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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月恋(5/5)

,明天……”新月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送他走出西厢房,又送他走出院子。

“回去吧,新月!”他停下来,拦住她。

“楚老师,让我送送您吧!”新月固执地陪着他朝前走去。

她一直送了他好远好远,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仿佛又面临着一次长别。

楚雁潮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他所惦念的新月一切正常,他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回到燕园,他先奔招生办公室。

离下班只有二十分钟了,他只好简明扼要地做了口头汇报,留下了事先写好的工作总结。

然后去“勺园饭庄”,他已经饥肠辘辘,筋疲力尽,既需要吃饭,又需要休息。

好好地吃一顿晚餐吧,庆祝此行归来,一切顺利! 从勺园出来,他踏着月色走回备斋。

今晚的月色真好,圆圆的玉璧冰轮高挂在天上,清光洒满燕园。

未名湖畔,柳丝依依,莲叶田田,洁白的荷花像冰雪雕成,在月光下暗放幽香。

湖水深处也有一轮明月,水中月,天上月,遥相呼应,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一只鱼儿跃起,水中荡起涟漪,月影乱了……他痴迷地望着月影,虽滴酒未沾却感到微微的醉意。

他想起“斗酒诗百篇”的李太白,明月给了他多少灵感,多少诗情,多少欢乐,多少慰藉!从举杯邀月,到扑月而死,一生明月常为伴,此心永驻清光里!啊,诗人是幸福的…… 月下沉吟,湖畔徐行。

好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今日得宽余”…… 回到备斋门前,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等着他。

“楚老师!”郑晓京向他迎过来,“我听招生办的老师说,您回来了……” “回来了!”看到他的学生,他首先感到的是亲切,“这次期末考试,同学们的成绩都不错吧?我惦记着你们呢!” “是啊,同学们也惦记您,”郑晓京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楚雁潮的心猛然受到了意外的撞击,他收敛了笑容,问:“你……最近见到韩新月了?” “在她生日那天,我去看了看她。

对于一个离开了集体的同学,我们还是应该关心的。

”郑晓京回答得很坦然,但并没提到同去的那个无足轻重的罗秀竹。

“谢谢你,郑晓京同学!”楚雁潮被感动了,新月的确需要更多的人关心! “这是我应该做的,要让她感到党的关怀、母校的温暖,”说到这里,郑晓京加重了语气,“这也不是哪一个人的恩惠!” 话说得人情人理,一点儿不错。

但在楚雁潮听来,无疑还有另外的含义。

一片云彩从天边飘过,遮住了月亮,湖岸突然笼进了阴影。

“郑晓京同学,”楚雁潮在黑暗中喃喃地说,“我……我是在尽一名教师的职责……” “当然,教师的职责,很神圣,”对面的黑影,两眼闪着幽幽的光,“记得我们刚上小学的时候,许多同学常常忘了是在学校里,把老师错叫成‘爸爸’、‘妈妈’。

其实这也没错,我们的确像尊敬父母一样看待自己的老师,包括您,楚老师!正因为这样,老师也更应该像个老师,对每个学生的关怀都是无私的,而不应该搀杂个人的什么企图……” 浮云掠过去了,月光明晃晃地照着楚雁潮的脸,照着他的全身,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照穿! “个人企图?”他几乎是在呼喊,“我有什么个人企图?” “您不必这么激动,”郑晓京说,其实她自己也很激动,并不能平静,“去年我们的几次谈话,您不会忘记吧?作为您的学生,我一再提醒您:要在同学们面前树立威信,一言一行,都不要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可是您呢?对那么多的议论置之不理,完全否认和女同学有嗳昧关系,事实是:您和韩新月在恋爱,而且由来已久!楚老师,您是一个成年人,对您个人的事儿,我本不该过问;可是,您和什么人恋爱不行呢,为什么非要找学生?班主任找自己的学生!……” 楚雁潮的喉咙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一股血从胸腔里往上涌,却吐不出来!面前站着的也是他的学生,这个学生还满腹经纶,他就是全身是嘴,又怎么跟她说得清楚! “也许,”郑晓京继续说,她是长于演讲的人,可以不用讲稿做长篇发言,滔滔不绝而且充满激情,让别人根本插不上嘴,“也许在你们男人眼里,韩新月美丽、文静、清高而又富于才华,那是很‘动人’的。

但是请不要忘记,她还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女孩子,而且是个心脏病人!她已经够不幸的了,您却连一个病人都不放过!请问:这符合人民教师的职业道德吗?符合共产主义道德吗?” “你……你太浅薄了,太残忍了!”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责问,楚雁潮终于脱口而出,“郑晓京同志!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员,却也自信不比你更不懂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应该比任何阶级都更认识‘人’尊重‘人’!请你不要用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尺子来丈量我,你不具备这个资格!在你眼里,我简直就是一只恶狼,要吞吃一个无辜的少女,而她还在受着我的蛊惑,天真地被我欺骗!你……你了解我吗?了解新月吗?她的心脏已经没有做手术的可能,她面临的是死亡,正在和死神争夺时间!对于她,难道任何人还可能抱有任何‘个人企图’吗?” 小政治家被她的英语教师问住了。

她来不及去查阅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是否真有楚雁潮所宣称的观点,但老师突然爆发的激怒使她发慌,韩新月病情的严重使她震惊!“啊?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自己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怎么能让她知道?她已经不能再遭受刺激!”楚雁潮警惕地看着郑晓京,“你没跟她谈什么班上的情况吧?你们开的那种会,不能告诉她!” “没有,”郑晓京有些后怕,多嘴的罗秀竹毕竟说了什么谢秋思“妒忌”之类的话,但愿韩新月别放在心上,“我只让她安心养病,排除外界的干扰……” “干扰?什么干扰啊?是说我在‘干扰’她吗?” “不,我也……没有明说,”郑晓京不安地低下头,想着该怎么开脱自己才好,这个楚老师不饶人!沉思良久,试探地问:“她的病,没有希望了吗?既然这样,楚老师,您对她的怜悯又有什么用呢?” 楚雁潮悲哀地叹了口气:“唉,‘怜悯’!你以为人和人之间,只有奴才的摇尾乞怜和主子的怜悯恩赐,而没有更美好的关系和感情吗?新月是个很刚强的女孩子,她不需要我怜悯,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如果你是她的朋友,给她的应该是真诚的平等的爱,而不是怜悯!你懂吗?” 郑晓京到底也没说出“懂”还是“不懂”,因为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大老远地跑去看韩新月算是“怜悯”还是“爱”,更弄不清楚楚老师和重病缠身、危在旦夕的韩新月之间有着怎样的“爱”。

楚老师的恋爱之谜,她追踪了好久,终于真相大白,却又把她绕糊涂了。

这样的“爱情”到底算哪个阶级的呢?她作为总支委员和monitor,该怎么对待呢? “老师,我要更多地关心她!您……刚回来,早点儿休息吧,”她这时才想起还有一件捎带的事儿,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沓信封,递过去,“您的信,搁了好些天了。

” “唔。

”楚雁潮顺手接过来,心思却根本不在这些信上。

一共有好几封。

他拿在手里,并不想现在就拆,只是随便看看信封,都是哪儿来的。

一个素白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一看那熟悉的字迹,他立即就知道是谁写的了!他无心再和郑晓京多谈,匆匆告别,就往宿舍走。

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小小的书斋,他开了灯,什么都顾不上,第一件事就是看这封信,这是新月的信!这个新月,明知我不在,还往这儿写信?他觉得有些奇怪。

噢,是了,新月并不知道我哪天回来,先让这封信在这儿等着我呢;少女的感情是很柔很细的,用语言表达不清的,就写成文字吧?一股温情油然而生,什么烦恼都不存在了,他急切地撕开信封,抽出那几页素笺,坐在灯前凝神阅读,这还是新月给他的第一封信! 楚老师: 当我给您写这封信的时候,您还在两千里之外的上海,而当您看到它,就只有等回到备斋了,让它替我在那里迎接您! 谢谢您在那个月明之夜打来的充满真挚情感的电报,那十个字,不,十一个字,我已经反复看了千百遍,刻在了我的心上。

我这封信,权做是给您的复电吧,但我不能把它寄往上海,在您忙于工作并且和全家团聚的日子里,我不愿意让您为我分心! 果然是这样!他想,新月为别人想得是那么多,感情又是那么细腻!其实,如果能在上海收到这封信该有多好啊,可以减轻我多少思念,又可以给我带来多少欣慰!一片深情使他陶醉,如饥似渴地继续读下去: 这封信该让我从何写起啊!感谢命运让我认识了您,永远忘不了前年秋天,我踏进燕园的第一天,首先见到的就是您!请原谅,我当时并没有“一见钟情”,那时看到的只是您朴素、谦逊的外表,后来才越来越了解了您渊博的学识和高洁的人品。

是您,把我引上了事业之路,让我看到了那远在路的尽头的辉煌的峰巅;是您,使我懂得了人生的意义,自知、自信、自强,最大限度地充实自己,让生命之火在不懈的追求中点燃,在烛天光焰中获得永生;您是我今生最尊敬的老师、最信赖的朋友,如果命运让我忘掉一切而只记住一个人,那个人只有您! 应当说,我真正开始自觉的人生是在认识您之后,我多么希望能永远在您的身边,做您的学生、您的助手,和您分担译事之难——也是共享译事之乐!可是,要实现这个平生最大的愿望、惟一的愿望,已经很难很难了,我像一只小鸟,刚刚试飞,翅膀就断了! 楚雁潮突然皱起了眉头,心缩成一团:怎么,笔锋一转,情绪一落千丈!新月,你…… 我感谢您,由衷地感谢您,在我危难之际,您给了我帮助、安慰和鼓励,并且无私地献出了全部的、最美好、最宝贵的情感!我为此而感到幸福和自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已经可以死而无憾! 但是,当我真正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手术和复学都已经成了泡影,震惊之余,又深深地懊悔我的无知和自私!您给予我的已经太多了,怎么还能奢望得到您的爱情?您是一个健全的人,完美无缺的人,前途光辉灿烂的人;而我,却命里注定不能再返回事业之路,不能再陪伴您度过有意义的人生,有什么理由在您那负有重任的双肩上再增加负担?又怎么忍心拖着您和我一起坠入深渊! 原谅我,我不能接受您的爱情,仅仅做师生和朋友已经足够了,让我们永远记住这高尚纯洁的情感!也许,我们之间并不存在爱情?爱情是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我想,爱情总不等于同情、怜悯和自我牺牲吧?“怜悯”?她怎么也使用了这个可恨的词! 楚老师,不要怜悯我,不要为了我而毁掉您自己,您有您的人生,您应该得到本应属于您的一切——事业的成功,爱情的美满!向前走去吧,不要回头,不要犹豫,不要让慈悲心肠误了您的终生,把我忘掉吧,您并不属于我,而属于您自己! 至于我,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今后的道路当然不会平坦,让我默默地独自走下去吧,我把自己交给命运,不再埋怨它对我不公平!我珍藏着美好的过去,并将在千遍万遍的回忆中度过自己的余生,直到这颗不可救药的心脏停止跳动。

来日还有多少?也许还很漫长,也许非常短暂…… 楚老师,不要为我悲伤。

您对我说过:自知是一种幸运,现在我终于自知了,也算是一个幸运的人了。

感谢您过去所给予我的全部关怀,但愿我今后不再打扰您了,您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再占用您的宝贵的时间。

希望您不要再来看我,只盼望您的书早日出版,请寄给我一本,留作永久的纪念。

对不起,您刚刚回来,就让您看到这封向您告别的信,又写得太长了,希望您能平静地把它看完,并且答应我的全部请求。

致以深切的敬意! 您的学生 新月 像一枚重型炸弹从天而降,穿破书斋的房顶,轰然爆裂,把楚雁潮击垮了,击碎了!他的手剧烈地颤抖,双眼茫然地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新月为什么要给我写这样绝情的信?为什么她的热情突然降到了零点?这半个月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向她透露了病情,摧残一个少女的生命,蹂躏一颗尚存希望的心? 他从书桌前一跃而起,立即返回去,去找新月!可惜,太晚了,手表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为什么刚才郑晓京要说那些昏话而不早点儿给他信?为什么下午见到新月的时候,匆匆告辞而没有看出她的情绪变化也没有深谈?太粗心了,男人的头脑总是太简单!可是,这一切谁又能够预料呢? 楚雁潮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悔恨交加,仰天长叹!他凄然地望着窗外的惨淡月色,盼着天亮,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求早一点儿见到新月! 又一个清晨到来了,“博雅”宅却依然像往日一样宁静。

谁也没看出新月最近有什么反常,包括她那爱女如同爱玉的老爸爸。

也许是因为新月把情感隐藏得太深,也许是别人已经习惯了家里有一个长期休养的病人,比起慌慌张张地送医院抢救的日子,现在还算好的呢。

韩子奇吃过了早点,锁上书房的门,就默默地上班走了。

他至今不知道那本《内科概论》引起的波澜,他决心继续瞒着女儿,配合卢大夫,从药物和精神两方面进行治疗,争取病情好转,至少不再加重。

他嘱咐姑妈想方设法调剂新月的饭食,并且告诫全家人都不要对新月提起复学的事儿,避免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韩子奇的心情一直是十分沉重的,但他极力不让女儿察觉出来,他要让女儿心中继续保持着美好的幻想,不去击破它,就像欧·亨利笔下的那个老贝尔门,用画笔为病重的少女琼西留下常春藤上的最后一片叶子——维系生命的叶子。

“博雅”宅潜伏着危机,孕育着难以预料的未来。

吃早点的时候,陈淑彦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捂着胸口,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憋得脸色紫红、眼泪汪汪。

天星生怕家里再添个病人,不安地望着妻子:“你怎么了?” 韩太太脸上却泛出喜色:“淑彦,你八成是有了!” 也许,“博雅”宅里的第三代已经在孕育之中了,这使韩太太由衷地兴奋,而在陈淑彦心中唤起的却是一片茫然:没有爱情的婚姻也能够制造生命? 天星心里一动,顿时觉得肩膀压上了更重的分量,他不仅是个丈夫,也将要是个父亲了,他必须彻底忘掉容桂芳,忘掉缠人的鬼“爱情”,跟淑彦好好儿地过日子!他扔下吃了半截儿的油饼:“是吗?我陪你上医院检查检查去!” “一个大老爷们儿懂得什么?这得上妇产科!”韩太太甜甜地笑着说,“你上你的班儿去吧,我带淑彦检查去,要真是有喜,我可就当奶奶喽!” 韩太太迫不及待,领着儿媳妇说走就走!天星推着自行车,一直陪着她们走到胡同的尽头,送她们上了公共汽车,他这才骑上车,奔向他那忍着误解和屈辱挣钱养家的地方。

倒座南房里,姑妈沏上茶,慢慢地喝着,心里也喜滋滋的,她亲自奶大的天星要生儿育女了,韩家的孙子也等于是她的孙子,她等着那娘儿俩带回来好消息。

西厢房里,新月又懒懒地躺下了。

想到这个家将增添新的生命,她感到欣慰;而一想到自己,却只有默默地叹息。

在亲人面前,她极力保持平静,而胸中的那颗心啊,却正在被痛苦撕裂!昨天,送走了楚雁潮,她就懊悔了,啊,那封信,他马上就会看到那封信,想收回都不可能了;她希望邮递员一时失职把信弄丢了,或者因为她把收信地址写错而无法投递。

这怎么会呢?那么熟悉的地址,每个字都是用血写的!那么,就只好让他看到了,那封信也许会使他痛苦,但既然已经无法避免,就但愿这痛苦赶快过去,闯过这个分别的关口,双方就都得到解脱了! 她躺在床上,全身软绵绵、轻飘飘,头脑空空,四肢无力。

最后的情感寄托已经被自己切断了,楚老师从此不会再来,她将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天天打发时日!不,她怎么能忘了那个人?一闭上眼就看见他,他说他今天来就一定会来,她怕他真的再来,却又在痴痴地等着他…… 她打开了留声机,在那首贮满深情的乐曲中寻找失去了的一切,麻醉自己。

琴声又响起来了,那熟悉的韵律,如今听来,声声都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乘坐早晨第一班车,楚雁潮匆匆进城,赶到“博雅”宅前已经将近八点钟,却又几经犹豫才终于拍响了门环,他害怕,他实在害怕门开了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新月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儿也没有!姑妈来开门,脸上没有一点儿惊惶,还带着笑意:“噢,楚老师……” “新月……新月怎么样?”他像奔进急诊室似的问。

“歇着呢,听歌儿呢,”姑妈说,“我跟她言语声儿!” 楚雁潮长出了一口气,拦住她说:“姑妈,您别这么客气,我自己进去看她吧!” 他急切地走进里院,缠绵悱恻的琴声环绕在他的耳畔,仿佛又回到了两情相许、无猜无疑的过去…… 他轻轻地推开西厢房的门,一眼就看见新月斜倚在枕上,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闭目沉思,长长的睫毛下面渗出了晶莹的泪珠,在脸腮上垂下两条小溪。

他朝着她走去,急于要向她倾诉,又不忍惊动她。

他默默地站在她的床前,凝视着她。

新月突然睁开了眼,苦思苦想的那个人就在面前,她决不怀疑这是幻觉和梦境,深情地呼唤着他:“楚老师!我在等您……” “新月!”楚雁潮俯下身去,冲动地抓住她的手,“为什么要给我写那样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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