六年级的姐姐周静仪每天顺便带我上学放学。

回家后我会自动做好功课才到店子去。

我明白念书好。

如果我一直读上去,我跳出大油大酱洪炉猛火的巷子机会就大些了——即使我崇拜爸爸,可我不愿做另一个妈妈。

尤其是见过外面知识和科技的世界。

今天我回想自己的宏愿,没有后悔。

因为,爸爸亦非一个好丈夫。

每当妈妈念到他之狂妄、变心,把心思力气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时,她恼之入骨,必须饱餐一顿,狠狠地啃肉嚼骨吮髓,以消心头之恨。

“吃”,才是最好的治疗。

另一方面,她一意栽培我成材,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

我念书的成绩中上。

我是在没有爸爸,而妈妈又豁出去展本事把孩子带大的情况下,考上了大学,修工商管理系。

在大学时我住宿舍,毕业后在外头租住一个房间,方便上下班。

渐渐,我已经不能适应旧楼的生涯——还有那长期丢空发出怪味的无声无息的天台练功房,我已有很多年没上过天台去。

爸爸没跑掉之前,我也不敢上去,后来,当然更没意思。

不过,我仍在每个星期六或日回家吃饭。

有时同妈妈在家吃,有时在新开的店里。

我们仍然享受美味的,令人齿颊留香的卤水鹅——吃一生也不会厌! 而客人也赞赏我们的产品。

以前在邻档的九叔,曾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阿养的老婆好本事,奇怪,做得比以前还好吃呢。

味道一流。

阿养竟然拣个大陆妹,是他不识宝!” 妈妈当时正手持一根大胶喉,用水冲洗油腻的桌椅和地面。

她浅笑一下: “九叔你不要笑我了。

人跑了追不回。

幸好他丢下一个摊子,否则我们母女不知要不要喝西北风。

月明也没钱上大学啦!” 她又冷傲地说: “他的东西我一直没动过,看他是否真的永远不回来!” 九叔他们也是夫妻档。

九婶更站在女人一边了: “这种男人不回来就算了。

你生意做得好,千万不要白白给他,以免那狐狸精得益!” “我也是这样想。

”妈强调,“他不回来找我,我就不离婚,一天都是谢太——他若要离,一定要找我的。

其实我也不希望他回来,日子一样地过。

” 她的表态很矛盾——她究竟要不要再见谢养?不过,一切看来还是“被动”的。

问题不是她要不要他。

而是他要不要她。

大家见妇道人家那么坚毅,基于同乡一点江湖义气,也很同情,没有什么人来欺负——间中打点一些茶钱,请人家饱餐一顿,拎几只鹅走,也是有的。

妈妈越来越有“男子”气概。

我佩服她能吃苦能忍耐。

她的脖子也越来越长,像一条历尽沧桑百味入侵的鹅颈。

她是会家子,最爱啃鹅颈,因为它最入味,且外柔内刚,虽那么幼嫩,却支撑了厚实的肉体。

当鹅一只只挂在架子上时,也靠鹅颈令它们姿态美妙。

这爿新店,真是毕生心血。

“妈,我走了,明天得上班。

” 把我送出门,目光随我一直至老远。

我回头还看见她。

她会老土地叮咛: “小心车子。

早起早睡,有空回家。

” 她在我身上寻找爸爸的影子。

但他是不回家的人。

我转了新工。

这份新工是当秘书。

女秘书?律师楼的女秘书? 这同我念的科目风马牛不相及——也是我最不想干的工作。

近半年来经济低迷,市道不好,很多应届的大学毕业生也找不到工作。

我有两三年工作经验,成绩也不错,情况不致糟到“饥不择食”。

我是在见过我老板,唐卓旋律师之后,才决定推掉另一份的。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唐卓旋“本来”是我老板。

后来不是了。

当我上班不到一星期,一个女人打电话来办公室。

我问: “小姐贵姓?” “杨。

” “杨小姐是哪间公司的?有什么事找唐先生?可否留电话待他开会后覆你?” 我礼貌地尽本分,可她却被惹恼了: “你不知我是谁吗?” 又不耐烦: “你说是杨小姐他马上来听!” 她一定觉得女秘书是世上最可恶的中间人。

比她更了解男朋友的档期、行踪、有空没空、见谁不见谁……甚至有眼不识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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