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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月恋(4/5)

这里长得好快,真是‘向阳花木早逢春’!现在,他那个书斋里可没有花儿喽!不过没关系,他那边,‘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话用来形容未名湖畔的备斋,自然是贴切的,但是不是有什么弦外之音?新月听得心里怦怦地跳,又不好说什么,只有装做未加理会。

郑晓京没有搭茬儿。

她觉得罗秀竹未免有些太爱卖弄,从哪儿趸来的两句词儿?乱用什么? 罗秀竹又抚摸着写字台上的留声机,说:“你的学习条件可真好!我们全班同学上听力课才只有一台破留声机,课后老是被男生霸占,你比我们都强啊!” 幸福和自豪感在新月胸中荡漾,但她不能说这也是楚老师送的,就笑了笑:“我也得训练听力啊!” 这时,一辆摩托车突突突地开到“博雅”宅的大门外,邮递员高叫着:“韩新月的电报!拿戳儿!” 姑妈开了门,惶惶地嚷:“新月!你瞅瞅是什么人来的电报?” 这一嚷,全家人都跑了出来,民用电报常用做爹死娘亡的急事儿!韩子奇经不起打击了,吓得脸上变了色儿,嘴唇直哆嗦:“电报?哪儿来的电报?”可心里又想,韩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在外地,这到底是…… 天星也跑过来说:“新月,别急,甭管出了什么事儿都别急!” 新月也觉得奇怪,急忙把图章交给邮递员,接过电报,匆匆撕开封套,抽出电报纸,在路灯底下便急着看,发报地点写着“上海”,电文是: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楚。

“噢,是楚老师,向我祝贺生日!”她捧着电报的双手,幸福地颤抖了! 全家人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新月兴奋地往里面走,手里的电报却被罗秀竹抢了去,返回西厢房,凑在灯下仔细地看。

那两句并不陌生的唐诗,在此时此刻却别有新意,好像千年之前的作者张九龄是专为今宵而写的! “楚老师……”罗秀竹喃喃地感叹,“他的心真好!” “楚老师?……”郑晓京挨在她的身边,愣愣地注视着那十一个字,琢磨着来龙去脉。

一张纸片打动了两个与新月同龄的少女的心,引起了她们各自的思索。

而远在上海、仰望明月、遥寄深情的楚雁潮,又怎能料到今夜在新月的身边还有这两个旁观者! 新月的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晕,她不知所措地呆立在一边,左手绞着右手的手指,好像是个陌生人走进了别人的家,西厢房里,主人和客人颠倒了位置!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罗秀竹反复吟诵着,用异样的眼光瞟着新月,“唉,我太麻木了,直到今天才明白了为什么谢秋思那么妒忌你!” “谢秋思?”郑晓京一愣,心直口快的罗秀竹突然点到那个根本不在场的人,使她的心头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原来是这样!难怪楚老师对“谣言”矢口否认呢,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谢秋思,而在韩新月!为什么她早没想到呢?应该想到的,楚老师对韩新月那么关心,休了学还处处想着她!也许自己的疏忽恰恰就在于韩新月的休学吧?唉,这个楚老师,我那么苦口婆心地帮助你,你怎么竟然……唉! 罗秀竹完全没注意郑晓京的情绪变化,做“政治工作”多年的mo-nitor心里想些什么,也未必都让人家看出来。

罗秀竹对她过去整谢秋思本来就幸灾乐祸,现在更开心了,只顾说:“咳!她妒忌又有什么用啊?该属于谁的,就属于谁,也勉强不得!呃,我怎么当初没看出来呢?哈姆雷特只爱莪菲莉娅嘛!monitor,你怎么也那么傻呀?” 郑晓京决不承认自己“傻”,她不愿意像罗秀竹那样显得大惊小怪,却极力表示自己早已洞察一切:“我早就看出来了,谁能瞒得过导演的眼睛!” 新月陷入了窘境,脸上发烫,心里却在笑:瞒不过也就没法子了! 郑晓京想起自己白当了一次导演,也不免遗憾,叹了口气:“唉,可惜了一台好戏……” 罗秀竹说:“我们都准备好了嘛,到底没演成,只能怪韩新月!” “怪我?”新月分辩道,“我又不是故意耽误,还不是因为……”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今夕何夕?她不愿意在这个幸福的日子提到自己的病啊! 可是,话说到这儿,却难以回避了,嘴比头脑运动得还快的罗秀竹急着问:“哎,韩新月,你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最近的几次复查,还好……”新月说。

“那你暑假以后能复学吗?”郑晓京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关切地问,“宿舍里,我还一直给你留着床位呢,系里想插一个一年级的新生来,我没答应:这儿属于韩新月,谁都别想占!……”对同时入学的伙伴儿,她还是很有感情的! “我们都等着你呢!”罗秀竹抢着说,“暑假之后我们该升三年级了,你可得抓紧啊!” “我……”新月咬着嘴唇说,“这得听大夫的,等做了手术……” “手术什么时候做呢?从春天推到夏天,还能再推到秋天吗?等过了暑假,升级可就来不及了!”罗秀竹急切地看着她,巴不得明天就送她进手术室! “我比你们还急啊!”新月叹息着,她无法回答挚友的询问,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施行那盼望已久的手术,每次去复查,卢大夫都是一番安慰,让她等“时机成熟”,时机何时才能成熟啊?忽然,她的心中掠过一个大大的问号:那位让人信赖的卢大夫,不会是在骗我吧?不会像罗秀竹说的那样,是有意往后“推”吧?如果“推”得遥遥无期,那么,我的一切计划岂不都要落空?!希望突然变得渺茫了,新月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无着无落,无依无靠,两串泪珠垂落下来,她像求救似的抓住郑晓京的手:“我怕被你们落下,怕……” “韩新月,你别哭,别哭啊!”罗秀竹说,自己却也跟着哭了。

郑晓京扶着新月坐在床上,掏出自己的手绢儿替她擦去眼泪:“新月同学,别,别这样!要相信大夫会把你的病治好的!你自己就不要着急了,既来之,则安之……至于和养病无关的事儿嘛,就什么也不要想了。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一定要完全排除来自外界的任何干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新月没有说话。

这意思,她应该听得明白! “咦,”罗秀竹傻乎乎地眨着眼睛,“是不是我们也‘干扰’她了?楚老师也‘干扰’她了?” 郑晓京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该告辞了,”她抬起腕子看了看表,“楚老师也很忙啊,他的担子很重……” 西厢房里的气氛变得沉闷了,新月的心乱了! 送走了两位同窗,姑妈闩上了大门,嘱咐她早点儿睡觉:“瞧这两个丫头,在这儿聊起来就没完,可别让她们把你给累着!” “嗯……”新月答应着,缓缓地走回去,踏着院子里的一片凄凉月色。

她没有直接走回西厢房,却朝上房走去。

她看见爸爸书房的窗户亮着灯呢,她想跟爸爸说说话儿。

楚老师不在,她心里的烦闷和疑虑只有向爸爸诉说。

她敲着书房的门,叫了声:“爸!” 没听到爸爸的回答。

东间的卧室里,传出了妈妈的声音:“新月啊?你爸在水房冲洗呢,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他今儿累了!你也快睡去吧,有病,就得自个儿留神,别熬夜,这还用大人说吗?” “妈,我这就走。

”她答应着,怏怏地想退回去,书房的门却由于她刚才的敲动而缓缓荡开了。

她不经意地往里一瞥,爸爸确实不在屋里,书桌上的台灯却开着,灯下摆着一本打开了的厚书,书上压着爸爸看玉用的放大镜。

她心里怜惜爸爸:这么大年纪了,夜里还看书啊?她想替爸爸把灯熄了,这样,他洗完了澡也许就不会再接着看了,好让他早点儿休息。

她轻轻地走进去,正要伸手熄灭台灯,却完全出于读书人的习惯,翻起那本厚厚的书,看看封面上是什么书名。

封面赫然印着四个特号老宋字:内科概论。

啊,这根本不是爸爸的专业,爸爸这样靠着放大镜艰难地夜读,可以肯定完全是为了女儿!那强烈的父爱使她激动不已,她不想马上离开爸爸的书房,在椅子上坐下来,要等爸爸洗完澡回来,向爸爸说一声谢谢。

可是……她又想:爸爸什么时候买的这本书?怎么从来没见他拿出来过,也没听他说起过? 她浏览着书页上的铅字。

医书对病人是有特殊的吸引力的,她很想看看关于心脏病的论述,也许这有助于了解自己的病情,有助于配合大夫的治疗,也许这可以让她解开对卢大夫的猜疑…… 她急切地想寻找答案,迫不及待地搜索上面的字句。

她翻到爸爸折着书页的地方,大标题是:“二尖瓣分离术”! 这正是她天天在等待、急于要知道的!她赶快往下看,被爸爸用红笔画了记号的两行字首先跳入她的眼帘,在“适应征”小标题下面的一行是:“风湿性心脏病,单纯二尖瓣狭窄,或伴有轻度二尖瓣闭锁不全,风湿活动已停止至少六个月……”其中,“轻度”二字被爸爸加了圈儿。

她看懂了,这和卢大夫过去说的是一样的!这么说,她的情况是在“适应征”之列,手术可以做!她的心兴奋地跳动,继续看下去,在“禁忌症”小标题下,画了红线的一行是:“二尖瓣狭窄伴有中等度以上二尖瓣闭锁不全者……”而“中等度以上”五个字被爸爸反复地画了好几次记号! 这是什么意思?从“轻度”到“中等度”,从“适应征”到“禁忌征”,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她的“二尖瓣轻度闭锁不全”变得严重了,手术不能做了,卢大夫的“推迟”只不过是对她的安慰?难道这就是她要寻找的答案?她被惊呆了! 美好的幻想顷刻之间被击得粉碎!新月觉得头脑被掏空了,胸腔被掏空了,整个身体都和希望一起化成了飘散的飞沫,她自己不存在了! 她在极度的空虚绝望之中,也许度过了一个世纪,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她突然在茫茫的宇宙间清晰地听到了不知来自何方的哗哗流水声,她被惊醒了!奇怪,从来也没有这样灵敏的听觉,她竟然能隔着好几道墙,听到在上房东头、离这儿好远的水房里的流水声?不,她什么也没“听”到,只是“想”到了,“意识”到了那声音,那是爸爸在洗澡!也许,他马上就要出来,回到他的书房,看到女儿正在读他画了记号的书,爸爸会怎么样?她想起爸爸摔伤之后裹着绷带的惨状……不,不能再刺激爸爸了,赶快离开这儿,赶快! 她吃力地扶着桌子,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把书和放大镜仍旧摆好,一切都照原样,然后,扶着墙壁,扶着雕花隔扇,轻轻地走出去,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她扶着抄手游廊,缓缓地走回西厢房去,熄了灯,像一根折断的花枝飘落在自己床上。

天上,一弯上弦月朦朦胧胧,照着这寂静无声的宅院。

月亮一天天地圆了,楚雁潮回来了。

古人说:“月是故乡明”,他在久别重游的故乡夜夜望明月,心却思念着北京。

招生工作告一段落,他所承担的口试任务完成了,便迫不及待地启程北上! 下午两点五十分,列车徐徐开进了北京站。

车门刚刚打开,他便第一个跑上月台,穿过长长的、人流如潮的地下通道,走出车站大门,头顶上浑厚的钟声刚刚敲完三点钟的最后一响。

他匆匆登上公共汽车,并没有急于回燕园,而是先奔“博雅”宅! 姑妈给他开门。

“姑妈,您好!”他习惯于随着新月的叫法称呼这位老人。

“哟,楚老师,您这是从上海回来了?”姑妈亲切地微笑着说。

对于新月欢迎的客人,她是尊重的,回过头去往里边喊:“新月,楚老师来了!” 新月怦然心动,应声从西厢房里迎了出来。

分别不过半月,她觉得像过了一年!现在,她盼望的人回来了,胸中积蓄得太多的情感、太多的语言,可以倾吐了!但是,一个魔影倏地从她心中掠过,她的脚步站住了,不,不必说,现在什么都不必说,让这个远行归来的人得到片刻的喘息吧!她极力使自己冷静,不要吐露激情,也不要显出忧伤,只需要安静,给自己安静,也让他安静。

她重新在廊下迈开脚步,楚雁潮已经进了垂华门了,啊,他晒黑了,累瘦了,手里提着一只朴素的人造革皮包,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看见他,新月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一双湿润的眼睛,蕴含着千言万语! “新月,我回来了!”他轻轻地、充满激情地叫着,绕过木雕影壁,急急迈下垂华门里的台阶,向新月走来,“你……怎么样啊?” “还好,什么事儿也没有。

”新月克制着自己回答。

“这就好,这就好……”楚雁潮一路悬着的心才稍稍觉得安定了,随着她往西厢房走去,到了门边,又迟疑地站住,望着上房说,“两位老人家和全家都好吧?妈妈问候他们呢!” “哦,谢谢。

”新月说,“他们都不在,我爸和哥哥、嫂子都上班去了,我妈去清真寺礼‘主麻’了,星期五是穆斯林的聚礼日。

家里只有我和姑妈。

” “噢……”楚雁潮进了新月的房间,忘了落座,只顾深情地端详着她,“新月,你瘦了,脸色也不大好,是不是休息得不好啊?总在惦记我吧?”他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其实我离开你并没有多久,心里要放开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新月无言地看着他,唉,这个征服人心的人啊,让我怎么回答你呢?说“是”还是说“不”? “楚老师,”她说,“是您太惦记我了!我最近其实……挺好……” 姑妈送上来一盏盖碗茶,“哟,干吗还站着说话儿呀?楚老师,您坐!瞧这丫头,见了老师就跟傻了似的!” 楚雁潮这才不好意思地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姑妈不再打扰他们,微笑着退去了。

楚雁潮打开手提包,取出大包小包的上海糖果、小胡桃、陈皮梅、巧克力……摆满了一桌子。

“楚老师,您……” “这都不是我买的,是妈妈送给你的,礼物虽轻,也表达了一点心意啊,她非常喜欢你……” 泪水涌出了新月的眼睛。

楚雁潮今天一再使用“妈妈”这样的说法而不说“我的母亲”,显然已经看做和新月共有的了,但她还能够和他共有吗?妈妈曾对哥哥说:“人人两重父母”,那么她呢?她还会有吗? “……妈妈还希望放寒假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回上海过年呢!” 这愿望无疑是太美好了,可是新月已不再做这样美好的设想,心中的魔影时时在压抑着她。

寒假?她这个早已休学而又复学无望的学生无所谓什么“假”了,体会不到别人在假期中的乐趣了。

“我怎么能去呢?”她眼泪汪汪地说,“您没告诉她我正在……生病吗?” “有什么必要告诉她?你又不会老是生病,到那时你就好了,一定会好的……”楚雁潮取出手绢儿,替新月擦去脸上的泪水;而他自己的心,正在被痛苦啮咬。

新月,原谅他吧!这个从来不会撒谎的人,此刻说的却全是假话! 这次回上海,母亲和姐姐又在关切已经催促了许久的“终身大事”,忙着托人“介绍对象”。

他告诉她们,他已经有了心中的月亮。

母亲那憔悴的脸上立时绽开了笑纹,一双饱经忧患的眼睛流下了喜泪:“总算盼到了这一天,我儿子要成家立业了,侬格阿爸在九泉之下也好瞑目了!” 姐姐则急于询问新月父母的情况。

楚雁潮据实相告,姐姐兴奋得两眼放光:“伊啦爸爸是国家干部?好,好!将来侬格小孩子也有前途!”她又有些不放心,“侬啊对伊讲过?阿拉屋里厢格情况……” 楚雁潮说:“讲什么?又不是两个家庭在‘恋爱’!” 母亲倒是理直气壮:“阿拉屋里厢也不是坏家庭,侬格阿爸也不是坏人!说不定……”她又哭了。

姐姐又询问弟弟:“的格小姑娘几何年纪?啥辰光毕业?” 这是楚雁潮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但他不能对亲人隐瞒,告诉了她们新月的现状…… 姐姐一听就急了:“啊?侬找了个心脏病人?侬晓得:心脏病人是不能结婚、不能生育的!” 母亲也慌了,两眼失神地望着儿子:“阿拉楚家只留下侬一条根,侬勿要糊涂!” 亲亲密密、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出现了裂痕,楚雁潮的生身之母和同胞姐姐并不能理解他,当然也不能左右他! “中国人断不了根!没有我楚雁潮,中国人根本断不了根!这条根太长了,太牢固了,从三皇五帝传到今天,不知道还要传到什么时候!”这是他第一次和母亲顶嘴。

他并不怨恨母亲,只觉得母亲和姐姐都太可悲了!中国的女人啊,世世代代靠她们繁衍子孙却在史书上不占任何位置的母亲们,竟然是那么爱这条“根”! 就在那一天,楚雁潮独自走出家门,给新月发出了那封电报。

他离开上海的时候,姐姐正在写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十、几百次的“思想汇报”,没有像过去弟弟每次离家时那样为他送行。

母亲毕竟心疼儿子,把好不容易买到的糖果、小胡桃……塞进儿子的提包里,让他补养身体。

她并且哀求儿子,“回到北京想办法同那姑娘断脱”,但又嘱咐“要慢慢交断脱,勿要伤人家格心”! 这一切,楚雁潮都只能烂在心里,永远也不吐露给新月!用虚构的“母爱”来安慰她、温暖她,用自己的真诚来医好她的心,让她早日恢复健康,一切都像梦想的那样! 小别重逢,说不尽絮语柔情。

可是日影已经西移,楚雁潮没有时间在此久留了,他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我得走了,回去还要向领导汇报工作……” “您走吧,”新月垂着眼睑说,“工作忙,就不要常来看我了……” “不,我现在没有什么可忙的了,马上就放假,不用上课了,”楚雁潮却显得很轻松,“我明天就没事儿了,明天一定来!”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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