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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太子再不曾有过笑容,行为更不加约束,反而变本加厉,便是要看着李世民是如何心痛、如何痛心疾首一般,徐惠望着天子日渐忧虑的神情,却不知要如何劝他。
冷夜孤窗,帝王总会于深夜沉沉叹息。
徐惠知道,他心有郁结,可却不知该要从何宽慰。
好在近年,国运昌顺,四海安平。
贞观十四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大相禄东赞携金五千两、珍玩数百,入长安,向唐请婚,李世民正为择哪一位公主入蕃和亲为难之际,宗室女,江夏王李道宗之女自告奋勇,自愿入蕃,听闻此女才貌双全、秀外慧中,年方十六,正配得二十五岁的松赞干布,李世民遂下诏,封李道宗之女李贞雁为文成公主。
文成公主五试禄东赞,终于贞观十五年由李道宗与吐蕃迎亲使共同护送公主入蕃和亲。
和亲队伍恢宏壮大,朱纱绯幔、华盖遮天,菱纱拂过处,整个长安城,皆被笼罩一层喜色。
观礼、送亲之人密密拥拥、推搡不禁,李世民赫然立在城头,俯视送亲队伍步列齐整,浩荡出城,眼中是许久未曾见的光明。
巍巍大唐,万众之民,这是他的江山、他的天下,如今,本该是笑拥江山、坐享天下之际,可为何心中却更感到惶恐和孤寂? 举头仰望天际,斜阳如血,绵延万里,目极之处,是望不见尽头的苍凉。
如此喜庆热闹之日,立政殿却独有一分冷清,玉立的少女,一身柳青色螺纹珍珠纱,华贵中有淡泊于世的落寞,她倚在窗前,望一树杏花如雨,馥郁缤纷便似天女织就的一襟柔软轻纱。
一片花瓣儿飞旋,不期飘落在少女眼睫上,少女伸手捻下,那一片花,便有了胭脂的颜色。
凝望着纯白染瑕的杏花瓣,少女心中却是孤漠至极的。
身后脚步声轻,一双玉手搭在少女肩际:“兕子,你病才是见好,莫要吹着了。
” 说着,便将窗阁关掩,少女回身之际,那一双晶莹水眸,竟是泪影斑驳:“徐婕妤,我好想和哥哥姐姐们去玩,我有好久都没有出过这个门了,我也好想五姐,听说五姐病了,很重,是不是?” 徐惠一怔,望着兕子纯如净水的眼睛,娇唇含丹,墨发如丝,已是落落少女模样,可却偏偏造化弄人,自小体弱的她,两年前病过一场,身子便愈发娇弱了,禁不得一点病痛,每病一次,都如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令人心惊。
徐惠默默垂首,柔声道:“莫要多想了,长乐公主吉人天相,定可熬过这劫的。
” 兕子淡淡一笑,仍旧推开一条极小的窗缝儿,杏花漫漫,飘若轻雪,柔软的杏花瓣,飞扬却若蝶舞翩然。
兕子静淡容颜,便似这片片杏花,飞白而怜弱伤愁。
“吉人自有天相,那年,母后病在床上,他们亦是这样说的!”兕子说得极轻,望着窗外的眼神,空茫无际,那仿如看透世事的淡泊,仿不是她这般年纪。
徐惠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轻道:“会好的。
” 竟无多一些的言语可以安慰,少女苍白的面容,惹得杏花落若凉泪。
徐惠亦望向窗外落花纷纷,本该是春意满枝落的杏花,这个春,却怎么落得这般冰凉? 长乐公主年初病倒,三月中,已是不起,因着兕子才见好些,纵是如此,亦没有告诉她,可兕子自小伶俐,徐惠知道,怕她心中是有感觉的。
李世民恨不能将宫内所有珍奇药品全都搬去长孙府上,更亲临长孙府,那日,徐惠亦在身旁,望着帝王忧心忡忡的目光,心痛不已,长乐公主勉力起身,更使得人心欲碎。
长乐公主的病,拖有两年,却终究难挽伊人。
贞观十七年六月(1),又是一年木槿花白,垂垂飘落的纯白木槿,仿是哀哀欲诉的不胜情愁。
李世民端坐龙桌案前,任窗门大敞,飞花落寞,飘忽在一纸苦墨上,沾湿了纯白的凄伤,飞乱了痛彻的心扉。
徐惠着一身素净白衣,静静立在龙桌案旁,素手研磨,忍泪观望。
但见帝王一字一字清晰错落,拂开木槿飞花,书一展飞白苍劲,“公主资淑灵于宸极,禀明训于轩曜。
……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 志文字字是泪,笔笔是痛,他颤抖的右手,隐忍的坚刻薄唇,终于一笔挥尽伤怀,搁笔时,泪已如倾。
徐惠轻轻抚住他巨颤的肩头,亦有泪落在手背上,多日了,李世民未曾流下一滴眼泪,更是不发一言,如今真真哭了出来,却是她所未见的痛彻与伤怀。
他仍旧不发一言,可终究是倾尽了心内伤悲,亦总可放心了。
长风几万里,吹不尽天幕寒云,长乐公主的死,于李世民震动极大,几月不得展怀。
他甚好打猎,却因魏徵劝谏,已多年未曾打过,为使君王舒心,由长孙无忌提出,与众皇子、公主游猎一日。
李世民自能体谅无忌用心,八月暑天,择一日晴好,便诏了皇子、公主以及妃嫔随行。
八月,槐花飞黄,白蘋落落盛开,华帐绸幔,高华巍峨,帝王神情庄素,夏日暖阳似仍映不出一丝温然。
众皇子退去了华服锦衣,着轻简骑马装,背负箭弓,个个英姿飒飒、步态从容,只一人,眉目仍如冬夜冷霜,一脸凝肃——太子承乾! 徐惠带了兕子在旁,李世民原想叫兕子散一散心,兕子却是眉心深结,望阳光如缕照映避光宝剑、寒弓弯刀,目光却在太子身上,不可移视:“徐充容,大哥与父皇真就不可挽回了吗?” 前不久,李世民晋封徐惠为充容,徐惠闻言,略略一怔,随而亦叹:“但望太子终有一日能解陛下苦心。
” 兕子怜弱面庞,纵是这夏日亦有沉重的凉白之色,令人不忍卒睹,徐惠扶她坐好在身边,再望鎏金雕龙高坐之上,帝王目光亦是幽沉而无神的。
这几年,看似风平浪静地度过,实则,心潮的暗动,才最是摧痛人肠的波澜。
正自思想,但听李世民沉沉开口,看向整装待发的众位皇子:“今日狩猎,你们无分大小,尽管各凭本事便是。
” 众皇子挺身上前,齐声称是。
不一会,各自跨马,马蹄风疾,衣卷尘沙,八月流火风热,扬起轻沙粒粒随风。
翠林高树,不过浮着淡淡绿色光晕,晕得人眼目不甚清晰,却闻听那林中声声箭音,弓满中的,或哀哀叹息,似都于这高树簌簌风声中格外分明。
李世民幽幽闭目,似悠闲养神,又似静心聆听,或者……是逃避那一双随时而来的逼迫眼神。
徐惠望去,太子果然只是端坐一旁,神情淡淡,不可流露微点情感。
“听五姐说,大哥很早以前就不能骑马了。
”提及长乐公主,兕子仍有微微感伤,一双净水美目,若无这病痛纠缠的折磨,本该是一双璀璨流光的如星灿眸,可偏偏它纯得这般安静、静得这般残忍:“父皇,不该来狩猎。
” 许久未曾有玩乐的兕子,今日散心,却似忧心更重,紧蹙一双巧细弯眉,美目含愁。
徐惠拍拍她,笑道:“兕子,不要想得那么许多。
” 说着眼神望一眼李世民,轻声道:“若叫父皇看到,恐又要担心了。
” 兕子眸光微微一转,眉心轻蹙。
是啊,父皇本是叫自己出来散心,若要这般抑郁难解,诸多纠结,叫父皇如何安心? 姐姐过世,父皇的凄痛难禁,她一一看在眼里,又怎么忍心再叫他忧虑? 这几年过去,父皇,虽仍旧高峨威严、贵胄风仪,却终究难掩鬓间滋生的丝丝银发,是岁月落下的痕迹。
只是大哥,为何你对父皇的成见竟会深刻至此? 父皇若非爱你,如何会这般纵容于你,若非爱你,怎会下诏,凡是库物,任你取用,所司不受限制? 难道,仅仅因为慕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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