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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满枝想让居民养猪的消息,不知怎么就被人传了出去。
好多街坊主动来街道办了解情况。
二姐的婆婆刘春花,更是带着二姐和小孙女,直接跑来了叶满枝家里。
“妞妞她小姨,咱街上是不是真的要组织大家一起养猪了?”“大娘,街道会动员养猪,但不会组织大家一起养,你们要是想养,买了猪崽养在家里就是了。
”叶满枝想在找到可靠的饲料来源以后,再正式动员大家养猪。
城里的粮食本就是限量供应的,人的口粮都紧巴巴,用粮食喂猪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只是没想到街上这些婶子大娘,对养猪的事一个比一个积极,刚听到点风声就坐不住了。
刘春花啧了一声说:“妞妞小姨,听说街道要组织养猪以后,我们家那一片有好几户想报名呢!”“现在有多少人想养啊?”叶满枝找出糕点盒子,拿了两块蛋黄片给妞妞磨牙,又把过年买的水果和瓜子,推给二姐婆媳俩。
“两个居民小组大概有七八户吧,要是让居委会认真统计一下肯定更多。
”刘春花咔咔嗑着瓜子,“大家想让街道出面组织,统一买猪崽,肯定能便宜一些。
”眼见妹妹露出犹豫神色,二姐轻声提醒:“来芽,买猪崽这事,你可千万别沾手!那猪崽毕竟是活物,万一生病了或是不长膘,容易落人埋怨。
这种事费力不讨好!”刘春花不满地瞟了儿媳妇一眼。
带她一起来串门,是想让她帮着敲敲边鼓的,结果她非但不敲边鼓,还给人家拆台!“妞妞小姨已经是街道副主任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比咱们清楚?”刘春花用眼神在屋里丈量了一下,有意奉承道,“妞妞小姨,你如今不但当了街道副主任,还住着这么大的房子,比你两个姐姐都有出息!买猪崽这事,你可得帮帮忙!”叶满枝剥了一个橘子,分给二姐一半,呵呵笑道:“大娘,这房子是厂里分给吴团长的,跟我可没关系。
我姐嫁进您家,住的是您家的房子,若想让我姐在这方面有出息,那您和我姐夫得努力奋斗呀!”闻言,二姐抿着嘴低头笑。
刘春花呸了一口瓜子皮,“……” 这丫头当了副主任,嘴巴咋还是那么讨人厌呢!“买猪崽这事,街道确实不适合插手,到时候买回来的猪崽有大有小,有公有母,未必符合每个人的要求。
”叶满枝笑道,“街道尽量在饲料和处理猪粪这方面帮大家做做工作。
”听她提起饲料这事,刘春花又来了精神,“城里不如农村养猪方便,我家附近那两户养猪的,每天要去市场捡烂菜叶喂猪,在啤酒厂有门路的,还能从啤酒厂拉酒糟回来。
叶主任,街道能不能跟啤酒厂联系联系,让我们这些养猪户去酒厂拉酒糟啊?”叶满枝问:“他们拉酒糟不要钱吧?”“当然不要钱了,不过,”刘春花再次强调,“得在人家厂里有门路才行!像我们这样没有门路的,连人家酒厂的门都进不去!”叶满枝若有所思地颔首,听了刘春花同志的建言献策,次日上午就在单位里打听谁有啤酒厂的门路,让居民们去酒厂拉点酒糟。
啤酒厂的关系没有,但高晓光说他有个姨夫在白酒厂上班。
叶满枝正想详细打听的时候,张勤简从市里开会回来了。
听了他俩的谈话,抹着汗打断道:“快别提你那养猪的事了!大家都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主任,市里又有什么重要通知需要传达啊?”郎庆红乐呵呵地问。
“这回真是大事!”张勤简从他的人造革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高声宣布,“市里要求全市人民在今年要有一个大的跃进!农村的农业,城市的工业,都要迈上一个新台阶!这是市委发出的《关于积极组织妇女参加社会劳动,争取实现全市基本‘无闲人’的通知》。
”《通知》很快就在干部间传阅了一遍。
张勤简继续说:“咱街道的家庭手工业在最近一年有了很大进步,但是还不够!光明街仍有大量闲散妇女没有工作!市领导已经在会上说了,若想实现大的跃进,必须要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刘金宝嗤笑:“主任,这事根本就不现实呀!咱街上的工厂和手工社早就饱和了,去哪里给大家搞这么多工作岗位?让人家上班,是要发工资的!街道总不能倒贴钱吧?”“我的话还没讲完,以后领导说话的时候,某些同志不要随意插话!”某些同志刘金宝:“……”张勤简清了清嗓子说:“咱们街道的干部,要做好动员和宣传工作,让大家意识到建设社会主义人人有责!做到家家无闲人!充分发挥群众的力量,调动大家搞街道民办工业!”叶满枝听得稀里糊涂的,忍不住问:“主任,这个民办工业算是什么性质啊?”“算街道集体性质的!以前主要由街道办牵头搞工业,但咱精力有限,发展的力度还不够!这次要以居委会为单位,动员每个居委会主动开办工厂,吸纳闲散人员参加劳动,为全市工业大进步贡献力量!”张勤简点名:“叶主任,你准备一下,明天市里要组织一个誓师大会,咱俩作为光明街的代表参加一下。
”叶满枝点点头,又听他补充说:“这次的工作,区里和市里都要进行大比武,咱们光明街的工作向来走在别人前面,这次也不能例外!高晓光,你立即通知各居委会的主任副主任,今晚来开基干大会,布置一下民办工厂的任务!”市里突然发布的跃进工作通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尽管去年底就有了相关文件,叶满枝还借此让服务站在省领导跟前露了脸,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喊口号,未必会有什么大动作。
没想到今年刚开春,就要大搞街道办工业了!叶满枝在年前当选了人民代表,这两天要去参加正阳区第三届第一次人民代表大会。
预备会和正式会议,为期十天。
等她与其他代表一起选出了新一任的区长、副区长,重新返回街道办的时候,各居委会筹办的工厂,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她去各居委会查看了一下情况,光是纸壳厂就开了18家!平均每个居委会3家!叶满枝问:“主任,咱这工厂办的是不是太分散了呀?搞那么多纸壳厂,到时候把纸壳卖给谁啊?”“既然能开得起来,那就一定有出路!”张勤简老神在在道,“这次是居委会主导的,咱们放手让居委会的同志去做,街道不要插手!他们指望不上街道,自然会自己找门路!”叶满枝:“……” 听起来不太靠谱,但老张在这方面还是有些智慧的。
基层群众里有不少能人,街道不插手的话,兴许还真能自力更生。
叶满枝决定向张主任学习,大胆放手,让群众自己去组织民办工业。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残酷,两个甩手掌柜很快就被现实打脸了!轰轰烈烈建起来的民办工厂,开业时的鞭炮声还犹在耳边,可惜维持了不到半个月,就有七家倒闭了!四家纸壳厂,三家五金厂。
突闻噩耗的张勤简和叶满枝:“::::::”赵二贺站在两人面前,眼巴巴地问:“主任,倒闭的工厂怎么办啊?群众情绪都挺大的,火速上岗,火速失业,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他们自己把工厂干倒闭的,街道能有啥办法?”张勤简将他心爱的派克钢笔扔到桌子上,不满道,“当时一个个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将工厂办好,这才几天就倒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叶满枝对这种情况也挺无语的,但还是出言提醒:“市里要求全市‘无闲人’,而且咱们光明街是民办工厂办得比较早的街道,倒闭和失业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影响不太好……”市领导刚开了誓师大会,他们光明街就干倒了七家工厂,这不是给领导上眼药么!这个工作最初是由张勤简亲自主抓的,闹成这个样子,让他有点没面子。
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后,皱眉说:“叶主任,我看这几个工厂,该救还是要救一下的。
纸壳厂和五金厂咱俩分头负责吧,你看你想负责哪个?”“那我负责纸壳厂吧。
”叶满枝觉得街道上的纸壳厂实在太多了,倒闭的那四家工厂完全没有挽救的必要。
不如将职工分配到其他纸壳厂工作。
听说还要把自己分配去其他纸壳厂,常月娥简直如遭雷击。
“这个纸壳就非糊不可吗?”街道不让家里有闲人,自认不是闲人的常月娥也被居委会要求上班了。
她出门上了几天班,好不容易盼来了纸壳厂倒闭的消息,欢天喜地回家包了一顿饺子。
没想到闺女居然还想让她去其他纸壳厂上班!“这是市里的政策,妈,你要是不想去纸壳厂上班,也可以选择其他工厂,反正都在咱们街上。
”叶满枝撺掇道,“现在街道支持民办工业,你要是能牵头组织一家工厂,比如灌肠厂啥的,也完全没问题!”常月娥吐槽道:“搞什么灌肠厂!猪肉供应那么紧张,没有猪肉,我用空气灌肠啊!”被亲妈这样提醒,叶满枝又想起了动员大家养猪的事。
下午刚回单位,她就把高晓光喊来了。
“晓光,我记得你说过有个亲戚在白酒厂工作?他在白酒厂是干啥的?能帮咱街上的居民搞点酒糟不?”“我大姨夫在灌装车间当生产组长,我回去问过他了,白酒厂的职工可以随便拿酒糟回家喂鸡喂鸭,帮亲戚捎带一些酒糟喂猪也没问题,但是像咱街道这样需要大量酒糟喂猪的,那就不能随便拿了。
”叶满枝对此有心理准备,颔首问:“外人去白酒厂拉酒糟,他们厂里总会有个章程吧?”“白酒厂领导制定的要求是,一斤干玉米换20斤酒糟。
”“才给20斤啊?”“虽然酒糟有水分,但20斤也不算少了吧,总比给猪喂粮食划算。
”叶满枝摇头,“我问了那些养猪的人家,除了小乳猪,每头猪每天吃4-7斤的猪食都是正常的。
20斤酒糟,即使还要搭配其他东西一起喂,三五天也就吃完了。
一个月要消耗6-10斤粗粮,粮食都有定额,谁家舍得这样养猪啊?”高晓光面露难色,“白酒厂对外人拉酒糟的要求都是统一的,白酒厂离咱们这里不远,我之前还特意去跟他们厂的门卫打听了情况,门卫也是这套说辞,一斤粮食换20斤酒糟。
”叶满枝盯着窗台上的仙人掌沉吟许久,起身说:“晓光,你陪我往白酒厂跑一趟,咱们去见见酒厂领导。
”烟酒糖厂属于热门单位,哪怕叶满枝是个街道副主任,那酒厂厂长也不是她说见就能见到的。
好在他们在酒厂有熟人,高晓光提前给大姨夫打了电话,请姨夫帮忙引荐一下物资供应科长。
“我帮你们引荐物资科长倒是没问题,但这事能否办成我可不打包票啊!”将人带到物资科门口,大姨夫打起了预防针。
叶满枝笑眯眯道:“刘组长,您能看在晓光的面子上帮我们引荐,已经帮了大忙了,之后的工作由我们自己来做。
”刘组长点点头,心说别看这街道副主任年轻,做事还是有些章法的。
若不是为了帮书呆外甥的忙,他真不想沾手这样的闲事。
这个叶副主任能记着晓光的人情就好。
刘组长是白酒厂的老职工,在厂里还是有些面子的,物资科长对他带来的两人很客气。
寒暄过后,叶满枝没耽搁太多工夫,笑着问:“魏科长,我们今天上门叨扰,是想跟您谈谈为白酒厂供应包装纸壳的业务。
”高晓光和刘组长:“::::::” 不是要免费酒糟的吗?怎么就扯到包装纸壳上了?两人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魏科长没注意到两人的异常,只是说着套话,“叶主任,我们厂有固定合作的纸壳厂供应纸壳,暂时还不打算更换厂家。
”每天来厂里拉业务的小干部,他见得多了。
要不是老刘将人带进来,他连这样的客套话都不会说。
叶满枝问:“跟你们合作的纸壳厂,做一百个包装纸壳要收两毛五吧?”魏科长端起茶杯,含混道:“差不多吧。
”“您要是把这项做纸壳的工作,交给我们光明街的纸壳厂来做,”叶满枝语出惊人道,“我们一分钱也不收!”“噗”魏科长被茶水呛了一口,不可置信地问,“你们要做白工啊?”他干了这么多年的物资供销工作,还头一次遇到送上门的白工!今天真是开眼界了!“也不算是做白工,我们纸壳厂可以不要现金,但得用酒糟抵消货款。
”叶满枝笑着说,“厂里不少职工家里都养了猪,大家想要点酒糟回去喂猪。
”“这,这……”魏科长“这”了半晌,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刘组长趁机帮着敲边鼓说:“老魏,这事可以谈谈呀,反正咱厂里那些酒糟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用酒糟换些包装纸壳回来!”虽说厂里对外明码标价,1斤玉米换20斤酒糟,但基本没人会用粮食换酒糟。
这只是把外人拦在厂外的借口而已。
其实很多酒糟都白白浪费了,他们看着也心疼。
魏科长皱眉想了想,不用花钱的包装纸壳当然好,但能给白酒厂供货的纸壳厂必然不是普通的纸壳厂,那都是走了门路拉了关系的。
这会儿说换厂家就换厂家,领导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叶满枝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又瞅瞅刘组长送来的眼色,心里隐隐有了计较。
于是试探着说:“魏科长,现在全市的工厂都响应号召,增加了生产任务,想必白酒厂的生产指标也不会低。
以前的纸壳供应量必然满足不了当下的生产需求,我看不如这样,原来的纸壳厂你们继续合作,多出来的这部分纸壳需求,交给我们光明街来做,按照咱们之前说的用酒糟抵货款。
”闻言,魏科长眉心微动,将后背抵到了沙发靠背上。
又吸溜了一口茶水,询问起光明街纸壳厂的情况。
光明街现有14家纸壳厂,每家纸壳厂的情况都不太一样,叶满枝神色自若地胡扯了一个中等规模的纸壳厂,把之前家庭手工合作社做过的业务,按到了这家纸壳厂头上。
“魏科长,我说句不好听的,做包装盒这种工作,实在没啥难度,您给我们一个样品,我们一天就能做出几千个包装盒。
只要够细心,将废品率压到最低,这种工作给哪个工厂做不一样?”魏科长嗯了一声说:“这事我得再问问厂领导!”“哎呦,上级号召咱们工业大跃近,凡事都要争分夺秒,拖拖拉拉怎么干好工作?”叶满枝起身说,“魏科长,这事由哪位厂领导负责?我跟您一起去汇报情况,争取尽快解决问题投入生产!”魏科长:“……”*叶满枝当天没能面见其他厂领导,她是在第三天见到白酒厂李副厂长的。
代表街道工厂与对方签署了供销协议以后,拿着新出炉的合同匆匆返回了光明街。
与张勤简报备了一声,叶满枝便立即组织第一至第四居委会的居民,召开群众大会。
“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回答一个大家很关心的问题!最近不少居民来街道办打听家庭养猪的事情,但是碍于喂猪要消耗大量粮食,让很多同志望而却步了。
”叶满枝站在台上,高声说:“我先介绍一下街道最近的工作成绩,大家根据自家的情况,决定是否要在家里养猪!”“第一,光明街已与滨江白酒厂达成合作,我街为其提供白酒包装纸盒,酒厂为咱们供应酒糟。
具体置换条件是,每制作40只包装纸盒,可以换取20斤酒糟。
”“光明街马上会成立一家光明纸壳厂,专门为酒厂生产包装纸壳。
想要养猪的同志,可以来这家工厂制作包装纸壳,换取喂猪的酒糟。
”台下立马有人问:“叶主任,我已经在第三居委会的第二纸壳厂上班了,能调去光明纸壳厂上班不?”很多人跟常月娥一样,不愿意去纸壳厂劳动。
这家光明纸壳厂的劳动量似乎不太大,大家只要赚够自家养猪要用的酒糟即可,不用一直在那里干活。
按照一头猪每天吃5斤猪食计算,20斤酒糟,够两头猪吃两天的。
那她每天去厂里做20个纸壳,赚够自家猪的口粮就行了。
叶满枝颔首说:“其他纸壳厂的同志可以调来光明纸壳厂工作。
”空出的位置,正好能安排那四家倒闭工厂的失业职工。
台下嗡嗡议论声一片,不少居民都动了调岗的心思。
叶满枝抬手压了压,继续扯着嗓子喊道:“除了滨江白酒厂,街道还联系了距离咱们不远的五星榨油坊,榨完油剩下的豆渣可以提供给咱们喂猪。
1斤大豆换10斤干豆渣!想养猪的同志,可以酌情考虑给猪饲料增加点花样。
”油坊的豆渣和豆饼,能用来喂猪喂马喂牛,甚至连人都能吃。
1斤换10斤的条件,在大家的可接受范围内。
叶满枝站在台上接着说:“除了以上两点,我再跟大家通报一个好消息。
城市居民养猪是要喂粮食的,所以服务局统一收猪的时候,会有一定的补偿。
可以将等价的现金换成至多10斤粗粮粮票或3斤肉票。
”“叶主任,这是什么意思啊?”“举个例子,比如一头猪的收购价是100块,粗粮的市价如果是1毛钱一斤,那大家就可以换成99块的现金,外加10斤粗粮粮票,换肉票也是这个道理。
”“叶主任,真能换3斤的肉票啊?”“对啊,能换,大家养猪是为了吃肉的。
把肉卖给服务局以后,总要换点猪肉尝尝吧?没有肉票咱咋吃肉啊?”“这个办法好,要是能换肉票,那我也养两头大肥猪。
年底的时候换六斤的肉票,正好过个肥年!”“嗯,猪饲料基本不用花钱,往酒糟和豆渣里面混点菜叶子,就够猪吃的了。
关键是卖猪的时候,咱还能赚钱!”居民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叶满枝让想养猪的居民去居委会做登记。
最终报上来68户居民。
这个数量不算少了,每家养两头猪的话,他们街上有将近140头猪呢。
叶满枝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高高兴兴地回了街道办。
然而,张勤简听了她带回的好消息后,面上却没什么笑模样,拉着脸将一份通知递给了她。
叶满枝接过来看了一眼,是市委发出的《关于贯彻中央、省委、省人委关于干部参加体力劳动的决定》。
决定中要求机关和企业的工作人员,每人每年至少要有3个月的时间参加体力劳动。
“主任,这决定上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张勤简叹气说:“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咱们必须尽快联系一个农业社,去人家社里参加劳动呗!”街道最近的工作已经够忙了,居然还要求他们下乡参加劳动!即使张勤简一贯拥护上级决定,此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嘟嘟囔囔,说些大不敬之语了。
“咱们街道所有人都得去啊?”“不但街道办的干部得去,派出所、工商所……反正凡是干部都跑不了!”“那劳动成果算谁的呀?”叶满枝问。
“肯定算人家农业社的呗,你还指望人家收了粮食给咱们分点啊?”张勤简面色不善。
显然对做白工这事很有意见。
叶满枝又把那份《决定》看了一遍,沉思许久后,自言自语道:“这上面没说体力劳动必须在农村进行啊,其实在咱们街上完成也行吧?与其给人家农业社做白工,还不如自己搞个副业,开办个农场呢!”她将自己正在整理的资料递过去,“你看这么多居民都想养猪,要不咱们街道也找片空地,开个农场养猪种菜吧?到时候咱这一片的所有干部都能轮班去农场干活,连农场的人工钱都省了。
” 第90章吴峥嵘:这个俄文老师不太正经 去农村参加体力劳动,有人觉得是做白工,有人却视其为放风机会。
光明街上的几个单位开会讨论劳动地点时,有半数人选择了去农村劳动。
这让张勤简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就近在街道农场参加劳动多方便!不比去农村做白工好嘛?”他难得与叶满枝同频一次,赞成了开农场的提议,却在动员其他干部时遇到了阻力。
“去农村有新鲜感呗。
”叶满枝觉得这事挺好理解的,很多年轻干部连农村都没去过,更别提干农活了。
对大家来说,去农村劳动就跟野游似的。
“人家想去农村就让他们去吧,咱们统计一下想在农场干活的人数,按照每人一头猪,或两人一头猪的比例买猪崽。
”开农场就是找个地方让干部们就近劳动,农场规模不用太大,养上十来头猪,种上一亩半亩菜,就够大家忙活了。
张勤简指挥不动其他单位的干部,但街道办的八个干部,除了凤姨,全都要去街道办的农场劳动。
“叶主任,我出去找地皮,你在家劝一劝凤朝阳同志,尽量让她跟上大部队一起搞生产!”叶满枝婉拒:“要不还是我去找地皮吧,你跟凤姨是同龄人,你劝劝她。
”凤姨连加班都不乐意,更遑论去农场劳动呢。
她以前对凤姨的私事不太了解,上次给军属烈属颁发光荣牌的时候才得知,凤姨目前是独居状态,丈夫和儿子都不在了,唯一的女儿也嫁了人。
冬天的时候,居委会的同志会一对一照顾独居老人,主要是一早一晚去家里查看煤炉子,以防老人一氧化碳中毒。
凤姨虽然年龄不够,但居委会也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姑娘。
结果人家小姑娘刚去了一天,就哭哭啼啼地被凤姨撵了出来。
叶满枝因此去了凤姨家里一趟。
人家那个院子,尽管面积不大,但布置摆设精巧讲究,一看就是很有家底的。
凤姨有烈属身份,也有钱,日常无欲无求,上班只是打发时间。
要是因为不参加体力劳动就将人辞退了,兴许还正中人家下怀呢。
叶满枝小声说:“凤姨家里有菜地,而且规模还不小,要不就让她在家里劳动吧?”人家是区书法绘画比赛的冠军,光明街这两年颁发的结婚证在全区都很有名气,叶满枝可不舍得让这样的大拿归园田居。
张勤简望向正在给居民写介绍信的凤朝阳,心烦地说:“那就先这样吧,等农场建起来以后,再动员她参加劳动。
”这个凤朝阳就像掉进灰堆里的豆腐似的,吹不得打不得。
他喊了刘金宝和赵二贺,一起商量买猪崽的事。
叶满枝正想说,可以找“魏监进”魏大爷帮忙买猪崽,人家以前是经纪人,在生猪交易服务所当过业务员,可是,话还没出口,便听门口有人大喊了一声“叶满枝”。
“青梅,你怎么来啦?”叶满枝见到林青梅,笑嘻嘻地招手让她进来坐。
“我不进去了,我有事找你,你先出来!”见她一副焦急模样,叶满枝连忙跑出去问:“怎么了?”林青梅拉着她的手臂说:“调干生的免试推荐名单已经贴出来了!”“名单上有咱俩的名字吗?”叶满枝的小心脏忽悠一下就被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呢!我没敢看!”林青梅拍拍胸口说,“我听到消息就跑来找你了!”“文化局距离区人委那么近,有来找我的时间,你都可以往人委跑十趟八趟了!”叶满枝返回办公室拿了汽车月票,拉上林青梅就往汽车站跑。
两人提心吊胆地登记进入区人委,紧张兮兮地走到布告栏的红榜前。
见到名单第二行有个“叶”字,叶满枝正想激动欢呼,再定睛一看,发现人家全名叫叶逢春。
“……”她将那份名单反复看了三遍,除了一个叶逢春,再没见到第二个姓叶的。
确定自己榜上无名以后,那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脏啪叽就摔到了地上。
叶满枝失望地叹口气,腿软地坐到了花坛边。
同样落榜的林青梅,不死心地又将名单检查了一遍,而后垂头丧气地紧挨着她坐下。
两人同时长叹一口气,叶满枝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啊?”“就照常上班啊,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是第一年被选入初选名单,没选上也算正常,毕竟工龄在那摆着。
像咱俩这样资历浅的,被选中的概率本来就低。
”林青梅仔细看过那份名单了,最年轻的也有四年工龄呢。
叶满枝问:“你不打算参加今年的高考啊?咱们以调干生的身份参加考试,才考四门功课。
”“不考,”林青梅摇头说,“我挺喜欢文化局的工作,要是由单位推荐免试上大学,毕业以后八成还能回原单位上班。
但自己考的话,学校未必在本省,专业也不一定对口,毕业后不知会被分配去哪里。
要是分去哪个小工厂,还不如在我们文化局呢。
”她和叶满枝都属于爱凑热闹的。
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文娱积极分子。
文化局经常组织相关活动,偶尔能接触到电影演员和话剧演员,之前还接待过朝鲜艺术团。
她在文化局混得如鱼得水,不想因为考大学放弃与自己这么契合的工作。
而且这年头的高中生已经算是高学历了,否则她也进不了文化局。
林青梅偏头瞄她一眼,疑惑道:“你要参加高考啊?你咋突然就这么上进了?”原本她俩在学业上都是得过且过那一伙的,她俩的特长不在学习上,能混个毕业证就行。
可是小姐妹就像那花果山的猴子,莫名其妙就开启了灵智,让她这样的普通小猴很不适应。
叶满枝唏嘘道:“我现在算是被架在梯子上下不来了,这两年也不知道咋回事,周围的人一个两个都去上大学了,连周牧那样的都能考上大学。
关键是吴峥嵘也要继续进修,我要是还保持高中学历,那我俩的差距不是越拉越大嘛。
”而且她跟青梅的情况不一样,文化局的发展空间还挺大的,再往上可以去市局,甚至是省厅。
但街道办是个小单位,上升空间有限,顶天就是当个街道主任。
像穆区长那样直接从街道主任升到副区长的机会,少之又少。
成绩和运气缺一不可。
叶满枝要是按部就班地工作,未来6至10年恐怕都要留在街道办上班。
虽然她挺喜欢做基层工作,但她这两年开了些眼界,心里蠢蠢欲动,有点向往外面的世界了。
两个落榜选手交换了各自的心得体会,相互安慰一番后,很快就振作精神,去附近的国营饭店点了两个肉菜,每人喝了两壶高粱酒。
等叶满枝整理好心情,晕晕乎乎返回大院时,已经到了吹熄灯号的时间。
吴峥嵘站在大院东门,正在跟执勤小战士说着什么,见她背着挎包,扭扭哒哒走过来,立即停止交谈迎了上去。
“今天怎么这么晚?”“嘿嘿,我跟青梅吃饭去了!”叶满枝旁若无人地挎上他的臂弯,“本来想去看一场《女篮五号》的,可惜没买到晚上的电影票。
”两个执勤小战士快速收回视线,目视正前方,眼神坚定面容严肃,好似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
吴峥嵘疾走几步将人带进大院,见她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拧眉问:“喝酒了?”“喝了点高粱酒。
哎,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末车了,我俩一路走回来的。
”叶满枝拉着他要求,“我有点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
”吴峥嵘还穿着军装,院里也不是只有他们二人,断然拒绝道:“几步路而已,自己走。
”“几步路我也不想走了!”叶满枝吐息间全是未散的酒气,“人家青梅的大哥就把她背回去了!”“我是你大哥么?”“你不是大哥,但你是峥嵘哥哥啊!”闻言,吴峥嵘顿住脚步,神情微妙地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儿。
叶满枝酒劲上头,也没什么羞耻心,贴着他问:“你到底背不背啊?我今天可倒霉了,你赶紧安慰安慰我!”熄灯号吹响了第一遍,楼房里的暖黄灯光相继熄灭大半。
吴峥嵘脱下军装外套披到她肩上,一边蹲到她面前,一边交代:“一会儿安静点,不许说话。
”叶满枝嗯嗯嗯,熟练地在他背上趴好。
灌了铅似的双腿终于得到解放,让她舒坦地喟叹出声。
“趴好,别出声。
”吴峥嵘再次提醒。
“我没出声啊。
”叶满枝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噘着嘴在他颈侧啾啾了两下。
暖融融的气息让身下的腰背肌肉瞬间紧绷,吴峥嵘反手拍上她的屁股,示意她老实点。
走到15号院时,正巧遇到苏工夫妻带着孩子从公厕回来。
手电筒的光束照到两人身上,苏工露出讶然神色,问:“小叶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嗯,”吴峥嵘与邻居夫妻点点头,面不改色道,“她不太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了。
”“诶诶,快回去吧,最近早晚温差大,最容易感冒发烧了,我家小宇的感冒刚好。
”苏工不疑有他,打着手电筒,热心地将邻居送回隔壁院子,才重新返回自家小院。
常海棠抱臂在门口等着,讥诮道:“你可真是多管闲事!”“邻里邻居的,相互帮忙嘛。
”常海棠轻哼:“你蹲下!”“干嘛啊?”“我也不想走了,你背我回去!”苏工脚步不停,径直往屋里走:“人家小叶生病了,你又没生病,别胡闹!”“小叶下午还生龙活虎的呢,怎么可能生病,你可真是个书呆子!”常海棠气哼哼地摔门进屋了。
叶满枝还不知自己的酒后失态,让苏工遭受无妄之灾,在儿子屋里睡了一宿。
她被吴峥嵘安慰了半晚上,上午醒来时,落榜的失落情绪已经所剩无几了。
吴峥嵘靠在床头看书,见她醒了就问:“心情怎么样?要去工人俱乐部的西餐厅吃午饭么?”叶满枝内心挣扎片刻,摇头说:“算了,我还是在家复习吧。
”她其实挺想去吃西餐的,但吴峥嵘的招待票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他俩是两口子,用厂里发的招待票去大吃大喝,影响不太好。
她裹着被子蛄蛹到吴峥嵘身边,往他正在看的书上瞅了一眼。
全是外国字。
“这就是你导师给你的书啊?你能看懂么?”叶满枝问。
吴峥嵘已经正式接到录取通知,在滨江军事学院攻读副博士了。
据说,与他一同被选上的还有一个空军上校。
不过那两个苏联顾问,只给这俩学生扔了两本书,让他们自行解读学习,就撒手不管了。
一本英文的,一本俄文的。
叶满枝往那俄文书的封皮上瞟了一眼,每个字母都认识,但她愣是没看懂书名是什么意思。
吴峥嵘捏了捏鼻梁说:“配合着辞典,连蒙带猜能看个大概吧。
”他突击学习的是哑巴俄文,俄文语法和词汇量已经快速积累了不少,配合辞典能看懂一部分文献,但与教授交流基本没戏,还需要军事学院的翻译从中帮忙。
他将俄文书扔到旁边,躺在枕头上长舒一口气。
叶满枝很想给他帮帮忙,可惜她的俄文水平只能用于日常交流,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书,她也看不懂。
“以后咱俩在家说话,用俄文交流吧,我帮你练练口语。
”叶满枝洗漱过后,兴致勃勃道,“免得你在苏联老师面前像个小傻子似的,一问三不知。
”“嗯,我跟小叶老师多学几手。
”叶满枝教他说了几句日常问候,但俄文有大舌音,吴峥嵘的舌头硬到她怀疑人生,教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进展。
“你的舌头是咋回事?”叶满枝半跪到床上,伸手去扒人家的嘴唇,“我看看你怎么嘴硬成这样,这么简单的发音都学不会……”她在幼儿园就会讲俄文了,印象里并没有这种练习发音的阶段。
搞不懂明明很简单的发音,到了这男人嘴里咋就这么难!她盯着人家的嘴巴观察了一会儿,唇红齿白,目光再往上还有挺直的鼻梁和密密长长的睫毛。
叶满枝满心嫉妒地想,这么长的睫毛,凭啥长在男人脸上啊?要是能长在她的眼睛上就好了。
到时候她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肯定特别迷人!叶满枝色迷心窍,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而后将刚才的句子又念了一遍。
“你认真跟我学,舌头放软一点。
”吴峥嵘觉得这个俄文老师不太正经,未必能教出什么正经俄文。
但他没有任何挣扎,顺着叶老师的意思与她唇舌交缠。
“再跟我念一遍,Доброеутро!”吴峥嵘单手按着她的后脑,嘴唇还贴着她的嘴唇,随口跟读了一遍。
话音落下,夫妻俩同时愣住。
叶满枝睁大眼睛,结巴道:“你,你真的学会啦?”这不是胡扯嘛!怎么可能接个吻就突然学会了?“你之前是不是装的?”吴峥嵘在她唇上印了一下,转换口风说:“知识也许真的能通过唾液传播,以后可以多亲。
”叶满枝撑起手臂,不给他亲了,酸溜溜道:“凭啥是我单方面传播给你啊!你怎么不给我也传点呢?”人家学不会的时候,她心里着急,等到对方突然掌握了技巧,叶满枝心里又不平衡起来。
接个吻就能攻克俄文最难发音,她怎么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呢?叶老师一气之下决定罢工,默默拿起地理书,准备自己的高考复习去了。
*免试推荐调干生再次落选,叶满枝整理好心情后,正式报名参加七月份的高考。
这回没有了免试上大学的退路,她只好把更多心思从工作转移到书本上。
让叶满枝比较意外的是,除了自家人,最支持她考大学的人,居然是刘金宝!因着干部报名参加高考,需要拿到单位的许可证明。
领导签字,单位盖章以后,才有资格报名。
所以,她要参加考试的消息,在单位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自从知道她准备考大学以后,刘金宝对她堪称殷勤到了极点。
上一个让她用殷勤来形容的人,还是吴峥嵘的前通信员,秦祥同志。
“叶主任,虽然咱街道目前的工作非常繁忙,又是大搞街道办工业,又是筹备农场养猪,但这些事你还是别操心了,有什么工作,我来帮你做!你多花点时间在课本上吧,争取考个好大学。
”叶满枝被他突然的殷勤弄得心里毛毛的,刘金宝毕竟是有几分姿色的年轻男同志,他对自己这么殷勤,很容易招惹是非。
但叶满枝还不好明确拒绝人家,毕竟对方只是好心帮她分担了一些工作。
她回家跟吴峥嵘说了这件事,直言刘金宝这殷勤现得莫名其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吴峥嵘却笑道:“人家可能在等你腾位置吧?”“腾什么位置?”叶满枝反应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问,“刘金宝想接替我当副主任啊?他怎么能当副主任呢?”“他为什么不能当?前面已经有你这个先例在了,年轻干部也可以被提拔为副主任,他比你还大几岁吧?而且人家去年抓特务的时候还立功了。
”“街道主任和副主任之间,一般会有一个女同志,他要是当了副主任,那光明街的两个主任就都是男的了。
”有张勤简在,刘金宝很难当副主任。
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叶满枝才没往这个方向联想,将思维发散到了男女关系上。
吴峥嵘挑眉问:“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原因?他总不会真的昏了头,明目张胆给我媳妇献殷勤吧?”叶满枝心想,管他是因为什么给自己献殷勤呢,既然有送上门来的劳动力,她不用白不用!要是她真的能考上大学,大不了就投桃报李向组织推荐刘金宝接替自己。
是否使用他,那是组织决定的。
所以,再次去单位上班的时候,面对热情殷勤的刘金宝,叶满枝这次没客气,笑着问:“金宝,张主任说要给咱那农场买25只猪崽,但这些猪每天至少要消耗100斤猪食,在这方面,你有啥好办法不?”“这个简单呀!”刘金宝眉飞色舞道,“让干部去纸壳厂做包装纸壳不太现实,但白酒厂的酒糟和榨油坊的豆渣,咱还是要拿来喂猪的。
市里不是在号召企业食堂养猪嘛,我打听了一下,白酒厂和榨油坊都没开始养猪呢,我觉得咱们街道农场可以帮他们代养几头大肥猪,代养的条件就是让白酒厂和榨油坊免费为咱们农场提供酒糟和豆渣!”“再加上咱们自己种的那一亩地蔬菜,这些大肥猪的饲料基本可以解决了。
叶主任,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叶满枝笑着说:“挺好挺好,金宝,这事你再跟张主任说说,他要是也同意帮其他单位代养,之后的联络工作就由你负责吧!”“我办事你放心!”刘金宝拍着胸脯保证。
当初他们还在试用期的时候,刘金宝做工作就特别积极主动,甚至还自掏腰包组织曲艺团来街道演出。
但正式入职以后,明显有了松懈,在工作积极性上就不如叶满枝表现得那么突出。
这回叶满枝要参加高考,有一半的可能让出副主任的位置,嗅到肉味的刘金宝再次抖擞起来,工作积极程度堪比试用期那两个月!有了刘金宝心甘情愿分担工作,叶满枝着实拥有了很多复习时间。
上班下班都在抓紧时间拼命背书。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五月末。
她正准备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市人委突然发出通知,号召全市人民人人献出一点废钢废铁,支援生产建设。
区里要求全区的九个街道进行大比武,组织动员所有居民为工业建设献钢献铁。
对于这种工作,张勤简向来争取积极表现,让光明街走在所有单位的最前面。
所以,接到通知以后,光明街内部的六个居委会也搞起了大比武。
所有居民都要献出废钢废铁。
叶满枝既是街道干部,也是大院居民,居民小组长上门动员她捐铁的时候,她正在家里到处寻摸。
“咱家哪有废钢废铁啊?”她急得团团转,“早知道我也应该去废品收购站找找的!”他们这一片住的都是干部和干部家属,居民小组长就是刘副厂长的爱人。
因着居委会之间有大比武,小组长已经说了,作为领导家属,他们第三居民小组必须在这次比武中拔得头筹!所有人家都要上交至少20斤废钢废铁!“我看有人把做饭的铁锅、炒勺都捐了,”吴峥嵘摸着下巴提议,“反正咱俩也不怎么做饭,要不把咱家那口大铁锅交上去吧?”“那怎么行!”叶满枝还惦记着自己囤的那些粮食、干海货和腊肉腊肠呢。
没有铁锅,她到时候用什么做饭啊?吴峥嵘在室内环视一圈,啧了一声说:“除了咱家院门上的铁栓,只有你那个洗澡桶能派上用场了,你自己选吧。
”叶满枝:“……” 把洗澡桶交上去以后,她用什么洗澡啊?再说,她怎么跟人家解释这个铁桶的用途?谁家的洗衣盆这么大这么深呀!吴峥嵘像是猜到了她的顾虑,笑着出谋划策:“到时候可以说,你那个洗澡桶是腌咸菜用的……” 第91章马葫芦吃人事件 洗澡桶的家庭地位,与大铁锅一样举足轻重,叶满枝一点也不想把它捐出去。
她满腹狐疑地问:“军代表同志,你一直撺掇我捐掉洗澡桶,是不是想逃避劳动啊?”若说这洗澡桶有什么缺点,除了费煤、费水,就是费人了。
铁皮桶灌水以后极重,她根本搬不动。
所以,吴峥嵘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她去大众浴池洗澡或在家里随便擦一擦,只要吴峥嵘在家,那烧水、倒水、排水全是吴峥嵘的活。
每天搬动那么重的浴桶和洗澡水,他手臂和小腹的肌肉线条都变得清晰了。
吴峥嵘神色正经,嗓音里带着笑意说:“那点劳动量不算什么,这不是帮你想办法完成捐铁任务么!”不知其他女同志的洗澡频率如何,反正叶来芽自打结婚以后就要求每天烧水洗澡。
原本只是做二那两天洗,渐渐就发展成休一那天也要洗了。
吴峥嵘怀疑是自己伺候得太到位,才给她养成了每天泡澡的习惯。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能每天给他准备现成的洗澡水,他也愿意在桶里泡着。
“洗澡桶和大铁锅我是不会捐的,”叶满枝背着手在家里转了一圈,朝门外偏了偏头说,“我刚才看到苏工带着媳妇孩子出门了,小宇说他们要去马路上找废铁,要不咱们也出去找找吧?”“人家不用上学,也不用参加高考,可以带着孩子到处转,你有这个时间吗?”“那你说怎么办?”叶满枝把手里那盒螺丝和铁钉往前一递,“大家都捐那么多,咱们不能只捐这点吧?”吴峥嵘瞄一眼手表说:“你先去看书复习,天黑以后再说。
”于是叶满枝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天黑。
好容易等到夜色完全笼罩下来,赶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出门了。
“你带我去什么地方啊?干嘛非得等到天黑才能行动?”“你跟住我就行了,保持安静,小心把巡逻队的人招来。
”他们走的是前往656厂区的小路,躲躲藏藏的行径,让叶满枝怀疑他想去厂里顺东西。
她惴惴不安地跟在男人身侧,七拐八绕来到一个仓库门前时,之前的猜测终于得到了印证。
叶满枝连忙将人拦住说:“这毕竟是厂里的东西,咱还是谨慎点吧。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见她做贼似的四处搜寻巡逻队的踪影,吴峥嵘掏出钥匙开锁,调侃道,“不用点非常手段,就只能把你的洗澡桶交上去了。
”叶满枝拉住他劝阻道:“与其大半夜来挖社会主义墙脚,还不如把洗澡桶交上去呢,至少安心啊!”“胆子还没黄豆粒大。
”吴峥嵘嘀咕了一句,拉开仓库的铁皮门就将人带了进去,“这是厂里划拨给军代室的仓库,我用来放破烂的。
”吴峥嵘将手电筒递给她,从角落那一堆汽车轮胎中,找出一个成色最次,锈迹最多的。
而后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工具,将轮胎上能拆的零件全拆了,最后剩下一个轮毂放在旁边。
“这一个轮毂足够咱家完成捐铁任务了。
”叶满枝小声问:“这东西能拿出厂区吗?”“能啊,这不是厂里的东西,是我从老美的车上拆下来的,早就停产匹配不上了,放在仓库里也是占地方。
”叶满枝蹲在旁边,打着手电筒帮他照亮,控诉道:“那你干嘛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你带我来厂里偷东西呢!”“咱家附近住的都是厂领导,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仓库里这些轮胎一个也保不住。
”“市里号召捐铁,是要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反正这些轮胎放着没用,交上去也挺好。
”叶满枝时常觉得她家军代表同志不太进步,总在大家热血上头的时候唱反调。
吴峥嵘将拧下来的螺丝收好,语气平淡道:“一次性把这些废铁全交上去也可以,但你要想清楚,下次又让你捐钢捐铁的时候,你用什么交。
”这次动员居民捐废钢废铁的规模已经很大了,各家各户都不遗余力地支持国家建设。
叶满枝觉得收了这么多废钢铁以后,市里不至于再来一波动员。
不过,她认真想了想,这种事确实不好说。
若是再来第二轮捐铁,她就只能把洗澡桶交上去了。
为了让工业发展跃上新的台阶,她洗澡这点事实在微不足道。
两人虽是走小路来的仓库,但出门时,却大大方方走了厂大门。
吴峥嵘提着那个破轮毂,光明正大从执勤战士眼皮子底下离开。
两人回家的一路上,还看到不少居民在街上四处寻找废弃钢铁。
子弟校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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