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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是被自己的呕吐物呛醒的。
那些东西逼得他在梦里就开始咳嗽,很剧烈,鼻腔和喉管里都辛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胃酸加上变质的酒。
甩掉罗平安后他跟自己打了那个赌,他要回这启迪科技大厦下等人,为了壮胆喝了半瓶二锅头,喝完还特意喷了好多香水盖味道。
是他在摩洛哥买的纪念品,劣质浓郁的玫瑰调,至少甜滋滋的,能压住他的酒臭。
这些酒过几个小时留到了此刻,却生出种涩到舌根的苦,或者说……是胆汁?总之像药。
睡眠很凶,这苦味的窒息感更凶,最终把他逐出梦境。
噩梦醒来往往全身都是汗透的,李白四围空无一人,他抓着领子帮自己把重心侧翻过去,好吐干净那些堵着嗓子眼儿的东西,吐完了,头还是昏沉得要命,没力气抬起来。
他在原地含混地叫了几声,也不曾听到应答。
那位室友也没在打呼噜。
真的只剩他一个了。
剩他还在醉。
八点四十四分。
李白在手表的圆盘上看到梦境——重影的是无数种杨剪离开的情形,哪种也没有回头。
他也听到自己那种支离破碎的、比老风箱还刺耳的呼吸声,气管里的气流仍被阻滞着,缓了几分钟,头脑稍微能想点事情了,也终于喘匀了气儿,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清身下的粉色海绵。
它是什么。
哦,以前买的睡垫。
自己为什么躺在上面? 杨剪。
只能是他了。
可现在杨剪走了啊,它也被吐脏了。
视线摇来晃去,不甚清晰,垫子是一大片虚虚的粉,那块污渍好像还在继续扩散似的,越看越大。
李白冲到池边洗了把脸,用手捧水,漱了好几遍口,回来抱那垫子,想把脏掉的那块塞到水池里冲洗。
才掀起一个角,他忽然听见清脆而微小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垫子滑落到地上,滚到那摊苦水中。
这是……噩梦成真。
李白的酒立刻醒了。
慌慌张张把它捞出来,是戒指,他的戒指,他撑着眼皮拼命捅上无名指,又被杨剪摘下的戒指。
原来杨剪不要啊,连同他一起,杨剪什么都不要——李白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了,而有关睡着前发生的那些,他能清晰回忆的只有这枚戒指,现在,它和自己一起被丢在这里。
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手掌托在水柱下,搓,揉,刮了又碾,宝石坚硬得就像个针头,把他指腹磨得生疼,可还是洗不干净。
是因为这间房子太脏了吗,李白又把戒指咬在嘴里,不让房子碰它,洗垫子,拖地,跑到工作室外的公厕涮了三遍拖布。
他甚至擦了冰箱和灶台,每次投洗都不偷懒,把旧抹布拧成一根硬棍。
时间却还是过得那么慢,九点半都没到,又怎么耗到十二点。
不对,是十二点十二分,喜帖上是这么写的。
接着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李白恍然大悟,原来最脏的在这儿。
他,一个小小的细菌,现在真是丑得可以。
他放弃了把戒指清理“干净”的想法,随手揣进口袋,就像对待一块普通的石头。
接着他在这厨房的方寸之间乱转,看到电磁炉旁一只白色药瓶,地西泮片,他捏起它晃了晃。
蹲在垃圾桶前,他又看到桶底铺的那层碎玻璃碴,碎块都挺大,不像摔的,怎么还带了红? 拎出一小片,李白嗅嗅它,舔了舔,是血。
疼痛也跟着腥味一块来了,从舌尖泛到心口,李白把玻璃摔回桶里哈哈笑了两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杨剪干了什么啊。
把他弄睡着,是为了背着他捏玻璃发疯吗? 一定要把杯子都捏碎吗。
现在留他在这里,又想要他怎么做呢? 总之再坐下,或再躺回地上,都会死的。
李白捏着鼻子经过那间被塌了弹簧的席梦思填满的卧室,走到工作间。
这屋子没窗户,也没开灯,只有电脑主机的指示灯还在闪着。
李白盯着它看了会儿,好像它是个活物,正在对自己传达什么。
他点了支烟坐到电脑桌前,开始试密码。
二十来遍是有了,都没试成,眼看着就要锁机,这时门响了,来人一身肉包子味儿,哼着歌进到工作间门口,撞上李白被屏幕映得荧蓝的脸,登时撞鬼似的连退几步。
“你没去?”李白摘下烟看他。
“……过会儿就去。
”那人往上推了推无框眼镜。
“密码知道吧,”李白把椅子让给他,“帮我打开。
” 无框眼镜拉开吊灯,镜片后的双眼充起迷惑。
“行。
”李白见椅子还空着,端起来就往桌上砸,还差一点,被无框眼镜赶紧拦住了。
那台显示器得以保命,被一串密码捅开了界面,接着邮箱也是一样。
想想也对,工作电脑,工作邮箱,共用密码有什么稀奇?他李白又是什么人,只知道杨剪这一个电邮方式,又有什么稀奇。
李白一边浏览,一边把烟灰掸在自己身上,他看到自己的后五封邮件,挨个躺在系统拦截的垃圾桶里,至于前两封呢?大概是被从回收站再删除,落得个死不见尸的结局。
哈哈。
可以说一句“原来如此”。
杨剪是怎么想的。
在怕吗。
在厌恶吗。
在想老死不相往来吗。
怪不得,杨剪那么理所当然的说,你不该回来。
可能是他的邮件带了什么要命的传染病吧。
邮件都这样了,本人再出现,岂不是瘟神效果? 李白没有难过,如果有人要求,他甚至能坚定不移地站起来大声宣布此事。
因为细菌是单细胞生物,是不会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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