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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呃。
”赵虎心虚。
“公孙先生?”展昭半信半疑。
“他们二人素来看不惯温孤苇余的做派,一时多说了几句。
”公孙策定了定神,“展护卫还未用早膳吧,灶房那边应该在准备着了,或者我去催一催……” 展昭探询的目光在公孙策脸上转了个来回,公孙策只觉得脸颊发烫,努力做出不动声色的姿态。
“也好,有劳先生。
”展昭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良久。
张龙吁一口气。
公孙策提着的一口气也松懈下来。
只赵虎挠了挠脑袋,疑惑道:“展大哥说‘也好’,用膳不是应该进府的吗?怎么反出去了?” 公孙策张了张嘴巴,忽地大叫起来:“快……快追,他……他往细花流去了。
” 晋侯巷两侧屋檐下的灯笼已然撤下,远远望去,都挂上了写有奠字的白盏灯笼。
温孤苇余披着白色狐裘,立在细花流的牌匾之下,边上两个细花流的门人扶住长梯,仰着头指点梯顶在换大红灯笼的人。
“往左点,对,把挂钩取下,过了过了,再偏些……” 台阶下站了四个灯笼坊的篾匠,两两抬着个巨大的白色灯笼,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不住跺着脚取暖,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时,认得是开封府的展护卫,赶紧往旁侧挪了挪。
展昭的目光停在篾匠手中的白灯笼上,俄顷抬头看向细花流的牌匾。
那梯顶的门人正将红灯笼卸下,一低头看到展昭,脸上现出恨色来,眼中异光一转,啊呀一声,故作失手,那灯笼便向着展昭顶上砸下。
展昭足尖虚点,轻身跃起,中空接住灯笼轻轻放下。
那梯顶的门人刷地跳将下来,恨恨道:“展昭,你还有脸来?” 展昭一愣,就听温孤苇余不悦道:“细花流不幸,怎么能随意迁怒于人?还不进去?” 那门人愣了一下,忽地呸了一声,狠狠剜了展昭一眼,转身大踏步进府。
旁侧扶梯子的两人也是冷笑连连,将梯子收起,向那些个篾匠道:“把灯笼抬进来,随我去账房支银子去。
” 待那几人去得远了,温孤苇余才长叹一声,转向展昭道:“展大人大人大量,不要同他们计较——他们虽不是初始就跟随端木门主,但同属细花流一脉,难免伤情。
” 展昭摇头:“展某听不明白,还请温孤门主明示。
” “你听不明白也不奇怪。
”温孤苇余笑了笑,“都说天有不测风云,其实何时起风何时布云并不难猜,难猜的是这阵风云过处,会殃及哪个无辜——谁也料不到端木门主会遭此不幸的。
” 展昭只觉周身发寒,嘴唇嗫嚅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说来也是天命使然,瀛洲千百年来就是海外洞天福地,谁知昨夜竟有妖孽登临,瀛洲上下猝不及防,险些大乱。
” 温孤苇余连连唏嘘,一瞥眼看到展昭面色苍白,心中冷笑,又道:“虽说最终擒住了猫妖,但是折损瀛洲一员上仙,实是细花流之大不幸。
审问之下,才知那猫妖借了《瀛洲图》之力才得以登临瀛洲,说起来,总是上仙们当日思虑不周,留下仙山图,这些个阴狡孽畜才会有可乘之机……” “端木翠怎么样了?” 温孤苇余话刚说至一半便被展昭打断,心头止不住恼怒,冷笑道:“展大人这话问得就奇怪了,看不见我细花流上下举丧吗?” 展昭猛地抬头:“端木是瀛洲上仙,怎么会折于猫妖之手?” “这便是展大人不明了了。
”温孤苇余渐露出冷酷之色来,“神怪之分,就如同世间正邪之别,名门正道并不全是好手,邪魔外道也会有不世出的高人。
端木门主法力不弱,但难免大意——若我未记错,她之前收服蚊蚋精怪时,就险遭不测。
这猫妖妖力极强、心思诡诈,谁会料到她在暗处算计端木门主?” 展昭呆立半晌,只觉清明意识如同水覆,不可抑止地涣散下去,脑中如同千针穿刺,酸楚之气渐渐蒙住眼眸,耳膜鼓振鸣响,分明不该听到什么,却偏将温孤苇余接下来的字字句句都听得明明白白—— “后来才知那《瀛洲图》是你亲手交予猫妖的,若无《瀛洲图》,猫妖终极此生,都未必能够登临瀛洲,端木门主也不会死……世事难料,此事怪不得你。
但所谓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细花流门人免不了对你有怨懑。
展昭,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卖我半分薄面,也卖给横死的端木翠一个面子,不要同他们计较了吧?” 这话说得何其恶毒,展昭本就逆血上涌难以抑制,被温孤苇余拿话一激,喉头一甜,强自咽下,口中尽是腥甜之气,伸手压住胸口,转身离去。
温孤苇余自昨夜以来,又是悲苦又是愤恨,只不知如何发泄,今日见到展昭,竟将一腔怨气尽数撒在展昭身上,见展昭丧魂落魄一般,只觉心中畅快无比,仰天狂笑起来。
展昭听到温孤苇余笑声,身子晃了一晃,腿上忽地失了劲力。
迎面张龙、赵虎赶到,见此情形,心中凉了一半,忙抢上来一左一右扶住展昭,低声道:“展大哥,我们回府罢。
” 温孤苇余笑了一阵,忽地哽住,缓缓合上双目,良久突然重重飞起一脚,将地上撤下的红灯笼远远踢飞了去。
公孙策自包拯书房出来时,正看到张龙托着餐盘从展昭房中出来,赵虎跟在后头反掩上门。
抬头见到公孙策,张龙冲着房内努了努嘴又摇了摇头,径自向灶房去了。
公孙策紧走几步迎上赵虎,低声道:“展护卫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赵虎蔫蔫道,“莫说是展大哥,我今儿个也吃不下饭去。
也不知道温孤苇余跟展大哥说了些什么,可是看展大哥的反应,端木姐的事情,似乎不是混说的。
公孙先生,你说端木姐会不会真的……” 话未说完,自己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二人早上自差役口中得知此事时,虽说心下忐忑有此推断,但并不当真如此以为,及至在细花流门口看到展昭和温孤苇余,方才心生不祥之感。
一天下来,待见到展昭的反应,心里一阵凉似一阵,口上不说,心中也大致明白,端木翠身死的传言,应该有八九分的准了。
两人相对无言,遥想起端木翠昔日形状,又是愣怔又是难受。
赵虎再开口时,已有几分哽咽:“公孙先生得空劝劝展大哥,我先下去了。
” 公孙策叹了口气。
说起来,开封府诸人中,与端木翠关系最为亲厚的自然是展昭。
白日间和大人说起时,大人也叹言端木姑娘与展护卫交情不浅,要公孙策多多开解展昭,可是说得容易,要如何去开解? 另一面,公孙策也的确摸不准展昭现下心中究竟作何想法,算起来,端木翠离开开封已有一年多,去岁在文水时,那老者也说端木翠是不会再下界了…… 明知这么想并不恰当,还是忍不住去想:一个今生永不可能再见的人,是生是死,于留下的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可是这话,能拿去跟展昭说吗? 犹豫好久,还是推开了展昭的房门。
展昭坐在桌旁,凝神看桌上的灯烛,烛泪早在案上蕴作一摊,烛光微弱得很,跃跃着似乎就要熄灭。
公孙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
展昭没有动。
公孙策好生尴尬,想了想不知如何开口,讷讷站了一会儿,转身便想出去,忽地停下了。
那是…… 旁侧柜上站着的,不是小青花是谁? 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天不见,小青花直如变了一个人……呃不,变了一个碗,浑身上下又脏又破,似是刚在泥坑中跌爬了一圈,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结了不少泥垢,两只眼睛高高肿起,偏生慑人的亮,狠狠锥视着展昭。
“小青花!”公孙策失声道,“这一日你都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 想想又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看这情形,多半是知道了。
听到小青花的名字,僵坐着的展昭身子一颤,缓缓回过头来。
公孙策忽然觉得不对劲,小青花这样惨烈的表情和这般痛恨的眼神,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展大人,展护卫,展南侠,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公孙策只觉得头皮发麻。
展昭不语,只是极其苦涩地一笑,眸中掠过深重的痛楚之色。
“小青花,”公孙策急急过来,“我知道你心中难受,但这事怪不得展护卫,他当时也是为了救红鸾姑娘……” “救一个死一个,你们开封府做的好交易!” 公孙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人拉住了——回头看时,却是展昭过来,朝公孙策摇了摇头,轻声道:“它心中有气,你便让它骂吧,它好受些,我也好受些。
” “它好受些,我也好受些?”小青花怪声怪气,“展昭,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装好心会死吗?” 展昭只觉心力交瘁。
小青花冷笑数声,话锋一转:“我本来想,就是死了也不再踏进你开封府,可是……我主子死前有话带给你,你要听还是不听?” 展昭一愣,不及作答,就听小青花道:“我主子说,端木草庐之中,尚有几件……” 声音越说越小,展昭下意识俯下身去,忽觉眼前白光一闪,就听公孙策急道:“小心!” 未及反应便觉鬓角处刺痛,有针样利器从鬓角往后一劐到底,抬头看时,小青花双手执剑,面上又是狰狞又是狠毒。
伸手去抚时,指尖微黏,递于面前看时,果然是血。
公孙策大急,展昭摇头道:“它能有多大气力,不碍事。
” 公孙策不理会展昭,赶紧查看他伤势,见确是细细一道,血色微红,知道无毒,方才放下心来,一瞥眼又看到小青花,只觉怒火难扼,又是愤怒又是痛心,颤声道:“什么叫不碍事?方才若偏上一偏,你就要废一只招子了。
” 越想越是后怕,抖抖索索伸出手指向小青花:“你有没有点脑子?杀人的是猫妖,跟展护卫有什么干系?” 小青花双眼血红,嘶声道:“我不管杀人的是谁,猫妖没有图一辈子都上不了瀛洲,不上瀛洲我主子就不会死!” “猫妖若是凶手,展昭就是帮凶,断脱不了干系!” “展昭,我必不放过你,你小心些,不要犯在我的手上!” 撂下话来,冷笑数声,转身便走。
公孙策见小青花如此做派,又是扼腕又是费解,恨不得敲开小青花的脑壳,看看它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可如此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一转脸看到展昭脸色黯然,又忍不住出言说和:“你莫同它计较,你也知道它,素来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一根筋扭不转,一条道走到黑,现下它火上了脑子,什么都分不清,待冷静下来,自然就明晓了……” 展昭不语,烛台灯芯燃到尽头,飘忽几下,室内蓦地暗了下去。
公孙策叹了口气,记得灯烛应在柜下抽屉中,俯身去拿。
黑暗中,就听展昭轻声问他:“公孙先生,是我做错了吗?” 公孙策身子一僵,停在当地。
“这一日,我一直在想,那时红鸾命在覆手之间,我真的忍心看她丧命吗?思前想后,就算再有一次选择,还是会把图交出去吧。
” “可是如果那时我知道交出图会害死端木,我还会不会把图交出去?” “红鸾无辜,我不能因为要护住端木罔顾她的性命。
但是如果因此害了端木,展昭一生都会痛苦愧疚。
” “公孙先生,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公孙策愣怔,思前想后,情怀辗转,竟是痴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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