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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九阴真经》(3/5)

急,只道她要自尽,大叫:“姊姊使不得!”只是相距甚远,阻止不得,却见她左手拉起头上青丝,右手持匕向后一挥,已将一大丛头发割了下来,抛在地下,头也不回的去了。

黄蓉叫了几声:“姊姊,姊姊!”穆念慈充耳不闻,愈走愈远。

黄蓉怔怔的出了一回神,只见一团柔发在风中飞舞,再过一阵,分别散入了田间溪心、路旁树梢,或委尘土、或随流水。

她自小娇憨顽皮,高兴时大笑一场,不快活时哭哭闹闹,从来不知“愁”之为物,这时见到这副情景,不禁悲从中来,初次识得了一些人间的愁苦。

她慢慢回去,将这事对郭靖说了。

郭靖不知两人因何争闹,只道:“穆世姊何苦如此,她气性也忒大了些。

” 黄蓉心想:“难道一个女人给坏人搂了抱了,就是失了贞节?本来爱她敬她的意中人就要瞧她不起?不再理她?”她想不通其中缘由,只道世事该是如此,走到祠堂后院,倚柱而坐,痴痴的想了一阵,合眼睡了。

当晚黎生等丐帮群雄设宴向洪七公及郭、黄二人道贺,等到深夜,洪七公仍是不来。

黎生知道帮主脾气古怪,也不以为意,与郭靖、黄蓉二人欢呼畅饮。

丐帮群雄对郭、黄二人甚是敬重,言谈相投。

程大小姐也亲自烧了菜肴,又备了四大坛好酒,命仆役送来。

宴会尽欢散后,郭靖与黄蓉商议,完颜洪烈既然不回北京,一时必难找到,桃花岛约会之期转眼即届,只好先到嘉兴,与六位师父商量赴约之事。

黄蓉点头称是,又道:“最好请你六位师父别去桃花岛了。

你向我爹爹赔个不是,向他磕几个头也不打紧,是不是?你若心中不服气,我加倍磕还你就是了。

你六位师父跟我爹爹会面,却不会有甚么好事。

”郭靖道:“正是。

我也不用你向我磕还甚么头。

”次晨两人并骑南去。

时当六月上旬,天时炎热,江南民谚云:“六月六,晒得鸭蛋熟。

”火伞高张下行路,尤为烦苦。

两人只在清晨傍晚赶路,中午休息。

不一日,到了嘉兴,郭靖写了一封书信,交与醉仙楼掌柜,请他于七月初江南六侠来时面交。

信中说道:弟子道中与黄蓉相遇,已偕赴桃花岛应约,有黄药师爱女相伴,必当无碍,请六位师父放心,不必同来桃花岛云云。

他信内虽如此说,心中却不无惴惴,暗想黄药师为人古怪,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他恐黄蓉担心,也不说起此事,想到六位师父不必甘冒奇险,心下又自欣慰。

两人转行向东,到了舟山后,雇了一艘海船。

黄蓉知道海边之人畏桃花岛有如蛇蝎,相戒不敢近岛四十里以内,如说出桃花岛的名字,任凭出多少金钱,也无海船渔船敢去。

她雇船时说是到虾峙岛,出畸头洋后,却逼着舟子向北,那舟子十分害怕,但见黄蓉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指在胸前,不得不从。

船将近岛,郭靖已闻到海风中夹着扑鼻花香,远远望去,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端的是繁花似锦。

黄蓉笑道:“这里的景致好么?”郭靖叹道:“我一生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看的花。

”黄蓉甚是得意,笑道:“若在阳春三月,岛上桃花盛开,那才教好看呢。

师父不肯说我爹爹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但爹爹种花的本事盖世无双,师父必是口服心服的。

只不过师父只是爱吃爱喝,未必懂得甚么才是好花好木,当真俗气得紧。

”郭靖道:“你背后指摘师父,好没规矩。

”黄蓉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

两人待船驶近,跃上岸去,小红马跟着也跳上岛来。

那舟子听到过不少关于桃花岛的传言,说岛主杀人不眨眼,最爱挖人心肝肺肠,一见两人上岸,疾忙把舵回船,便欲远逃。

黄蓉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掷去,当的一声,落在船头。

那舟子想不到有此重赏,喜出望外,却仍是不敢在岛边稍停。

黄蓉重来故地,说不出的喜欢,高声大叫:“爹,爹,蓉儿回来啦!”向郭靖招招手,便即向前飞奔。

郭靖见她在花丛中东一转西一晃,霎时不见了影踪,急忙追去,只奔出十余丈远,立时就迷失了方向,只见东南西北都有小径,却不知走向哪一处好。

他走了一阵,似觉又回到了原地,想起在归云庄之时,黄蓉曾说那庄子布置虽奇,却哪及桃花岛阴阳开阖、乾坤倒置之妙,这一迷路,若是乱闯,定然只有越走越糟,于是坐在一株桃树之下,只待黄蓉来接。

哪知等了一个多时辰,黄蓉固然始终不来,四下里寂静无声,竟不见半个人影。

他焦急起来,跃上树巅,四下眺望,南边是海,向西是光秃秃的岩石,东面北面都是花树,五色缤纷,不见尽头,只看得头晕眼花。

花树之间既无白墙黑瓦,亦无炊烟犬吠,静悄悄的情状怪异之极。

他心中忽感害怕,下树一阵狂奔,更深入了树丛之中,一转念间,暗叫:“不好!我胡闯乱走,别连蓉儿也找我不到了。

”只想觅路退回,哪知起初是转来转去离不开原地,现下却是越想回去,似乎离原地越远了。

小红马本来紧跟在后,但他上树一阵奔跑,落下地来,连小红马也已不知去向。

眼见天色渐暗,郭靖无可奈何,只得坐在地下,静候黄蓉到来,好在遍地绿草似茵,就如软软的垫子一般,坐了一阵,甚感饥饿,想起黄蓉替洪七公所做的诸般美食,更是饿得厉害,突然想起:“若是蓉儿给她爹爹关了起来,不能前来相救,我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在这树林子里?”又想到父仇未复,师恩未报,母亲孤身一人在大漠苦寒之地,将来依靠何人?想了一阵,终于沉沉睡去。

睡到中夜,正梦到与黄蓉在北京游湖,共进美点,黄蓉低声唱曲,忽听得有人吹箫拍和,一惊醒来,箫声兀自萦绕耳际,他定了定神,一抬头,只见皓月中天,花香草气在黑夜中更加浓冽,箫声远远传来,却非梦境。

郭靖大喜,跟着箫声曲曲折折的走去,有时路径已断,但箫声仍是在前。

他在归云庄中曾走过这种盘旋往复的怪路,当下不理道路是否通行,只是跟随箫声,遇着无路可走时,就上树而行,果然越走箫声越是明彻。

他愈走愈快,一转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色花丛,重重叠叠,月光下宛似一座白花堆成的小湖,白花之中有一块东西高高隆起。

这时那箫声忽高忽低,忽前忽后。

他听着声音奔向东时,箫声忽焉在西,循声往北时,箫声倏尔在南发出,似乎有十多人伏在四周,此起彼伏的吹箫戏弄他一般。

他奔得几转,头也昏了,不再理会箫声,奔向那隆起的高处,原来是座石坟,坟前墓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十一个大字。

郭靖心想:“这必是蓉儿的母亲了。

蓉儿自幼丧母,真是可怜。

”当下在坟前跪倒,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

当他跪拜之时,箫声忽停,四下阒无声息,待他一站起身,箫声又在前面响起。

郭靖心想:“管他是吉是凶,我总是跟去。

”当下又进了树丛之中,再行一会,箫声调子斗变,似浅笑,似低诉,柔靡万端。

郭靖心中一荡,呆了一呆:“这调子怎么如此好听?” 只听得箫声渐渐急促,似是催人起舞。

郭靖又听得一阵,只感面红耳赤,百脉贲张,当下坐在地上,依照马钰所授的内功秘诀运转内息。

初时只感心旌摇动,数次想跃起身来手舞足蹈一番,但用了一会功,心神渐渐宁定,到后来意与神会,心中一片空明,不着片尘,任他箫声再荡,他听来只与海中波涛、树梢风响一般无异,只觉得丹田中活泼泼地,全身舒泰,腹中也不再感到饥饿。

他到了这个境界,已知外邪不侵,缓缓睁开眼来,黑暗之中,忽见前面两丈远处一对眼睛碧莹莹的闪闪发光。

他吃了一惊,心想:“那是甚么猛兽?”向后跃开几步,忽然那对眼睛一闪就不见了,心想:“这桃花岛上真是古怪,就算是再快捷的豹子狸猫,也不能这样一霎之间就没了踪影。

”正自沉吟,忽听得前面发出一阵急促喘气之声,听声音却是人的呼吸。

他恍然而悟:“这是人!闪闪发光的正是他的眼睛,他双眼一闭,我自然瞧不见他了,其实此人并未走开。

”想到此处,不禁自觉愚蠢,但不知对方是友是敌,当下不敢作声,静观其变。

这时那洞箫声情致飘忽,缠绵宛转,便似一个女子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呻吟,一会儿又软语温存、柔声叫唤。

郭靖年纪尚小,自幼勤习武功,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听到箫声时感应甚淡,箫中曲调虽比适才更加勾魂引魄,他听了也不以为意,但对面那人却是气喘愈急,听他呼吸声直是痛苦难当,正拚了全力来抵御箫声的诱惑。

郭靖对那人暗生同情,慢慢走过去。

那地方花树繁密,天上虽有明月,但月光都被枝叶密密的挡住了,透不进来,直走到相距那人数尺之地,才依稀看清他的面目。

只见这人盘膝而坐,满头长发,直垂至地,长眉长须,鼻子嘴巴都被遮掩住了。

他左手抚胸,右手放在背后。

郭靖知道这是修练内功的姿式,丹阳子马钰曾在蒙古悬崖之顶传过他的,这是收敛心神的要诀,只要练到了家,任你雷轰电闪,水决山崩,全然不闻不见。

这人既会玄门正宗的上乘内功,怎么反而不如自己,对箫声如此害怕? 箫声愈来愈急,那人身不由主的一震一跳,数次身子已伸起尺许,终于还是以极大的定力坐了下来。

郭靖见他宁静片刻,便即欢跃,间歇越来越短,知道事情要糟,暗暗代他着急。

只听得箫声轻轻细细的耍了两个花腔,那人叫道:“算了,算了!”作势便待跃起。

郭靖见情势危急,不及细想,当即抢上,伸手牢牢按住他右肩,右手已拍在他的颈后“大椎穴”上。

郭靖在蒙古悬崖上练功之时,每当胡思乱想、心神无法宁静,马钰常在他大椎穴上轻轻抚摸,以掌心一股热气助他镇定,而免走火入魔。

郭靖内功尚浅,不能以内力助这老人抵拒箫声,但因按拍的部位恰到好处,那长发老人心中一静,便自闭目运功。

郭靖暗暗心喜,忽听身后有人骂了一声:“小畜生,坏我大事!”箫声突止。

郭靖吓了一跳,回头过来,不见人影,听语音似是黄药师的说话,转念之间,不禁大为忧急:“不知这长须老人是好是坏?我胡乱出手救他,必定更增蓉儿她爹爹的怒气。

倘若这老人是个妖邪魔头,岂非铸成了大错?”只听长须老人气喘渐缓,呼吸渐匀,郭靖不便出言相询,只得坐在他的对面,闭目内视,也用起功来,不久便即思止虑息,物我两忘,直到晨星渐隐,清露沾衣,才睁开眼睛。

日光从花树中照射下来,映得那老人满脸花影,这时他面容看得更加清楚了,须发苍然,并未全白,只是不知有多少年不剃,就如野人一般毛茸茸地甚是吓人。

突然间那老人眼光闪烁,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是全真七子中哪一人的门下?” 郭靖见他脸色温和,略觉放心,站起来躬身答道:“弟子郭靖参见前辈,弟子的受业恩师是江南七侠。

”那老人似乎不信,说道:“江南七侠?是柯镇恶一伙么?他们怎能传你全真派的内功?”郭靖道:“丹阳真人马道长传过弟子两年内功,不过未曾令弟子列入全真派门墙。

” 那老人哈哈一笑,装个鬼脸,神色甚是滑稽,犹如孩童与人闹着玩一般,说道:“这就是了。

你怎么会到桃花岛来?”郭靖道:“黄岛主命弟子来的。

”那老人脸色忽变,问道:“来干甚么?”郭靖道:“弟子得罪了黄岛主,特来领死。

”那老人道:“你不打诳么?”郭靖恭恭敬敬的道:“弟子不敢欺瞒。

”那老人点点头道:“很好,坐下罢。

”郭靖依言坐在一块石上,这时看清楚那老人是坐在山壁的一个岩洞之中。

那老人又问:“此外还有谁传过你功夫?”郭靖道:“九指神丐洪恩师……”那老人脸上神情特异,似笑非笑,抢着问道:“洪七公也传过你功夫?”郭靖道:“是的。

洪恩师传过弟子一套降龙十八掌。

”那老人脸上登现欣羡无已的神色,说道:“你会降龙十八掌?这套功夫可了不起哪。

你传给我好不好?我拜你为师。

”随即摇头道:“不成,不成!做洪老叫化的徒孙,不大对劲。

洪老叫化没传过你内功?”郭靖道:“没有。

” 那老人仰头向天,自言自语:“瞧他小小年纪,就算在娘肚子里起始修练,也不过十八九年道行,怎么我抵挡不了箫声,他却能抵挡?”一时想不透其中原因,双目从上至下,又自下至上的向郭靖望了两遍,右手伸出,道:“你在我掌上推一下,我试试你的功夫。

” 郭靖依言伸掌与他右掌相抵。

那老人道:“气沉丹田,发劲罢。

”郭靖凝力发劲。

那老人手掌略缩,随即反推,叫道:“小心了!”郭靖只觉一股强劲之极的内力涌到,实是抵挡不住,左掌向上疾穿,要待去格他手腕,哪知那老人转手反拨,四指已搭上他腕背,只以四根手指之力,便将他直挥出去。

郭靖站立不住,跌出了七八步,背心在一棵树上一撞,这才站定。

那老人喃喃自语:“武功虽然不错,可也不算甚么了不起,却怎么能挡得住黄老邪的《碧海潮生曲》?” 郭靖深深吸了口气,才凝定了胸腹间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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