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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隐处唯孤云(1/5)

漆黑的石殿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丝活的气息,只有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充溢弥漫整个殿中。

虽然汉白玉石棺床的角落里燃着一支素烛,可那微弱的烛光,反而衬得石殿内越发的阴森恐怖。

这是什么地方?赵长平为什么要把自己囚禁在此?晏荷影斜倚在石棺床上,就从没想过这两个问题。

实际上,自从答应了赵长平的条件后,她心中念兹在兹的,就只有赵长安的生死。

只要他还活着!她痴痴地凝视着对面的青黑色石壁:就是要我即刻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赵长平并不要她死,但他对她的侮辱和折磨,却令她更愿意去死,立刻就死。

要不是为了让赵长安能活着,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正常的女人,能够忍受那样的凌虐和羞辱。

她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自从太医确定她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后,她就被送到这儿囚禁起来了。

没人说话,就连看守的面都见不到,一日三餐都从门缝下塞进来。

没有阳光,没有声音,就连一只蚊子也没有,有的,只是永恒的死寂。

有时,素烛燃烧时发出的毕剥声都会令她欢喜:至少,这让她意识到,她还能听!而那暗淡的烛光,令她知道,自己还有眼睛!这么阴森可怖的石殿,身处其中,她却并不觉得孤独害怕,因为从踏进石殿的一刻起,她就感到自己已被一股亲切、温馨的气息包围了。

爱人的气息!那是赵长安在远处的某个地方对她发出的思念和牵挂吗?这么温暖,这么亲切,令她不觉得寒冷,也没有了恐惧。

这石殿以前肯定还关押过其他人,因为在素烛旁,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四册书,她才进殿时就看到了。

拿起最上面的一册,书面是深浅不一的黑褐色。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书面是黑褐色的书,当翻开书页时,她不禁愣住了,她没法看清楚上面的字,因为书的每一页都是暗褐色的。

捧着书,她陡觉一股寒意从地面直冲全身:褐色是血液浸染的结果,血将整册书都浸透了,以至于字迹被浸染得无法辨认。

但书页并未因血的浸染而粘连,每一页都能像一册新书般很轻易地就翻开了,那当然是因为有人时时翻阅的结果。

是谁曾翻阅过这四册书?又是谁在翻阅时,因自身不能止住的鲜血,而将这四册书浸染得如此之厉害?以至于晏荷影在暗弱的烛光中,只能勉强辨认出书面上的几个字:“金刚”、“南”、“唐”、“子建”。

她捧着四册已无法阅读的书,没有一丝害怕,相反,却觉得一种没来由的亲切之感:这人也曾被囚禁在此,他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否则,四册书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得要多少血才能把书浸染得如此之透,居然不留一丝空白的地方!而这人受伤如此之重,居然还能不时地翻阅这四册书,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毅力和忍耐,什么样的心境和放达? 她日日以书作枕,居然夜夜安眠。

等在石殿中待得久了,一天,正枯坐翻看书册的她忽然发现,在石棺床面上,隐隐约约地好像有字。

她凝目细看,真的有字! 只因烛光太过暗弱,她竟一直都没发觉。

挪动着一天笨重过一天的身子,她擎烛细看,见那字作暗褐色,显是写字之人以指代笔,蘸血为墨书写的。

字极其飘逸洒脱,所书之内容,是一首《鹧鸪天》:银烛清光冷殿廷,悠然笑忆云淡轻。

人生百年终须过,不负此身一片心。

思茫茫,绪已平。

幽幽春梦几人醒?闲倚青壁读经句,如坐花间抚古琴。

在腐臭肮脏、黑暗可怖的石殿中,骤见这样闲雅清疏的一首小词,晏荷影只觉自己整个人似乎也一下子飞升起来了,到了那花间烂漫处,与写词之人并肩而坐。

他抚琴,自己听,两人均如痴如醉,不辨身处何方,经历何苦…… 她不禁笑了:“人生百年终须过,不负此身一片心。

尹郎,老天要是可怜我们,就让我有能再见到你的那一天,只要能让我再看见你一眼,知道你还好好活着,那,我就……我就……”两行清泪,从她面颊上缓缓滑落。

轻抚那字迹,她的动作温柔而小心,唯恐太过用力会将字迹抹去:“尹郎,你现在在哪儿?我这样想你,你一定也感受到了吧?因为,我也感受到了你那浓浓的思念和关心。

尹郎,以前你曾经说过,在琴、箫、瑟、笛、笙诸般乐器中,你最爱也最擅长的,却是抚琴。

可我识得你这么久,却只听你抚过一次。

等到将来有一天,我们重逢了,我定要你抚上三天三夜给我听,而我呢,就为你唱上三天三夜的曲子,嗯……到时候,我该唱哪支曲子才好呢?” 她的一双眼睛,似已穿透了厚重阴冷的石壁,穿越了重重阻碍,看到赵长安正立在自己面前,微微含笑,注视着自己。

他那目光,如空濛的春山,又似碧澄的秋水,明净动人。

她大喜,急忙伸出双手召唤:“尹郎,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上天可怜我们,真的让我们又相见了?尹郎,你快过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你不要站在那里,为什么不动?你是想我过来吗?才几个月不见,你倒拿起架子来了。

好吧,既要我过来,那我就过来,谁让我命里就撞上你了呢?”她挪着笨重的身子,就要下地。

“贱货!你瞧瞧你的那副浪样!太叫朕恶心了!”赵长安冷笑。

她一怔,仔细看过去,发现爱郎忽然模糊不清了,蒙眬中,只见他身穿淡黄缂丝衮服龙袍,头戴帝冠,而他的面容,却异常的苍老。

这不是尹郎!尹郎的目光不会这么狠毒狰狞,而他的嘴角也不会有这样刻薄阴险的狞笑。

这人是谁?她茫然地望着他:这人这么老,脸上的皮全垮掉了,像风干的陈年橘皮,昏黄多皱,耷拉着,还覆着一层灰扑扑的老人斑。

她突然想到:这是赵嘉德,只有赵嘉德才会身穿龙袍,现身这里!可先帝驾崩时才只四十多岁呀!而这个人已经五十多了。

而且,这人垮掉的还不只是那张脸,还有人,他整个人都垮掉了,干瘪萎缩得像只破麻袋。

而赵嘉德生前却风姿高雅,如玉树临风。

就在她漫无头绪地苦苦思索时,这人踱了过来:“才多久的工夫,你就失心疯了?瞅见谁,都当他是桀枭?” 又看了看这人泛着暗绿阴光的眼睛,晏荷影浑身一激灵,认出这人是谁了:“是你?你是……”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丑陋猥琐的干瘪老头儿,居然会是赵长平!不过短短数月时间,他怎么就成了眼前的这个样子?一个已因过度的焦躁不安、烦恼挫折、打击自卑而不堪重负、垮掉了的老头儿? 赵长平冷笑,笑声如一根毒蛇的长信伸进她耳中搅动。

她嫌恶地把头转开:“你来做什么?” 瞟了一眼她隆起的肚腹,赵长平残忍而得意地笑了:“谁的野种呀?啧啧啧,没想到,姑苏晏府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千金小姐,居然也会不顾礼义廉耻,干出那么不要脸的丑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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