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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嫁衣(3/5)

人自己买的。

我那时还说,若是给那姑娘备的,何不买些贵重的,当时展大人笑了笑,说是那姑娘见多了奇珍异宝,金银珠玉是断不稀罕的,就喜欢这些精巧的玩意儿……吓,连金银珠玉都不稀罕,必是公主一样金贵了。

” 端木翠听了这话,心头更是闷得很,将那藤镯往案上一丢,她先时以为一切都是展昭给自己备的,看什么都心里透着喜欢,现下一听是别人的,看什么都别扭起来,只觉得是自己占了人家的地头儿,处处局促,透着小心,又像是来做客一般了。

刘婶瞅着她脸色不对,多少也猜到几分,只得讪讪地找话说:“我那时还问展大人,那这姑娘多会儿过来住?展大人答得也怪,有时说不会回来住,有时又说他也说不清楚……” 说到兴起,见端木翠全无反应,刘婶一时卡了壳,顿了顿,忽地想起什么:“端木姑娘,展大人晚上可是要过来吃饭?要张罗些什么菜色?” 半晌,端木翠才慢吞吞道:“面条。

” 啥?面条? 刘婶怀疑自己听错了:“就只有……面条?” “面疙瘩。

”端木姑娘额外开恩,给加了道菜。

刘婶一时发蒙,看向端木翠。

端木翠也抬起头来看她,预备着刘婶再有二话,她再给加一道面糊糊。

回到灶房,刘婶认真揣摩了一下这位新主人的意思,心中的嘀咕一个赛一个地翻涌。

面条加面疙瘩? 是单纯的面条加面疙瘩,还是…… 不可能啊,招待展大人吃清汤面加清汤面疙瘩,讲不过去嘛,难道是这姑娘想考验一下自己,看自己能不能做出了不得的面条和面疙瘩来? 刘婶一下子就充满了战斗的豪情:这是绝难不倒她的,鸡汤或者骨头汤打底,面条要用鸡蛋面,有嚼劲,面汤里要加小蘑菇、笋丝儿、火腿丝、海参丝,还得有青菜叶儿…… 四下一合计,灶房里别的菜不缺,差了新鲜的蘑菇和笋,无妨无妨,赶紧采买便是。

刘婶是典型的行动力强,片刻工夫挎上菜篮子就要出征,刚想出门又想起什么,只得来麻烦端木翠。

“端木姑娘……” 这姑娘正坐在台阶上,两手托着腮发呆,闻言脑袋一歪:“嗯?” 刘婶只觉好笑:“姑娘,我出去买些东西,待会儿我侄女儿采秀过来,我有包东西交给她,就放在灶房搁板最上头,一个绿包裹儿。

” “知道了。

” 其实端木翠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发呆。

原本挺开心的,怎么一下子就失落起来了呢? 就因为这宅子是展昭给另一位姑娘备下的? 那位姑娘也太不小心了,自己的宅子,自己看好嘛,怎么说走水就走水了?走水了之后也得尽快想办法自己解决,麻烦展昭算什么事儿? 如果是她的宅子走水了,她肯定不会来麻烦展昭的,她会…… 她会…… 端木翠还在纠结,门扇上忽然笃笃响了几声,伴着一个怯怯的声音:“婶子?婶子?” 端木翠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方才刘婶交代过的,想必是她的侄女了,叫采什么来着? 门没闩,端木翠把门扇打开,门口立着个姑娘,身量瘦小,矮了她一个头,水红褂裙、湖绿裤子,裤脚上还绣了一对大黄蝴蝶。

那姑娘看到她,吓了一跳,很是局促地退后一步:“小、小姐……” 端木翠笑笑:“你是采秀吧?” 奇了,想半天没想起来,脱口居然就说出来了。

采秀忙点头:“婶子让我来拿东西。

” 端木翠把她让进来:“刘婶同我讲过,我给你拿。

” 她带着采秀往灶房走,一进门就看到搁架最上面那个湖绿色的包袱,伸手够不着,若是采秀不在她可以飞身上去——算了,还是不要吓到人家…… 端木翠搬了个踏凳,站上去帮采秀拿包袱。

采秀很不安,她原想说自己来的,但是这不是她家,她在主人家搬凳上架成何体统…… 因此她仰着头看端木翠,生怕她摔着。

端木翠很快拿到包袱,低下头向采秀笑。

那笑容,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采秀仰着头看她,生怕她摔着,嘴唇微张,眸子里有关心也有紧张。

这都没问题。

问题是,采秀的背上,伏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蓬头垢面,身上像是被烧过,原本应该是手的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肉疙瘩,两只胳膊绕过采秀的脖子,发亮的涎水从嘴角滴下,一滴又一滴,滴在采秀的发上。

她搂着采秀的脖子,也微仰着头看端木翠。

她的眼睛翻得太厉害了,只有白眼珠,死鱼肚皮一样白。

端木翠扑通一声就栽下来了,栽得绝对够结实。

灶房是夯实的泥土地,我发誓她这一栽,扬起不少土尘。

采秀吓坏了,眼泪都快掉下来:“小姐,小姐……” 她手忙脚乱地过来扶端木翠。

端木翠跌得不轻,以手撑地,呻吟着抬起头来。

采秀就是采秀,只有采秀,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小姐,”采秀的眼泪扑扑簌扑簌掉下来,“我不是故意的,小姐……” 关她什么事呢,就因为她的婶子是伺候端木翠的,连带着她也自觉低人一等,生怕得罪了小姐,带累了婶子的差事…… 端木翠慢慢回过神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笑道:“是我一脚踩滑了,采秀,你扶我起来。

” 采秀赶紧拿袖子擦擦眼泪,扶着端木翠坐在灶房的坐凳上。

端木翠用手抚了抚膝盖,面上现出痛楚的神色来:“采秀,你去厅堂里,案上有甁跌打的药油,你帮我拿来。

” 采秀哦了一声,转身小跑着去厅里。

案上有甁跌打的药油?骗鬼吧,她找得到才怪。

觑着采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端木翠腾地站起身来,目光很快地环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米油盐酱醋茶…… 去灶膛处捡了块柴屑,米缸里抓了把米,油壶里倒几滴油,一小撮盐、酱油、米醋,还有方才刘婶泡茶时洒落在桌边的一些茶屑…… 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让她找齐了。

沿着距门槛丈余处一字排开,刚伸指画完符,采秀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之中。

端木翠缓缓起身,站在符咒之后,注视着采秀走近。

她才不信方才自己是眼花,采秀背上的那个女人,必有玄虚。

没了法力,她不敢贸然一口咬定,不过没关系,收妖多年,她有的是法子。

死去的人,不息的怨念,性属阴冥,惧人间烟火。

柴米油盐酱醋茶,加上她的符咒,布下人间烟火障幕,采秀若能过来,就此风平浪静相安无事,她若是过不来…… 细花流,怕是得重新开张了。

距离障幕一两步的时候,采秀忽然停下了。

端木翠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小姐,厅堂的案上根本没有药油。

” 她直视着端木翠,腰背挺得笔直,下颌微微仰起,先前的谦恭和卑微荡然无存,稀疏平常的面庞上,却也看不出什么倨傲来。

“是吗,那是我记错了。

”端木翠笑笑,重新登上踏凳,把那个绿色的包裹拿下,“采秀,你要的包裹。

” 采秀微笑了一下,脚下如同生了根,一动不动:“小姐为什么不送出来给我?” “我刚刚摔了一下,”端木翠难得这么好脾气,“懒得走动,还是你进来拿吧。

” 两个人,屋内屋外,浅浅而笑的眼波背后,隐现着锋芒毕露的互不相让。

“那我不要了。

”采秀忽然偃旗息鼓,转身欲走。

“喂。

”端木翠下了踏凳。

采秀不动声色。

她长得并不美,小鼻子小眼,眉毛略显杂乱,暗黄色的皮肤,两颊上有细小的白斑,身量瘦小,穿水红褂裙,湖绿裤子,裤脚上还绣了一对大黄蝴蝶。

即便不是扔在人堆里,你都很难注意到她,即便注意到了,也很难记住她。

但是现在,她就那样直直地站着,再大的风都撼不动一般,所有的事物都成了衬托,眸光如同静水,不知深几许的地方,涌着要人命的暗流。

端木翠没有看她,只是将那绿色包裹放在手中掂了又掂:“真不要了?”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小姐若是喜欢,就送给小姐好了。

”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端木翠嫣然一笑,一点都不生气,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当着采秀的面把包裹的扣结打开,里头是一双大红色的鞋面儿,尚未纳底,面上金线绣着鸳鸯交颈。

还有块盖头,也是大红色,四四方方,边上缀着红缨子。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新嫁娘要用的。

端木翠失笑:“送我吗?那不妥当,我还不急着嫁人呢。

” 她忽然咦了一声,好看的两弯眉微微扬起:“难道是采秀姑娘要嫁人?” “姑娘家到了年纪,总要嫁人的。

”采秀不去理会她的话里有话。

端木翠有点着恼了。

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偏偏还嚣张到跟她唇枪舌剑毫不相让,天知道她多想把手中的东西当砖头砸过去,非砸得她头破血流不可。

想了又想,掂量了再掂量,毕竟不是过去做神仙翻手云覆手雨的时代了,现下形势不如人,辨得出她、挡得了她,但收伏不了。

要想收伏她,还得有万全的准备。

虽然她不需像一般虚张声势的道士摇个三清铃叮叮当当,但是伏鬼所需的法绳、铜镜、天蓬尺之类,总还是要的。

念头就这么转了几转,面色也随之阴晴不定,端木翠忽地展颜一笑,反将包裹重新包起,落落大方地步出门来:“给。

” 采秀伸手接过,似乎早在意料之中:“那谢过小姐了。

” 她吃准了端木翠不能拿她怎么样。

于是谁都心知肚明,薄薄一层窗户纸,谁也不伸手去捅,言笑晏晏,顾左右而言他,客客气气,互相道了别。

采秀是怎么想的我是不知道,毕竟跟她不熟,但是对于端木翠,我敢肯定,她扶着门楣儿笑得特诚挚地向着采秀挥手说着“下次再来”的时候,磨得咯咯响的银牙,说不定能咬碎铁尺。

神仙的尊严不容挑战!落架的神仙更需要得到各方的关爱和尊敬,让个孤魂野鬼欺负到头上来,她还要不要混了! 因此,当采秀的身影隐没于巷口时,端木翠立刻就不笑了。

她气得心口疼,太阳穴突突乱跳,于是她效法西子捧了片刻心,这也是效颦的一种,因为地球人都知道,西子捧心那叫一个眉尖微蹙我见犹怜,哪像这位姑娘捧得杀气腾腾、眉眼带煞。

单纯从美学鉴赏角度来看,东施都甩她三条街。

她还撂狠话:“你死定了!” 展昭到的时候,日头刚刚开始斜着往西走。

其实宫里的事还没完全了,他提前向包大人和圣上请了辞,只说有要事。

在包拯和圣上眼里,展昭是个极其守礼极其省得分寸的人,他说有事,那一定是要事;他若说是要事,那一定是十万火急火烧眉梢。

于是无多话,当即便准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展昭的要事,只是一顿人约黄昏后的家常便饭。

行文至此,请容我掩面三分钟。

是的,你们没猜错,女主角不负众望,跑了。

展昭到的时候,刘婶在灶房里忙着擀面条,灶上的铁锅里煮着鸡汤,突突突滚着泡。

香气从灶房里一直飘到院中,慢慢笼罩住院子里零落堆着的法铃、镇宅镜、铁扁磬、木制法印、桃剑、甘露碗,靠墙的地方散着令旗倚着幢幡,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幢幡的帜角便微微掀动。

展昭吓了一跳,若不是鸡汤的香味太过浓郁,他还以为这里要开一个道场的斋醮科仪。

他还没回过神来,刘婶已经小跑着出来,两手沾着面屑,讷讷道:“那是端木姑娘买的。

” 天知道,她采购归来,这姑娘就问她借银子,刘婶之前得过展昭示下,端木姑娘想买什么,由得她去,是以赶紧将银子双手奉上。

择菜洗菜的当儿,刘婶还畅想了一番端木姑娘会买些什么,是胭脂水粉呢还是绢帕罗裳?古琴箫笛还是笔墨纸砚?这姑娘模样儿讨巧,定是温柔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巧自己的侄女采秀要嫁人,没准能央端木姑娘写幅喜字…… 谁料到她今次看人的眼光左到了姥姥家,这姑娘抱着一堆法器回来,后头还有伙计帮着搬送的,鼓儿磬儿旗儿幡儿,慌得她以为端木翠要出家做道姑,一时间惊得双目发直,捂着心口连念了七八句阿弥陀佛。

这一念把端木翠念叨得十分感慨。

严格论起来,她应是道家神仙,这么几千年下来,眼见佛教香火旺盛,心中难免愤愤,私下里也是颇有微词。

唏嘘之余,深感自己肩负光大门楣重任,路漫漫其修远兮,一定要迈出掷地有声的第一步,于是追着刘婶问出采秀家住何处,然后携带道具若干,一阵风般呼啦啦刮出门去。

“采秀?”展昭眉头微微皱起。

“是老身的侄女儿。

”刘婶赶紧添一句,想了想又自作聪明臆测,“都是年轻姑娘家,想来投了缘,有些体己话要说。

” 带着道家法器去跟人说体己话儿?展昭无语凝噎,半晌才又发声:“采秀姑娘家住何处?” 采秀家住东城近郊,和端木翠的新宅子南辕北辙,两个方向。

展昭步履如飞,开封城中的老住户都是见过大世面的,隔着大老远便让开道去,然后凑至一处猜测着是什么样的案子又劳动了开封府的展护卫。

也有头遭儿进城的,伸长脖子看热闹,满眼的羡慕,心中琢磨这繁华地头儿的人就是不一样,相貌英俊出众不说,跑起来都赏心悦目,衣袂掠风,真是看你千遍都不厌。

饶是紧赶慢赶,快到东城郊时,日头还是落到了檐角之后。

淡灰色的暮霭自四面八方慢慢汇聚过来,街巷两旁的屋内渐自透出摇曳而暗淡的烛光来。

过了这条街巷,就是采秀的住处了。

展昭的步子有些急乱,他觉得红色官袍的前襟有些碍事,伸手略略向旁撩开了,就在这当儿,忽然有一句话从左首一间铺子里飘了出来,没头没尾。

“那新郎官要穿什么样的衣裳?” 展昭猛地刹住了脚步。

稳住身形的刹那,他才发觉双腿竟有些微的战栗,心也跳得厉害。

展昭暗笑自己太过紧张,轻轻吁一口气,向着那间铺子走过去。

铺子的门楣有些老旧,匾额的漆字多处斑驳。

近郊的商铺多是如此,上门的客寥寥,自己也无心梳洗,任由破落。

这是一家帮人裁剪衣裳的衣坊。

黑色的尺柜上,立着盏铜油灯,光焰小小,勉力照亮身周丈余处。

尺柜后头立着衣坊里的伙计,面上透着生意人特有的热络。

他的对面,是那位约人吃饭继而失约的姑娘,抱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嫁衣的裙裾闲闲拖在地上。

端木翠没有看到展昭,只是向着那伙计,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那新郎官要穿什么样的衣裳?” 那伙计张了张嘴,正要答她,忽觉得光影一暗,经验使然,知是有客上门,忙抬头向外看去。

原本面上堆了笑要招呼客人,待看到展昭一身官服,心头咯噔一声,反哑了声。

端木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半是惊讶半是欣喜:“展昭?” “展、展大人?”那伙计听过展昭的名头,知是开封府尹的左膀右臂,心里更慌了。

展昭温和一笑,示意那伙计无须挂心,然后伸手将拖到地上的嫁衣裙裾提起了些:“你买的?” “嗯。

”端木翠将嫁衣展开了些,“好不好看?” 料子算不得上好,但色正丝密,簇簇新,陡然间这么一展开,眼前流泻开一片鲜艳夺目的喜庆。

展昭唇角微扬:“好看。

” “那个……姑娘,新郎官的衣裳……”伙计自尺柜后递过来一件。

端木翠将嫁衣塞给展昭,自己将衣裳接过来,抖开了细看。

其实样子无甚特别,展昭看来,也就是一件红色的男衣罢了,她却看得仔细,末了似乎还想找人比画比画,目光那么一溜,就停在了展昭身上,俄顷发现了新大陆般咦了一声,奇道:“展昭,你每天穿着新郎官样的衣裳干什么?” 奇了怪了,这身官服他在她面前又不是第一次穿,她今日反觉得不顺眼了? 她却是问了便忘,将手里的衣裳又往展昭怀里一塞,向伙计道:“其他的也包好了给我。

” 伙计应了一声,又从尺柜里递出大红色的尺幔和布帐,叠得方正,用红布包好。

端木翠这头接过来,那头又塞到展昭怀里。

“哎……”展昭两手抱得满满,最后一个布包摞得老高,几乎遮了他的眼,他忍不住抗议。

端木翠在付账,伙计在收钱,总之是没人理会他。

出了铺子,这姑娘总算良心发现,帮他拿了几样。

展昭此时才觑得空子问她:“你买这些做什么?” “成亲啊。

”她答得理直气壮。

展昭不走了。

端木翠走了几步才发觉展昭没跟上来,她回头看他。

“谁成亲?” 端木翠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我啊。

” 展昭面色一沉,不说话了。

端木翠先还笑嘻嘻的,等着展昭再问她,谁省得展昭非但不问,连看都不看她了,眼帘低垂,面沉如水,只是立于当地,有风过,衣袂轻掀。

“哎,展昭。

”她等得不耐烦,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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