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攘攘挤了一屋子人,嘤嘤嗡嗡之声不绝入耳,但话题远兜远转的,总是离不开“谢恩”二字。
每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道贺是假,劝说傅山入内谢恩是真。
傅山僵卧床上,半闭眼眸,觑视着这满屋的贺客。
这些满腹经纶、才华锦绣的名士,仅仅数天之前,傅山还与他们还说文论道,相谈甚欢。
但是今日,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能让傅山觉得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却又无可奈何。
这恩,是绝对不能谢的,否则自己一生苦节,便尽付流水,但如此形势,又能如何?傅山只得装聋作哑,一言不发,唯有用两只手,紧紧抓住了床缘。
冯溥等人费尽口舌,也没有劝动傅山分毫,只得命人将傅山连人带床抬出了圆觉寺,直奔午门而去。
午门。
天高云淡,日朗风清。
数点飞絮,在半空中轻轻旋舞着,把这三面门庑合围的空阔广场,点缀得凄清而又寂寥。
又一次,来到了午门,傅山勉力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游目四望,恍若隔世。
崇祯九年,正是在午门之外,傅山和百名同学一起,手拿为袁继咸鸣冤的揭帖,拦住每一个上朝的官员,每一个锦衣卫,每一个太监,把手中的揭帖塞给他们,絮絮诉说着袁继咸的冤情,以求上达天听。
崇祯十年,正是在午门之内,傅山带领数十名同学,伏阙拦轿,将当朝宰辅温体仁团团围住,陈词鸣冤:“……株蔓寒生穷民,或鬻垄亩,或鬻妻子,颠连千里,幽蔽五城,期间羸者、疾者、冻者、饿者,呻吟吁痛,不忍见闻,此尤仁人君子所急图侧矜恤者也……”傅山的耳畔,回想着自己当年的声音,幻化出自己当年的身影:跪在御道东侧,那一片廷杖遗留的陈黯血色中,拔背,抬头,慷慨陈词。
身后,是三立书院数十名同学,齐刷刷地跪着,共同构成一道青衿的屏障,不惧、亦不屈。
而如今,傅山凄然四顾,身后却已经没有一个同路人。
映在地上的日影很分明,除了自己头上的黄冠,其他人全是辫子。
虽然廷杖留下的血腥已经荡然无存,虽然身周拱卫的侍卫一脸恭敬,但傅山心中,却比当年更绝望,更清楚地看到了死亡。
城楼上,康熙拈弄着冯溥递过来的折子,把那写了字的两页翻过来复过去,看了又看,突然开口问道:“这是傅山之子傅眉交给你的?” “是。
”冯溥点头。
那上面的字他当然看过,认得出是康熙的笔体,心知蹊跷,却不敢多言。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康熙又问。
“是。
” “他家子侄之中,可有人名字中有个‘仁’字?” “有,傅山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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