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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黑烟突然四散,室中刹时间烟雾瀰漫。
鸠摩智毫不畏惧,鼓荡真力,护住了全身。
但见烟雾渐淡渐薄,蒙蒙烟气之中,只见本因等五僧跪在地下,神情庄严,而本观与本参的眼色中更是大显悲愤。
鸠摩智一怔之下,登时省悟,暗叫:“不好!枯荣这老僧知道不敌,竟然将六脉神剑的图谱烧了。
” 他所料不错,枯荣大师以一阳指的内力逼得六张图谱焚烧起来,生怕鸠摩智阻止抢夺,于是推动烟气向他进击,使他着力抵御,待得烟气散尽,图谱已烧得干干净净。
本因等均是精研一阳指的高手,一见黑烟,便知缘由,心想师叔宁为玉碎,不肯瓦全,甘心将这镇寺之宝毁去,决不让之落入敌手。
好在六人心中分别记得一路剑法,待强敌退去,再行默写出来便是,只不过祖传的图谱却终于就此毁了。
这么一来,天龙寺和大轮明王已结下了深仇,再也不易善罢。
鸠摩智又惊又怒,他素以智计自负,今日却接连两次败在枯荣大师的手下,六脉神剑经既已毁去,则此行徒然结下个强仇,却是毫无收获。
他站起身来,合十说道:“枯荣大师何必刚性乃尔?宁折不曲,颇见高致。
贵寺宝经因小僧而毁,心下大是过意不去,好在此经非一人之力所能练得,毁与不毁,原无多大分别。
这就告辞。
” 他微一转身,不待枯荣和本因对答,突然间伸手扣住了保定帝右手腕脉,说道:“敝国国主久仰保定帝风范,渴欲一见,便请陛下屈驾,赴吐蕃国一叙。
” 这一下变出不意,人人都是大吃一惊。
这番僧忽施突袭,以保定帝武功之强,竟也着了道儿,被他扣住了手腕上“列缺”与“偏历”两穴。
保定帝急运内力冲撞穴道,于霎息间连冲了七次,始终无法挣脱。
本因等都觉鸠摩智这一手太过卑鄙,大失绝顶高手的身分,但空自愤怒,却无相救之策,因保定帝要穴被制,随时随刻可被他取了性命。
枯荣大师哈哈一笑,说道:“他从前是保定帝,现下已避位为僧,法名本尘。
本尘,吐蕃国国主既要见你,你去去也好。
”保定帝无可奈何,只得应道:“是!”他知枯荣大师的用意,鸠摩智当自己是一国之主,擒住了自己是奇货可居,但若信得自己已避位为僧,不过是擒拿了一个天龙寺的和尚,那就无足轻重,说不定便会放手。
自鸠摩智踏进牟尼堂后,保定帝始终不发一言,未露任何异状,可是要使得动这六脉神剑,虽不过是六剑中的一剑,也须是第一流的武学高手,内力修为异常深湛之士。
武林之中那几位是第一流好手,各人相互均知。
鸠摩智此番乃有备而来,于大理段氏及天龙寺僧俗名家的形貌年纪,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各人的脾气习性、武功造诣,也已琢磨了十之八九。
他知天龙寺中除枯荣大师外,尚有四位高手,现下忽然多了一个“本尘”出来,这人的名字从未听过,而内力之强,丝毫不逊于其余“本”字辈四僧,但看他雍容威严,神色间全是富贵尊荣之气,便猜到他是保定帝了。
待听枯荣大师说他已“避位为僧”,鸠摩智心中一动:“久闻大理段氏历代帝皇,往往避位为僧,保定帝到天龙寺出家,原也不足为奇。
但皇帝避位为僧,全国必有盛大仪典,饭僧礼佛,修塔造庙,定当轰动一时,决不致如此默默无闻。
我吐蕃国得知讯息后,也当遣使来大理贺新君登位。
此事其中有诈。
”便道:“保定帝出家也好,没出家也好,都请到吐蕃一游,朝见敝国国君。
”说着拉了保定帝,便即跨步出门。
本因喝道:“且慢!”身形晃处,和本参一齐拦在门口。
鸠摩智道:“小僧并无加害保定帝皇爷之意,但若众位相逼,可顾不得了。
”右手虚拟,对准了保定帝的后心。
他这“火焰刀”的掌力无坚不摧,保定帝既脉门被扣,已是听由宰割,全无相抗之力。
天龙众僧倘若合力进攻,一来投鼠忌器,二来也无取胜把握。
但本因等兀自犹豫,保定帝是大理国一国之主,如何能让敌人挟持而去? 鸠摩智大声道:“素闻天龙寺诸高僧的大名,不料便这一件小事,也是婆婆妈妈,效那儿女之态。
请让路罢!” 段誉自见伯父被他挟持,心下便甚焦急,初时还想伯父武功何等高强,怕他何来,只不过暂且忍耐而已,时机一到,自会脱身;不料越看越不对,鸠摩智的语气与脸色傲意大盛,而本因、本观等人的神色却均焦虑愤怒,而又无可奈何。
待见鸠摩智抓着保定帝的手腕,一步步走向门口,段誉惶急之下,不及多想,大声道:“喂,你放开我伯父!”跟着从枯荣大师身前走了出来。
鸠摩智早见到枯荣大师身前藏有一人,一直猜想不透是何等样人,更不知坐在枯荣大师身前有何用意,这时见他长身走出,欲知就里,回头问道:“尊驾是谁?” 段誉道:“你莫问我是谁,先放开我伯父再说。
”伸出右手,抓住了保定帝的左手。
保定帝道:“誉儿,你别理我,急速请你爹爹登基,接承大宝。
我是闲云野鹤一老僧,更何足道?” 段誉使劲拉扯保定帝手腕,叫道:“快放开我伯父!”他大拇指少商穴与保定帝手腕上穴道相触,这么一使力,保定帝全身一震,登时便感到内力外泄。
便在同时,鸠摩智也察觉到自身真力急泻而出,登时脸色大变,心道:“大理段氏怎地学会了‘化功大法’?”当即凝气运力,欲和这阴毒邪功相抗。
保定帝蓦地里觉到双手各有一股猛烈的力道向外拉扯,当即使出“借力打力”心法,将这两股力道的来势方向对在一起。
他处身其间,双力相拒之际,双手便毫不受力,一挥手便已脱却鸠摩智的束缚,带着段誉飘身后退,暗叫:“惭愧!今日多亏誉儿相救。
” 鸠摩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心想:“中土武林中,居然又出了一位大高手,我怎地全然不知?这人年纪轻轻,只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怎能有如此修为?这人叫保定帝为伯父,那么是大理段氏小一辈中的人物了。
”当下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小僧一直以为大理段氏艺专祖学,不暇旁骛,殊不知后辈英贤,却去结交星宿老人,研习‘化功大法’的奇门武学,奇怪啊,奇怪!”他虽渊博多智,却也误以为段誉的“北冥神功”乃是“化功大法”,只是他自重身分,不肯出口伤人,因此称星宿“老怪”为“老人”。
武林人士都称这“化功大法”为妖功邪术,他却称之为“奇门武学”。
适才这么一交手,他料想段誉的内力修为当不在星宿老怪丁春秋之下,不会是那老怪的弟子传人,是以用了“结交”两字。
保定帝冷笑道:“久仰大轮明王睿智圆通,识见非凡,却也口出这等谬论。
星宿老怪擅于暗算偷袭,卑鄙无耻,我段氏子弟岂能跟他有何关连?” 鸠摩智一怔,脸上微微一红,保定帝言中“暗算偷袭,卑鄙无耻”这八个字,自是指斥他适才的举动。
段誉道:“大轮明王远来是客,天龙寺以礼相待,你却胆敢犯我伯父。
咱们不过瞧着大家都是佛门弟子,这才处处容让,你却反而更加横蛮起来。
出家人中,哪有如明王这般不守清规的?” 众人听段誉以大义相责,心下都暗暗称快,同时严神戒备,只恐鸠摩智老羞成怒,突然发难,向段誉加害。
不料鸠摩智神色自若,说道:“今日结识高贤,幸何如之,尚请不吝赐教数招,俾小僧有所进益。
”段誉道:“我不会武功,从来没学过。
”鸠摩智笑道:“高明,高明。
小僧告辞了!”身形微侧,袍袖挥处,手掌从袖底穿出,四招“火焰刀”的招数同时向段誉砍来。
敌人最厉害的招数猝然攻至,段誉兀自懵然不觉。
保定帝和本参双指齐出,将他这四招“火焰刀”接下了,只是在鸠摩智极强内劲的陡然冲击之下,身形都是一晃。
本相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段誉见到本相吐血,这才省悟,原来适才鸠摩智又暗施偷袭,心下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蛮不讲理的番僧!”他右手食指这么用力一指,心与气通,自然而然的使出一招“商阳剑”的剑法来。
他内力之强,当世已极少有人能及,适才在枯荣大师身前观看了六脉神剑的图谱,以及七僧以无形刀剑相斗,一指之出,竟心不自知的与剑谱暗合。
但听得嗤的一声响,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劲疾向鸠摩智刺去。
鸠摩智一惊,忙出掌以“火焰刀”挡架。
段誉这一出手,不但鸠摩智大为惊奇,而枯荣、本因等亦是大出意料之外,其中最感奇怪的,更是保定帝与段誉自己。
段誉心想:“这可古怪之极了。
我随手这么一指,这和尚为甚么要这般凝神挡拒?是了,是了,想是我出指的姿式很对,这和尚以为我会使六脉神剑。
哈哈,既是如此,我且来吓他一吓。
”大声道:“这商阳剑功夫,何足道哉!我使几招中冲剑的剑法给你瞧瞧。
”说着中指点出。
但他手法虽然对了,这一次却无内劲相随,只不过凌空虚点,毫无实效。
鸠摩智见他中指点出,立即蓄势相迎,不料对方这一指竟然无半点劲力,还道他虚虚实实,另有后着,待见他又点一指,仍是空空洞洞,不禁心中一乐:“我原说世上岂能有人既会使商阳剑,又会使中冲剑?果然这小子虚张声势的唬人,倒给他吓了一跳。
” 他这次在天龙寺中连栽了几个筋斗,心想若不显一显颜色,大轮明王威名受损不小,当下左掌分向左右连劈,以内劲封住保定帝等人的赴援之路,跟着右掌斩出,直趋段誉右肩。
这一招“白虹贯日”,是他“火焰刀”刀法的精妙之作,一刀便要将段誉的右肩卸了下来。
保定帝、本因、本参等齐声叫道:“小心!”各自伸指向鸠摩智点去。
他三人出招,自是上乘武功中攻敌之不得不救,那鸠摩智先以内劲封住周身要害,这一刀毫不退缩,仍是笔直的砍将下来。
段誉听得保定帝等人的惊呼之声,知道不妙,双手同时出力挥出,他心下惊惶,真气自然涌出,右手少冲剑,左手少泽剑,双剑同时架开了火焰刀这一招,余势未尽,嗤嗤声响,向鸠摩智反击过去。
鸠摩智不暇多想,左手发劲挡击。
段誉刺了这几剑之后,心中已隐隐想到,须得先行存念,然后鼓气出指,内劲真气方能激发,但何以如此,自是莫名其妙。
他中指轻弹,中冲剑法又使了出来。
霎息之间,适才在图谱上见到的那六路剑法一一涌向心头,十指纷弹,此去彼来,连绵无尽。
鸠摩智大惊,尽力催动内劲相抗,斗室中剑气纵横,刀劲飞舞,便似有无数迅雷疾风相互冲撞激荡。
斗得一会,鸠摩智只觉得对方内劲越来越强,剑法也是变化莫测,随时自创新意,与适才本因、本相等人的拘泥剑招大不相同,令人实难捉摸。
他自不知段誉记不明白六路剑法中这许多繁复的招式,不过危急中随指乱刺,哪里是甚么自创新招了?心下既惊且悔:“天龙寺中居然伏得有这样一个青年高手,今日当真是自取其辱。
”突然间嗤嗤嗤连砍三刀,叫道:“且住!” 段誉的真气却不能随意收发,听得对方喝叫“且住”,不知如何收回内劲,只得手指一抬,向屋顶指去,心想:“我不该再发劲了,且听他有何话说。
” 鸠摩智见段誉脸有迷惘之色,收敛真气时手忙脚乱,全然不知所云,心念微动,便即纵身而上,挥拳向他脸上击去。
段誉以诸般机缘巧合,才学会了六脉神剑这门最高深的武学,寻常的拳脚兵刃功夫却全然不会。
鸠摩智这一拳隐伏七八招后着,原也是极高明的拳术,然而比之“火焰刀”以内劲伤人,其间深浅难易,相去自不可以道里计。
本来世上任何技艺学问,决无会深不会浅、会难不会易之理,段誉的武功却是例外。
他见鸠摩智挥拳打到,便即毛手毛脚的伸臂去格。
鸠摩智右掌翻过,已抓住了他胸口“神封穴”。
段誉立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神封穴属“足少阴肾经”,他没练过。
鸠摩智虽已瞧出段誉武学之中隐伏有大大的破绽,一时敌不过他的六脉神剑,便想以别项高深武功胜他,却也决计料想不到,竟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手到擒来。
他还生怕段誉故意装模作样,另有诡计,一拿住他“神封穴”,立即伸指又点他“极泉”、“大椎”、“京门”数处大穴。
这些穴道所属经脉,段誉也没练过。
鸠摩智倒退三步,说道:“这位小施主心中记得六脉神剑的图谱。
原来的图谱已被枯荣大师焚去,小施主便是活图谱,在慕容先生墓前将他活活的烧了,也是一样。
”左掌扬处,向前急连砍出五刀,抓住段誉退出了牟尼堂门外。
保定帝、本因、本观等纵前想要夺人,均被他这连环五刀封住,无法抢上。
鸠摩智将段誉一抛,掷给了守在门外的九名汉子,喝道:“快走!”两名汉子同时伸手过来,接过段誉,并不从原路出去,径自穿入牟尼堂外的树林。
鸠摩智运起“火焰刀”,一刀刀的只是往牟尼堂的门口砍去。
保定帝等各以一阳指气功向外急冲,一时之间却攻不破他的无形刀网。
鸠摩智听得马蹄声响,知道九名部属已掳着段誉北去,长笑说道:“烧了死图谱,反得活图谱。
慕容先生地下有人相伴,可不觉寂寞了!”右掌斜劈,喀喇喇一声响,将牟尼堂的两根柱子劈倒,身形微晃,便如一溜轻烟般奔入林中,刹那间不知去向。
保定帝和本参双双抢出,见鸠摩智已然走远。
保定帝道:“快追!”衣襟带风,一飘数丈。
本参大师和他并肩齐行,向北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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