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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巷 • 吃卤水鹅的女人(5/5)

过,他一时也收敛些。

但不久又按捺不住,反去得更勤。

每次都提回来十几只鹅作幌子。

妈妈没同他撕破脸皮,直至偷偷地搜出这封“情书”。

说是“情书”,实在是“求情书”——那个女人,唤黄凤兰。

她在汕头,原来生了一个男孩,建邦,已有一岁。

后来我看到那封信,委婉写着: “谢养哥,建邦已有一岁大,在这里住不下去。

求你早日帮我们搞好单程证,母子有个投靠。

不求名分,只给我们一个房间,养大邦邦,养哥你一向要男孩,现已有香灯继后,一个已够。

儿子不能长久受邻里取笑。

我又听说香港读书好些,有英文学……” 爸爸不答。

妈妈气得双目通红,声音颤抖: “你要把狐狸精带来香港吗?住到我们家吗?分给她半张床吗?” 她用所有力气拎起所有物件往他身上砸:“这个贱人甘心做小的,我会由她做吗?你心中还有没有我们母女?——有我在的一天她也没资格,这贱人——” “不要吵了!”爸爸咆哮,“你吵什么?你有资格吗?你也没有注册!” 妈妈大吃一惊。

如一盘冰水把她凝成雪人。

她完全没有想过,基本上,她也没有名分,没有婚书,没有保障。

她同其他女人一样,求得一间房,半张床,如此而已。

——她没有心理准备,自己的下场好不过黄凤兰。

而我,我比一岁的谢建邦还次一级,因为他是“香灯”! 虽然我才七岁,也晓得发抖。

我没见过大人吵得那么凶。

遍体生寒。

妈妈忽然冲进厨房,用火水淋满一身。

她要自焚。

正想点火柴—— 我大哭大叫。

爸爸连忙把她抱出来,用水泼向她,冲个干净。

他说: “算了算了,我不要她了!” 那晚事情闹得大,不消一天,所有街坊都自潮州巷中把这悲剧传扬开去,几乎整个上环都知道。

我们以为他断了。

他如常打牌、饮酒、开铺、游冬泳、买鹅、添卤、练功、神打…… 他如常上大陆看他的妻儿。

刺鼻的火水味道几天不散——但后来也散了。

妈妈遭遇前所未有茫无头绪的威胁。

她不但瘦了,也干了。

但她仍如常操作,有一天过一天。

每次她把卤汁中的渣滓和旧材料捞起,狠狠扔掉,那神情,就像把那个女人扔掉一样——可是,她连那个女人长相如何也不清楚。

她此生都未见过她,但她却来抢她的男人。

她用一个儿子来打倒她。

她有惟一的筹码,自己没有。

扔掉了黄凤兰,难道就再没有李凤兰、陈凤兰了吗? 妈妈一天比一天沉默了。

在最沉默的一个晚上,左邻右里都听到她爆发竭斯底里的哭喊: “你走!你走了别回来!我们母女没有你一样过日子!你走吧!” 说得清楚明确。

惊天动地。

最后还有一下大力关门的巨响。

故意地,让全城当夜都知道妈妈被弃。

爸爸走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爸爸没有走。

”妈妈神情有点怪异,“他死了!” 我的脸发青。

“那晚他练神打,请‘师公’上身后,拿刀自斩,胸三刀,腹三刀,背三刀,颈三刀……斩完后,刀刀见血。

” 他的功力不是很深厚吗?每次练完神打,他裸着的上身只有几道白痕,丝毫无损——但那晚,他不行了…… 妈妈憋在心底十七年的秘密,一定忍得很辛苦。

她没有救他。

没有报警。

因为她知道自己救不了。

他流尽了血…… 以后的事我并不清楚。

在我记忆中,我被爸爸夺门而出,妈妈哭闹不休的喧嚣吓坏了,慌乱中,那一下“砰!”的巨响更令我目瞪口呆,发不出声音。

因为,我们是彻底地失去了他! 第二天,妈妈叫我跟外婆住几日。

她说: “我不会死。

我还要把女儿带大。

” 外婆每天打几通电话回家,妈妈都有接听。

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心情,收拾残局。

还有,重新掌厨,开铺做生意。

是的,她只闭门大睡了三天,谁都不见不理,包括我。

然后爬起床,不再伤心,不流一滴泪,咬牙出来主理业务。

那时她很累,累得像生过一场重病…… 但她坚持得好狠。

原来请的两个工人,她不满意,非但不加薪,且借故辞掉,另外聘请。

纵是生手,到底是“自己人”——小店似换过一层皮。

而她,不死也得蜕层皮。

此刻,她明确地告诉我: “你爸爸——在——里——头!” 我猜得出这三天,她如何拼尽力气,克服恐惧,自困在外界听不到任何声息的练功房中,刀起刀落,刀起刀落。

把爸爸一件一件一件……地,彻夜分批搬进那一大桶卤汁中。

他雄健的鲜血,她阴柔的鲜血,混在一起,再用慢火煎熬,冒起一个又一个的泡沫与黑汁融为一体。

随着岁月过去,越来越陈,越来越香。

也因为这样,我家的卤水鹅,比任何一家都好吃,都无法抗拒,都一试上瘾,摆脱不了。

只有它,伸出一双魔掌,揪住所有人的胃——也只有这样,我们永远拥有爸爸。

任他跑到天涯海角,都在里头,翻不过五指山。

传到下一代,再下一代…… 莫名其妙地,我有一阵兴奋,也有一阵恶心。

我没有呕吐,只是干嚎了几下。

奇怪,我竟然是这样长大的。

我提一提眼前这小桶陪嫁的卤汁,它特别地重,特别珍贵。

经此一役,妈妈已原谅了爸爸。

他在冥冥中赎了罪。

“你竟然不觉得意外?”妈妈阴晴不定,“你不怪责妈妈?” 怎会呢? 我一点也不意外。

一点也不。

妈妈,我此生也不会让你知道:在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晚上…… 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 妈妈,我看见你悄悄上了天台,悄悄打开练功房的门,取出一块用过的染了大片腥红的卫生巾,你把经血抹在刀上,抹得很仔细、均匀。

刀口刀背都不遗漏。

当年,我不明白你做什么。

现在,我才得悉为什么连最毒的黑狗血都不怕的爸爸,他的刀破了封。

他的刀把自己斩死。

——当然是他自斩。

以妈妈你一个小女人,哪有这能力? 我不明白。

但我记得。

妈妈,人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有,我也有。

不要紧,除了它在午夜发出不解的哀鸣,世上没有人揭得开四十七岁的卤汁之谜。

电视台的美食节目主持人太天真了。

我们是深谋远虑旗鼓相当的母女。

同病相怜,为势所逼——也不知被男人,抑或被女人所逼,我们永远同一阵线。

因为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吃着相同的肉。

“妈妈,”我拥抱她,“你放心,我会过得好好的,我不会让男人有机会欺负我。

” 她点点头,仍然没有泪水。

“这样就好。

” 她把那小桶卤汁传到我手中,叮嘱: “小心,不要泼泻了。

不够还有。

” ——在那一刻,我知道,她仍是深爱着爸爸的。

她不过用腥甜、阴沉而凶猛的恨来掩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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