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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几乎没有睡的珍卿,第二天继续为图书馆到处奔走,她才回到谢公馆准备打电话,唐兆云打电话过来支吾地问,能不能帮她弄点英美船票。
说曹汉娜他们的教会也会南迁,但是搬迁的卡车露天又颠簸,她一家老弱坐着不大相宜。
原来唐兆云的婆婆之前死了,本来唐兆云一家早就能走的,可是按照她公婆老家的规矩,怎么着也要停灵三七再出材,他们想带着寿材南下根本无法可想。
全家人只好等到老太太三七入葬,这时才手慌脚忙地准备离开,可惜船票实在太难抢了。
珍卿又给美国领事馆打了个电话,那里有一个参事是她在美国的相识,请对方帮办七八个人的船票还能办。
但珍卿怕别人再托她弄船票,以后就是没完没了的托请,便打算叫保镖黄先生晚点告知唐兆云。
此番听唐兆云说曹汉娜也南迁,珍卿便登门请曹汉娜帮忙,看他们教会有无余力帮她运运古籍,曹汉娜极力帮她跟上头沟通,说只能匀出小半个卡车的位置,按照珍卿形容的箱子体积,最多只能装三四个箱子,可荀馆长抢出来三四十箱个子。
珍卿又想起《宁报》也在南迁,没找到裴俊瞩,赶到《宁报》找到肖如山先生,肖先生眼下也是焦头烂额。
他们的运输工具也很不充足,到处东挪西凑的连畜力车也用上,如此还须舍弃许多资料器具,但肖如山先生听说图书馆的惨剧,再者跟葛馆长也是知交好友,调停一下可以空出一辆卡车,挤一挤也许能装七八只箱子。
珍卿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当,三四十只箱子分散各方的车上,东方图书馆的专业押车人员不够用,不用专业的人一旦差错,这么多人的保护经籍的心思都白费了。
可是非常时期也只好行非常之法了。
珍卿思来想去没有去找俊俊哥,不然她就变成裴俊瞩嘴里那样的高官,光明正大地公器私用大家都为难。
珍卿这一半天不歇气地奔走,中午抽空去医院看了慕先生。
慕先生意识渐渐沉潜下去,已经一半天没说一句话了。
他的朋友们得了消息也陆续来告别。
容牧师把珍卿叫到一边问她,今天在福州街看见她几回,问她东跑西颠地在干什么呢? 珍卿筋疲力尽到简直不想说话,但看容牧师一脸关切、满面慈祥,竟然莫名生出一点倾诉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他听。
容牧师闻言沉吟了一会,却说这件事并不难,若是珍卿信得过他的话,用车的事就交来他来办。
珍卿感激容牧师的仗义相助,守着慕先生的病床发了会呆,还是觉得不能就此坐以待毙,或者说不能把宝押在容牧师身上,容牧师应该还要兼顾救他们的党员。
这天下午,本该在昨天夜里坐船离开的秦姨,自己一个人找到圣玛丽医院来,她给珍卿看三哥发来的急电,问她跟吴二姐为何没坐船离开海宁——因三哥打电报到那艘船上,船上人员没找到收报人,三哥他们那边急得火上房。
珍卿满心的焦急伤心都难以发泄,睡觉少吃饭少现在脑子里嗡嗡的,秦姨焦急问她该怎么回复三哥。
珍卿听她的声音仿佛天外飘来一样。
等珍卿精神不那么飘忽时,她省过味来着急地问秦姨:“你怎么没走?” 秦姨连忙叫珍卿不要着急,她说叫黄大光带着阿兰和阿永走了,胡莲和邓扬和一行人也走了,珍卿的培英同学齐佩瑜一家也走了。
珍卿愣愣又问一句“你为何不走”,秦姨看着眼圈青黑的珍卿说,说一则那么多人挤不下,二则二小姐、五小姐都没走,她怎么可能安心走呢? 珍卿没有问秦姨怎么知道她们没走,秦姨是临上船觉得有点不对劲,寻隙打电话去问俊俊哥,有没有帮二小姐、五小姐弄飞机位置,俊俊哥正在防线上指挥作战,抽了一分钟答秦姨的话说没有。
秦姨就找了个借口下了船,说她一道跟两位小姐一道坐飞机。
她早上去众仁医院看了二小姐没走,便晓得珍卿大约还在圣玛丽医院。
当珍卿继续请人帮忙到处弄车,不到俩钟头容牧师竟弄来了六辆卡车,珍卿问他车子是什么来路,会不会走到半道被军方征用。
容牧师打包票说叫她放心,这些车子是从海宁□□的货车队找来,但车子登记在美国人的公司名下,没有人敢轻易征用这些车子。
多年以后,珍卿才知这竟然帮派分子走私用的车,搭上美国人跟他们分赃的。
珍卿怕再来一次夜长梦多,叫秦副馆长快把经籍装车赶紧运走,罹难的葛馆长等人的家属也可随行。
图书馆罹难先生们的丧礼由她来帮忙经办,家属只留一个代表参加就好了。
葛先生的妻儿说他们不能走,不看着葛馆长入土为安,他们一家子后半生不能安泰。
一同罹难的彭、茅、庞先生的家属,见状也吵着闹着说现在不能走。
珍卿最后大发脾气,说她本不是东方图书馆的管事人,感念葛馆长等一片拳拳爱国之心,才耽搁行程留下来管这一大摊子事,若谁再罗唣拘礼耽搁行程,之后再想出海宁就都自己想办法去。
珍卿如此大发了一顿脾气,他们就晓得公馆的小姐有脾气,样样都依照珍卿说的行事了。
葛馆长他们的丧事这天下午开始,珍卿亲自写的讣告登在各大晚报上,明天瞻仰葛馆长等遗体的流程一结束,就免掉一切旷日持久的流程立刻下葬。
非常之时就是需要话事人雷厉风行,不然依着老式人的繁文缛节,不管什么事情都怕是没完没了的。
就让葛馆长他们的家人负责给亲人守夜。
慕江南先生那里还在等着珍卿,珍卿安排好这边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她到的时候慕先生真的不行了。
他还能勉强拿眼缝看向珍卿,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
慕先生床前多是他的挚友爱徒,因他讲了多遍不要为他太过哀毁,要求他死后一切都要从简赶快,要大家各人去忙各人的事,所有人都各行其职做好本职来救国报国。
第二天凌晨的零点七分,在震耳欲聋的阵阵雷鸣声中,外面下起了泼泼洒洒的大雨。
慕先生向世间投出最后的一瞥,告别了他孜孜不倦的事业和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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