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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巨埠,芜湖城北,一条巷口朝南的横巷中,却有一座巨宅。
这座巨宅几乎占了这条长约数十丈的横巷一大半的地方,黑漆的大门乌黑光亮,因为刚过完年,此刻门上还贴着大红的春联。
大门旁蹲踞着两座高竟达丈的石狮子,这种石狮子在京城达官贵人的府邸门口,倒还常见,只是在这种江南住家的房子前,就显得有些特别,明眼人一望而知,这幢巨宅里住的不是寻常人物。
这天黄昏,初春的斜阳将门口那两座石狮子的影子,长长地拖到东边去。
这座巨宅门口,此刻竟是车水马龙,热闹已极。
那两扇漆黑大门,此时也是向外大敞着,门口川流不息地进出着人,虽然有些是普通商贾,但大多数却是细腰宽肩的剽悍人物。
一望而知,这些人全都是武林中的豪士。
原来这座巨宅里住着的,就是江南名武师,芜湖大豪,多臂神剑云谦。
今天,就是这云老武师的七旬大寿,不但芜湖县境里有头有面的人物全都到齐,天下各地的武林豪士,也都赶着来替云老武师祝寿。
多臂神剑不但声名显赫,他的长子云中程更是此刻武林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统领着江南十八地的二十六家镖局,已隐然为江南侠义道的领袖人物,因此这云老爷子的七旬大寿,热闹可想而知。
从这条横巷的巷口开始,就站满了接待客人的彪形大汉。
这些人虽然都穿着长衫,可是一个个目光凝练,神完气足,显见得都是手底下有两下子的练家子。
原来,这些人竟都是江南各镖局的镖师。
这云宅的院子共分五进,寿堂就设在第一进的大厅上。
这种武林大豪家中的房子式样盖得特别古怪,云宅的这间前厅,前后左右竟长达二三十丈,富富裕裕地可以放下几十张圆桌面。
原来多臂神剑天性好客,尤其喜欢成人之美。
云老爷子无论在武林中黑白两道,人缘都是极好,端的是福寿双全的老英雄。
此刻这大厅里亮如白昼,当中烧着两支巨大的红烛,一个寿桃做得竟有一张八仙桌子那样大,却是全用糯米做的。
坐在这张供寿桃的桌子旁一张太师椅子上的白发老者,自然就是那名满武林的多臂神剑云谦了。
这七旬老人虽然须发皆白,可是样子却没有半点老态,端坐在椅上,哈哈地笑着,应酬着来拜寿的武林后辈,不但话声有如洪钟,笑声也清彻已极。
他的长子仁义剑客云中程恭谨地站在身旁,穿着酱紫色的缎子长衫,颔下留着微须。
若不是事先说明,谁也看不出这斯斯文文,像个在学的秀才似的中年人,竟会是跺跺脚江南乱颤的武林健者。
来拜寿的人,有云老爷子认识的,可也有云老爷子不认识的,无论认不认识,云老爷子全都客客气气地招呼着。
有的要行大礼的,他老人家就尽量拦着,可是除了和他老人家同辈的有数几个老英雄外,天下各地的武林豪士,在这位老英雄面前,都是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不敢有半点马虎。
寿堂上的群豪虽已济济一堂,但后面进来的人仍然川流不息。
可是就在酒筵将开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个满身黄衫的颀长少年,走到这老寿星面前,却仅仅轻轻一揖,连叩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云老英雄天性温和,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站在他后面的仁义剑客云中程心里却有些不满意了,不禁闪目一打量这黄衫少年。
只见这少年长身玉立,猿背蜂腰,背脊挺得笔直,两目神光充足,但却毫不外泄,只是嘴角眼梢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傲气。
云中程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这少年内功已颇有火候,虽还看不出深浅来,但功力颇高却无疑问。
只是这少年面孔很生,孤身而来,既无名帖,也没有报出师长的名号,神色偏又这么傲慢,却又是谁呢?” 仁义剑客心中思疑,但嘴里自然不会说出来,再加上贺客盈门,事情又多,过了半晌,这以谨慎素称的云中程也将此事忘了。
过了一会,这大厅上酒筵大张,竟摆出三十六桌酒,在座的这三百多位武林豪士,十分之九在武林都有个不小的万儿。
和云老英雄同坐在当中那张桌子上的,更都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人物,一个个须发俱已苍白,全都已过了知命之年了。
这些,都是昔年和多臂神剑把臂创业的朋友,如今都已名成业就,金盆洗手,在家中乐享余年了,所以可说,这张桌子坐着的七个人,全都是福寿双全的人物,只除了一个鹰鼻鹞目的老者之外。
说这人是老者,也许还太早了些,因为这人方只四十左右,此刻他竟坐在寿者云谦和长江水路上的巨子横江金索楚占龙中间,可见这人年纪虽不大,但武林中的身份可很高。
满厅豪士,十中有九都知道这人,不知道的听别人一说,也都肃然动容,原来此人竟是江南黑米帮的总舵主,无翅神鹰管一柴。
这管一柴今日竟然来给云谦拜寿,群豪可都有点奇怪,有些人在窃窃议论。
“管神鹰怎么也来了?这主儿平日眼高于顶,天下人他都没有放在眼里,我看他可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今天怕又别有所图吧!” 有的人就辩道:“管神鹰虽然又狂又傲,可是云老爷子是什么人物,这当然另当别论。
我看你还是少说两句,多照顾照顾鸡腿吧!” 还有的人就因此而发出感慨:“武林里太平日子恐怕都过不长了,您看看,光是这三年里,江南江北,大河两岸,新创立了多少宗派、帮会,又全都是带着三分邪气的。
您看看吧,武林之中,就要大乱了!” 他的朋友就赶紧拉他的袖子,阻止着:“朋友,你少说几句吧,你能担保这附近的桌子上就没有这些角色?你这话要是被人家听了去,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跑啦!” 这些草莽豪士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坐在当中的老寿星多臂神剑云谦自然不会听见。
这高大、矍铄的老人端起酒杯,站起来,朝四座群豪作了一个罗圈揖,然后声若洪钟地说道:“各位远道前来,庆贺云谦的贱辰,云谦实在高兴得很。
只是云谦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客套的话,各位多吃点,多喝点,就是看得起我云谦。
我云谦一高兴,还得再活十年。
” 这白发老人说完了话就仰天长笑,意气豪飞,不亚于少年。
堂下群豪也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掌声中又夹杂着笑声,笑声中又掺和了云谦那高亢的笑声,混合成一片吉祥富泰的声音。
然后,这心满意足的老寿星就坐了下来。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长衫壮汉又替他斟满了酒,他再端起酒杯,朝这张桌上的豪士道:“你我老弟兄们也干一杯吧!” 长眉一横坐在他身旁的无翅神鹰,又笑道:“管舵主远道而来,老夫更应敬上一杯。
” 那管一柴鹰目闪动,也端起杯来,却似笑非笑地说道:“云老英雄名满天下,我管一柴早该来拜访了,怎当得起云老英雄的敬酒,哈哈哈。
” 他干笑了几声,仰首干了那杯酒,一面又道:“我管一柴先干为敬了。
” 这无翅神鹰嘴里说着话,身子可一直没有站起来。
云谦哈哈一笑,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满意,也仰首干了杯中的酒,突然一皱双眉,“叭”的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到桌上,长叹道:“今日满堂朋杰,俱是英才,可是——唉,这其中竟少了一人。
唉,虽然仅仅少了一人,老夫却觉得有些——唉。
” 这多臂神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竟连连叹起气来,两道苍白的寿眉也紧紧皱到一起,巨大的手掌紧紧捏着酒杯,“叭”的一声,这只江西细瓷做成的酒杯,竟被他捏破了。
座上群豪不禁为之愕了一下,其中有个身躯矮胖的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哥哥,你的心事让小弟猜上一猜,保准是八九不会离十。
” 云谦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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