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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紧,只得喂着他一口一口的喝了。
那人喝了鸡汤后,眼中渐渐现出光彩,凝望着她,显是不胜感激。
包惜弱倒给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了几捆稻草给他盖上,持烛回房。
这一晚再也睡不安稳,连做了几个噩梦,忽见丈夫一枪把柴房中那人刺死,又见那人提刀杀了丈夫,却来追逐自己,四面都是深渊,无处可以逃避,几次都从梦中惊醒,吓得身上都是冷汗。
待得天明起身,丈夫早已下床,只见他拿着铁枪,正用磨刀石磨砺枪头,包惜弱想起夜来梦境,吓了一跳,忙走去柴房,推开门来,一惊更甚,原来里面只剩乱草一堆,那人已不知去向。
她奔到后院,只见后门虚掩,雪地里赫然是一行有人连滚带爬向西而去的痕迹。
她望着那痕迹,不觉怔怔的出了神。
过了良久,一阵寒风扑面吹来,忽觉腰酸骨软,十分困倦。
回到前堂,杨铁心已烧好了白粥,放在桌上,笑道:“你瞧,我烧的粥还不错吧?”包惜弱知道丈夫因自己怀了身孕,是以特别体惜,一笑而坐,端起粥碗吃了起来。
她想若把昨晚之事告知丈夫,他嫉恶如仇,定会赶去将那人刺死,岂不是救人没救彻?当下绝口不提。
忽忽腊尽春回,转眼间过了数月,包惜弱腰围渐粗,愈来愈感慵困,于那晚救人之事也渐渐淡忘了。
这日杨氏夫妇吃过晚饭,包惜弱在灯下给丈夫缝套新衫裤。
杨铁心打好了两双草鞋,把草鞋挂到墙上,记起日间耕田坏了犁头,对包惜弱道:“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包惜弱道:“好!”杨铁心瞧着妻子,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
”包惜弱转过头来一笑,却不停针。
杨铁心走过去,轻轻拿起她的针线。
包惜弱这才伸了个懒腰,熄灯上床。
睡到午夜,包惜弱朦胧间忽听丈夫斗然坐起身来,一惊而醒,只听得远处隐隐有马蹄之声,听声音是从西面东来,过得一阵,东边也传来了马蹄声,接着北面南面都有了蹄声。
包惜弱坐起身来,道:“怎么四面都有了马?”杨铁心匆匆下床穿衣,片刻之间,四面蹄声越来越近,村中犬儿都吠叫起来。
杨铁心道:“咱们给围住啦!”包惜弱惊道:“干甚么呀?”杨铁心道:“不知道。
”把丘处机所赠的短剑递给妻子,道:“你拿着防身!”从墙上摘下一杆铁枪,握在手里。
这时东南西北人声马嘶,已乱成一片,杨铁心推开窗子外望,只见大队兵马已把村子团团围住,众兵丁手里高举火把,七八名武将骑在马上往来奔驰。
只听得众兵丁齐声叫喊:“捉拿反贼,莫让反贼逃了!”杨铁心寻思:“是来捉拿曲三吗?这几日却不见他在村里,幸好他不在,否则的话,他的武功再强,也敌不过这许多兵马。
”忽听一名武将高声叫道:“郭啸天、杨铁心两名反贼,快快出来受缚纳命。
” 杨铁心大吃一惊,包惜弱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杨铁心低声道:“官家不知为了何事,竟来诬害良民。
跟官府是辩不清楚的。
咱们只好逃命。
你别慌,凭我这杆枪,定能保你冲出重围。
”他一身武艺,又是在江湖上闯荡过的,这时临危不乱,挂上箭袋,握住妻子右手。
包惜弱道:“我来收拾东西。
”杨铁心道:“还收拾甚么?统通不要了。
”包惜弱心中一酸,垂下泪来,颤声道:“我们这家呢?”杨铁心道:“咱们只要留得性命,我和你自可在别地重整家园。
”包惜弱道:“这些小鸡小猫呢?”杨铁心叹道:“傻孩子,还顾得到它们吗?”顿了一顿,安慰她道:“官兵又怎会跟你的小鸡小猫儿为难。
” 一言方毕,窗外火光闪耀,众兵已点燃了两间草房,又有两名兵丁高举火把来烧杨家屋檐,口中大叫:“郭啸天、杨铁心两个反贼再不出来,便把牛家村烧成了白地。
” 杨铁心怒气填膺,开门走出,大声喝道:“我就是杨铁心!你们干甚么?”两名兵丁吓了一跳,丢下火把转身退开。
火光中一名武官拍马走近,叫道:“好,你是杨铁心,跟我见官去。
拿下了!”四五名兵丁一拥而上。
杨铁心倒转枪来,一招“白虹经天”,把三名兵丁扫倒在地,又是一招“春雷震怒”,枪柄挑起一兵,掼入了人堆,喝道:“要拿人,先得说说我又犯了甚么罪。
” 那武官骂道:“大胆反贼,竟敢拒捕!”他口中叫骂,但也畏惧对方武勇,不敢逼近。
他身后另一名武官叫道:“好好跟老爷过堂去,免得加重罪名。
有公文在此。
”杨铁心道:“拿来我看!”那武官道:“还有一名郭犯呢?” 郭啸天从窗口探出半身,弯弓搭箭,喝道:“郭啸天在这里。
”箭头对准了他。
那武官心头发毛,只觉背脊上一阵阵的凉气,叫道:“你把箭放下,我读公文给你们听。
”郭啸天厉声道:“快读!”把弓扯得更满了。
那武官无奈,拿起公文大声读道:“临安府牛家村村民郭啸天、杨铁心二犯,勾结巨寇,图谋不轨,着即拿问,严审法办。
”郭啸天道:“甚么衙门的公文?”那武官道:“是韩相爷的手谕。
” 郭、杨二人都是一惊,均想:“甚么事这样厉害,竟要韩侂胄亲下手谕?难道丘道长杀死官差的事发了?”郭啸天道:“谁的首告?有甚么凭据?”那武官道:“我们只管拿人,你们到府堂上自己分辩去。
”杨铁心叫道:“韩丞相专害无辜好人,谁不知道?我们可不上这个当。
”领队的武官叫道:“抗命拒捕,罪加一等。
” 杨铁心转头对妻子道:“你快多穿件衣服,我夺他的马给你。
待我先射倒将官,兵卒自然乱了。
”弦声响处,箭发流星,正中那武官右肩。
那武官啊哟一声,撞下马来,众兵丁齐声发喊,另一名武官叫道:“拿反贼啊!”众兵丁纷纷冲来。
郭、杨二人箭如连珠,转瞬间射倒六七名兵丁,但官兵势众,在武官督率下冲到两家门前。
杨铁心大喝一声,疾冲出门,铁枪起处,官兵惊呼倒退。
他纵到一个骑白马的武官身旁,挺枪刺去,那武官举枪挡架。
岂知杨家枪法变化灵动,他枪杆下沉,那武官腿上早着。
杨铁心举枪挑起,那武官一个筋斗倒翻下马。
杨铁心枪杆在地下一撑,飞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那马一声长嘶,于火光中向屋门奔去。
杨铁心挺枪刺倒门边一名兵丁,俯身伸臂,把包惜弱抱上马背,高声叫道:“大哥,跟着我来!”郭啸天舞动双戟,保护着妻子李萍,从人丛中冲杀出来。
官兵见二人势凶,拦阻不住,纷纷放箭。
杨铁心纵马奔到李萍身旁,叫道:“大嫂,快上马!”说着一跃下马。
李萍急道:“使不得。
”杨铁心哪里理她,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放上马背。
义兄弟两人跟在马后,且战且走,落荒而逃。
走不多时,突然前面喊声大作,又是一彪军马冲杀过来。
郭、杨二人暗暗叫苦,待要觅路奔逃,前面羽箭嗖嗖射来。
包惜弱叫了一声:“啊哟!”坐骑中箭跪地,把马背上两个女子都抛下马来。
杨铁心道:“大哥,你护着她们,我再去抢马!”说着提枪往人丛中冲杀过去。
十余名官兵排成一列,手挺长矛对准了杨铁心,齐声呐喊。
郭啸天眼见官兵势大,心想:“凭我兄弟二人,逃命不难,但前后有敌,妻子是无论如何救不出了。
我们又没犯法,与其白白在这里送命,不如上临安府分辩去。
上次丘处机道长杀了官差和金兵,可没放走了一个,死无对证,谅官府也不能定我们的罪。
再说,那些官差、金兵又不是我们兄弟杀的。
”当下纵声叫道:“兄弟,别杀了,咱们就跟他们去!”杨铁心一呆,拖枪回来。
带队的军官下令停箭,命兵士四下围住,叫道:“抛下兵器弓箭,饶你们不死。
” 杨铁心道:“大哥,别中了他们的奸计。
”郭啸天摇摇头,把双戟往地下一抛。
杨铁心见爱妻吓得花容失色,心下不忍,叹了一口气,也把铁枪和弓箭掷在地下。
郭、杨二人的兵器刚一离手,十余枝长矛的矛头立刻刺到了四人的身旁。
八名士兵走将过来,两个服侍一个,将四人反手缚住。
杨铁心嘿嘿冷笑,昂头不理。
带队的军官举起马鞭,刷的一鞭,击在杨铁心脸上,骂道:“大胆反贼,当真不怕死吗?”这一鞭只打得他自额至颈,长长一条血痕。
杨铁心怒道:“好,你叫甚么名字?”那军官怒气更炽,鞭子如雨而下,叫道:“老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段名天德,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天德。
记住了吗?你到阎王老子那里去告状吧。
”杨铁心毫不退避,圆睁双眼,凝视着他。
段天德喝道:“老爷额头有刀疤,脸上有青记,都记住了!”说着又是一鞭。
包惜弱见丈夫如此受苦,哭叫:“他是好人,又没做坏事。
你……你干吗要这样打人呀?你……你怎么不讲道理?” 杨铁心一口唾沫,呸的一声,正吐在段天德脸上。
段天德大怒,拔出腰刀,叫道:“先毙了你这反贼!”举刀搂头砍将下来。
杨铁心向旁闪过,身旁两名士兵长矛前挺,抵住他的两胁。
段天德又是一刀,杨铁心无处可避,只得向后急缩。
那段天德倒也有几分武功,一刀不中,随即向前一送,他使的是柄锯齿刀,这一下便在杨铁心左肩上锯了一道口子,接着第二刀又劈将下来。
郭啸天见义弟性命危殆,忽地纵起,飞脚往段天德面门踢去。
段天德吃了一惊,收刀招架。
郭啸天虽然双手被缚,腿上功夫仍是了得,身子未落,左足收转,右足飞出,正踢在段天德腰里。
段天德剧痛之下,怒不可遏,叫道:“乱枪戳死了!上头吩咐了的,反贼若是拒捕,格杀勿论。
”众兵举矛齐刺。
郭啸天接连踢倒两兵,终是双手被缚,转动不灵,身子闪让长矛,段天德自后赶上,手起刀落,把他一只右膀斜斜砍了下来。
杨铁心正自力挣双手,急切无法脱缚,突见义兄受伤倒地,心中急痛之下,不知从哪里忽然生出来一股巨力,大喝一声,绳索绷断,挥拳打倒一名兵士,抢过一柄长矛,展开了杨家枪法,这时候一夫拚命,万夫莫当。
长矛起处,登时搠翻两名官兵。
段天德见势头不好,先自退开。
杨铁心初时尚有顾忌,不敢杀死官兵,这时一切都豁出去了,东挑西打,顷刻间又戳死数兵。
众官兵见他凶猛,心下都怯了,发一声喊,四下逃散。
杨铁心也不追赶,扶起义兄,只见他断臂处血流如泉涌,全身已成了一个血人,不禁垂下泪来。
郭啸天咬紧牙关,叫道:“兄弟,别管我……快,快走!”杨铁心道:“我去抢马,拚死救你出去。
”郭啸天道:“不……不……”晕了过去。
杨铁心脱下衣服,要给他裹伤,但段天德这一刀将他连肩带胸的砍下,创口占了半个身子,竟是无法包扎。
郭啸天悠悠醒来,叫道:“兄弟,你去救你弟妇与你嫂子,我……我是……不成了……”说着气绝而死。
杨铁心和他情逾骨肉,见他惨死,满腔悲愤,脑海中一闪,便想到了两人结义时的那句誓言:“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抬头四望,自己妻子和郭大嫂在混乱中都已不知去向。
他大声叫道:“大哥,我去给你报仇!”挺矛向官兵队里冲去。
官兵这时又已列成队伍,段天德传下号令,箭如飞蝗般射来。
杨铁心浑不在意,拨箭疾冲。
一名武官手挥大刀,当头猛砍,杨铁心身子一矮,突然钻到马腹之下。
那武官一刀砍空,正待回马,后心已被一矛刺进。
杨铁心掷开尸首,跳上马背,舞动长矛。
众官兵哪敢接战,四下奔逃。
他赶了一阵,只见一名武官抱着一个女子,骑在马上疾驰。
杨铁心飞身下马,横矛杆打倒一名兵士,在他手中抢过弓箭,火光中看准那武官坐骑,嗖的一箭射去,正中马臀,马腿前跪,马上两人滚了下来。
杨铁心再是一箭,射死了武官,抢将过去,只见那女子在地下挣扎着坐起身来,正是自己妻子。
包惜弱乍见丈夫,又惊又喜,扑到了他怀里。
杨铁心问道:“大嫂呢?”包惜弱道:“在前面,给……给官兵捉去啦!”杨铁心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救她。
”包惜弱惊道:“后面又有官兵追来啦!” 杨铁心回过头来,果见一队官兵手举火把赶来。
杨铁心咬牙道:“大哥已死,我无论如何要救大嫂出来,保全郭家的骨血。
要是天可怜见,你我将来还有相见之日。
”包惜弱紧紧搂住丈夫脖子,死不放手,哭道:“咱们永远不能分离,你说过的,咱们就是要死,也死在一块!是吗?你说过的。
” 杨铁心心中一酸,抱住妻子亲了亲,硬起心肠拉脱她双手,挺矛往前急追,奔出数十步回头一望,只见妻子哭倒在尘埃之中,后面官兵已赶到她身旁。
杨铁心伸袖子一抹脸上的泪水、汗水、血水,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救出李氏,为义兄保全后代,赶了一阵,又夺到了一匹马,抓住一名官兵喝问,得知李氏正在前面。
他纵马疾驰,忽听得道旁树林一个女人声音大叫大嚷,急忙兜转马头,冲入林中,只见李氏双手已自脱缚,正和两名兵士厮打。
她是农家女子,身子壮健,虽然不会武艺,但这时拚命蛮打,自有一股刚勇,那两名兵士又笑又骂,一时却也奈何她不得。
杨铁心更不打话,冲上去一矛一个,戳死了两兵,把李氏扶上坐骑,两人同乘,回马再去找寻妻子。
奔到与包氏分手的地方,却已无人。
此时天色微明,他下马察看,只见地下马蹄杂沓,尚有人身拖曳的痕迹,想是妻子又给官兵掳去了。
杨铁心急跃上马,双足在马腹上乱踢,那马受痛,腾身飞驰。
赶得正急间,忽然道旁号角声响,冲出十余名黑衣武士。
当先一人举起狼牙棒往他头顶猛砸下来。
杨铁心举矛格开,还了一矛。
那人回棒横扫,棒法奇特,似非中原武术所使家数。
杨铁心以前与郭啸天谈论武艺,知道当年梁山泊好汉中有一位霹雳火秦明,狼牙棒法天下无双,但除他之外,武林豪杰使这兵刃的向来极少,因狼牙棒份量沉重,若非有极大膂力不易运用自如。
只有金兵将官却甚喜用,以金人生长辽东苦寒之地,身强力大,兵器沉重,则阵上多占便宜。
当年金兵入寇,以狼牙棒砸击大宋军民。
众百姓气愤之余,忽然说起笑话来。
某甲道:“金兵有甚么可怕,他们有一物,咱们自有一物抵挡。
”某乙道:“金兵有金兀术。
”甲道:“咱们有韩少保。
”乙道:“金兵有拐子马。
”甲道:“咱们有麻札刀。
”乙道:“金兵有狼牙棒。
”甲道:“咱们有天灵盖。
”那天灵盖是头顶的脑门,金兵狼牙棒打来,大宋百姓只好用天灵盖去抵挡,笑谑之中实含无限悲愤。
这时杨铁心和那使狼牙棒的斗了数合,想起以前和郭啸天的谈论,越来越是疑心,瞧这人棒法招术,明明是金兵将官,怎地忽然在此现身?又斗数合,枪招加快,挺矛把那人刺于马下。
余众大惊,发喊逃散。
杨铁心转头去看骑在身后的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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