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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春色。
”祁烈乐呵呵的笑,“白天没小心摸门子的,够上去就怕要滑下来。
”商博良看他得意,也有些高兴:“老祁,你真是想来鬼神头的啊。
”祁烈一愣:“谁想来这里?九死一生的,差点就没命回去享福了。
”“瞒谁呢?”商博良笑,“你醒的时候,我跟你说巫民送了我们三件大礼,你也没有几分开心,也没急着问彭头儿去要来看看。
那可没准是上万上十万金铢的货啊。
可昨晚到鬼神头的时候,我看你那样子,就知道你是下定决心一定要看到这里,否则路上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祁烈张着嘴呆了一会儿,抓了抓头皮:“本以为是死定了的,那时候觉得钱都不算什么了,可这一辈子耗在云荒的财路上,虽然捡了一条命,偏没有到过鬼神头没有到过紫血峒,一辈子也看不穿这条路。
心里这么想就觉得亏得慌,觉得一辈子真是没出息透了。
所以看到这个镇子,就觉得心愿满足了,老子一生走云荒,今个儿不愧是老云荒了,英雄了一把,够了!回去分钱,彭头儿分我几个算几个,总够我吃到死了。
”“想起个典故来。
天启宫里传,说大燮初开国的时候,羽烈王头风不愈,项太傅掌天驱军团。
项太傅绝世兵法家,运筹帷幄指挥若定都不是问题,可毕竟不是亲临战场冲杀的武人,要巩固军心不易。
所以项太傅经常思索,有一夜忽然想到离国三铁驹之一的谢玄先生已经归隐于九原。
项太傅信任谢玄的领兵才能,便趁夜调动五艘巨舟,带五千甲卫,取道寒云川而下至云中,又换乘八马长车一路狂奔去九原拜会谢玄先生。
过沧澜道,到了九原,凌晨闯关而入,来到谢玄先生隐居的山庄外,遥望到屋顶的时候,项太傅忽地住马,掉头说我们回去。
属下都茫然不解,项太傅却说,我为了见谢先生而来,可我一路上已经想明白了我想问谢先生的问题。
那么也不必骚扰他隐居,我们就此回去吧,便领着大军打道回府了。
”商博良笑,“祁头儿是为金铢而来,可是已经看到金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想明白了自己走云荒几十年的所求,跟项太傅望屋而返的典故暗合。
”“你这是嘲笑我!”祁烈歪着一张苦瓜脸。
“不是,”商博良收了笑容,摇头,“祁头儿你若是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比赚几个金铢有意思多了。
”祁烈想了想,点了点头:“将来商兄弟来宛州衡玉城,不嫌我家里穷,来喝一碗水酒。
你若是不喜欢逛窑子,我带你街头看杂耍去,我们宛州的杂耍,天下闻名!”“如果我能从云号山回来的话……一言为定!”商博良伸出手来。
“一言为定!”祁烈紧紧握住。
这时候三三两两的巫民从两边的竹楼里走出来。
他们都是盛装,男人身上用铁锈色和靛青画着繁复古奥的图腾,披着沉重鲜艳的斗篷,女人则套着素色轻纱的筒裙,胳膊上套着臂钏和银铃,长发洗净了,不辩辫子,整束用头纱裹起来盘在脖子上。
他们每个人都戴着鎏银的骷髅面具,也不说话,手拉着手往前走去,路上相遇,两群人便拉手在一起,人越聚越多。
“这是?”商博良预感到有什么盛大的仪式。
这些巫民身上穿的衣服料子都昂贵,需要以土产从东陆行商或是毕钵罗的转口商人那里买来,绝不会轻易穿着出门只为了纳凉。
祁烈周围瞟了几眼,嘿嘿的干笑起来:“兄弟,我们走运了,有好看的,跟不跟哥哥去看个热闹?”“好看的?”商博良明显是难以抵抗这种新鲜事的诱惑,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的像一个心无城府的年轻人。
“好看,太好看了!就怕你鼻血流得太厉害,到时候别说老哥哥害你。
”祁烈缩缩脑袋,压低了声音,“跟那些巫民拉着,只管往前走,别人不说话你也别说,千万别笑别出声,什么都别问。
有人跟你说话,只说扎西勒扎。
”他拍了拍商博良的胸口:“要有点虔诚的样子!”商博良看着祁烈的脸,祁烈此时忽的一脸严肃,到像是游历的长门僧侣,可总觉得他的皱纹里都透出点猥亵的意思。
商博良一手和祁烈拉住,一手伸出去。
仅仅是一刻,就被一只柔软而温暖的小手握住。
拉住他的是一个巫民少女,看不见脸,却能隐约看出她白纱的筒裙下身体起伏玲珑的曲线,想来也是个美丽的巫女。
商博良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他每次见到陌生人总是会笑,这次却刚笑出来就吓得把脸板了回去。
他这是记起了祁烈的嘱咐。
出乎他的意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张狰狞的骷髅面具下,巫民少女的眼神略有诧异,随即眼神一转,软媚得叫人心里一颤。
商博良随即觉得和巫民少女相握的手心里忽地传来了汗湿的暖意。
这样香艳的暗示,他的心应该酥软了。
可商博良忽的有些惊诧,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可还没有想明白。
他已经无法摆脱巫民少女的手,他被拉入了一条长队。
队伍平缓地向前行进,没有人说话,队伍两边的巫民各手持一盏风灯。
商博良扭头看向后面,也是一条手拉手前进的长队,再后面还是长队,似乎镇子里的所有人都出来了,上千人在风里默默地行进。
他们正去向水池前的空地,水池后是黑色的竹楼比这里的任何竹楼都高大巍峨,默默的屹立着。
没有亲眼看见的人很难相信竹子能搭建起那么大的屋子来。
而那栋竹楼却没有一扇窗,仅有巨大的黑色门洞,对着前面的水池。
它是这个镇子的中心,可是昨晚所有竹楼都点灯的时候,商博良已经注意到了镇子正中那个没有丝毫光亮的巨大黑影。
它里面没有传出过任何灯光和声音,如同它的颜色,是黑色的死寂。
蛊母住在那里,商博良毫不怀疑。
巫女的手指悄悄地在他掌心中间画着圈,纤软的手像是要融在他手心里。
商博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敢问,更不敢松手。
他已经被卷进了上千巫民的队伍中,这支队伍透着神圣的静谧,不容被打破。
他以眼角的余光四顾时,巫女又用尖尖的指甲在他掌心用力一掐。
他痛得脸上一抽,转头去看巫女,可是巫女却不看他,只默默地看着前方,轻轻垫着脚尖前行。
她没有穿鞋,脚腕上的银铃反着流动的月光。
商博良仰头,发现不知何时云层开了一个口子,月光从天空里坠落。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虚幻不真,却又有种诱人的神秘。
这座小镇此刻如此安静,只听见少女们脚腕上的银铃响成“叮叮”的一片。
他们已经来到了水池前的空地上,昨夜看见的那个年轻英俊的巫民男子点燃了火把。
他把火把传递给其他人,一根接一根的火把在人群里燃起来,手持火把的人像是供奉神牌似的把火把沿着水渠插好。
整片空地上都是十五六到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女,所有人围成圈子,留出空地中央的一个圆。
商博良仔细看去,才发现空地中央的整片岩石上,雕刻着古老繁复的花纹,就像他们在进入黑水铺时,在门楼上所见的那个巨兽。
“那就是蛊神。
”祁烈把声音压得极低。
商博良点了点头,不敢发出声音。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此刻脚铃的声音也消失了,只有微微的呼吸声,说话很容易被发觉。
铃声从远处传来。
商博良看向那个方向,赫然发现那是一头牛正向着这边缓缓走来。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牵牛的人,却有一队巫民排成两列,躬身跟随在牛的后面,那牛反而像是他们中领头的。
在别的地方很少能看见那样雄壮威武的牛,它是罕见的白色,身上洗刷得干干净净,白色的牛皮在月光下显得古老而圣洁,牛蹄泛着明亮的光。
白牛盘结的双角上各点了一盏松明,铃声来自它脖子下巨大的铜铃。
单调重复的铃铛声里,这头牛带领的一队巫民像是苏醒的灵魂,正从层层地狱里走出来。
商博良微微有些兴奋,又微微有些紧张,这时候他感觉到后颈中被吹入了暖湿的气。
他回头,看见是和自己拉着手的巫民少女悄悄蹭在他脖子里吹气。
巫民少女看见商博良扭头看她,眼睛一眨一眨,眸子里转过浓郁的春情来,那眼神像是春天叶片上蓄的一片露水似的。
白牛走入了人群。
缓缓走到了年轻的巫民男子面前。
巫民男子伸出手,他手心里晶莹的似乎是盐,白牛舔食着盐,慢悠悠地甩着尾巴。
直到舔食干净了,它才低低的叫了一声,似乎还想要更多的盐。
它出声的瞬间,巫民男子忽地从斗篷下拔出闪亮的弯刀,从牛的下颈捅了进去,两尺长的弯刀直贯入它的身体,只剩刀柄留在外面。
此时后面跟着的巫民都扑上来按住垂死挣扎的白牛,巫民男子猛地拔出弯刀来,浓腥的牛血喷了他一身。
牛的热血不断的涌出来,流进那个蛊神图腾的图案中,图案极深的阴刻在石头里,牛血积在槽里,蛊神图变得异常清晰刺眼。
白牛也并没有很剧烈地挣扎,只是一头畜生失血后不受控制的抽搐着,很快,它就失去了力量,巨大的牛眼最后睁开了一次,看了看杀死它的人,而后缓缓合上。
持弯刀的巫民男子上前一步,抓住牛角,一刀狠狠砍在牛后颈上。
牛的颈骨粗壮,他连续几刀才把硕大的牛头砍了下来,飞溅的血点洒在他的两臂和脸上,他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他终于把牛头举向天空的时候,脸上忽然露出狂喜,他用足力气大喊了一声。
人群用更加浑厚的喊声回应他,所有巫民就像是身体里的火被点着了似的,同时高举双臂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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