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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年代久远,非常脆弱。
河络的头骨是历史的见证,每一代夫环死后都会将墓志铭和部落名号刻在其颅骨上,由迁徙的族人带往各方。
如果有人能通读所有的墓志铭,就会遵循头骨上的城市标记,刻画出上千年来河络各部族在九州大地上那密如蛛网的迁徙、交融和分离的踪迹。
给我一把铁镐,我能挖通整个九州——这是老矿工出身的夫环雷镐,他并没有挖通九州,却被倒塌的坑道砸死。
这个头骨乘船从遥远的凤凰河流域穿越了沼泽和迷雾而来。
不在死亡面前低头——这是死在三沙岛之战里的铁骨奥司,他曾是火环城的前任夫环,除了那场血战,他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出生地。
他的头骨上只有一个干净利落的火环城标记,以及一支方头箭镞留下的深坑。
站在了夸父的肩膀上,河络可以看得更远——这是游历者犀盾萨可,他的头骨两百年前由铜鱼部落的一名矿工携来,粗壮厚实的颊骨上刻着十五座城市的标记,包括夸父的古老城市,但他到达火环城后再也没有离开。
最搞笑的是一个缺了下颌骨的头骨,它带着古风部落——生活在半山谷半地下的地方,但仍然算得上是火山河络的一个分支——的标志,头骨上刻的是:该救我时你们在哪儿? 恕我进入永恒的梦幻状态了——这是火环城收集到的最古老的头骨,它脆得像纸,磨损得很厉害,上面的铭文几乎无人能识,是由行脚商疯舌罕罗混杂在米袋子里带来的。
疯舌发誓他是从一座完全废弃的河络城市里找到的,但是誓言……大家都明白,总是被用来遮掩谎话。
河络绝不会放任祖先的头骨在废弃的城市里磨灭,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定会把它们带在身边。
疯舌罕罗发现的古老头骨,如果真的是被丢弃的,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座城市里生活的河络全族覆灭,无一幸存。
这些头骨古老而神秘,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从来没有一支河络部落拥有这么多的头骨,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火环城的移民城属性——在过去的六百年间,它收纳了数十个部落的游民。
火边突然起身的巨影吓了云胡不归一跳,让他以为面对着一个巨人。
等他定下神来,才发觉夫环的身材并不高大,刚才那一瞬只是变幻的炉火带来的幻觉。
熊悚光着上身,赤着脚站在地板上,赤裸的上身肌肉凸起,虽然身高不足,却还是会让人想起一只熊。
他的头发棕红,留得很短,胡子也修剪得很短,硬扎扎地丛生在粗犷的脸上,一双红眼睛里满是好奇。
他身材矮小,却好似在俯瞰对手,丝毫也不掩饰对人类异族的蔑视。
这就是熊悚明知云胡不归是刺客,却让他独入盘王殿的原因吗? 他们隔着火炉相对而立,炉火染红了熊悚的双眼,让他看上去暴躁莫名。
云胡不归没法长时间不看眼前的这盆火,即便他的视线转向别处,也会很快被吸引回来。
熊悚开口喝问:“来此何事?” “我是带来消息的使节。
”云胡不归告诫自己要耐心,要说服眼前此人,而不是激怒他。
“不,你不是信使,你是天罗,”熊悚阴沉着脸说,“六年前,在锁龙河,我杀死过一名天罗。
” “我是信使。
”云胡不归坚持说。
“有何区别?”熊悚冷哼一声,粗声粗气地问,“天罗带来死亡,信使带来噩运——什么坏消息?” “战争。
” “战争。
”夫环重复了一句,好像在咀嚼这个词的意味,他低头拿起一根火钳摆弄炉里的火,捅起大串的火星。
“战争和机会。
”火炉腾起的热量让云胡不归皱了皱眉头,他望着河络王宽阔的背上亮晶晶的汗珠,“我受龙噙者之命,前来征召火环城出兵。
” 他知道眼前的矮个子熊悚对“龙噙者”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陌生。
六年前,这个矮子中的巨人曾在锁龙河与龙噙者并肩作战,那一阵他们以少胜多,击溃了蛮舞月奴横扫天下的近卫骑兵“赤鸟飞羽”。
锁龙河之战,是改变人世间格局的一场大战,也是龙噙者踏上皇帝之路的开端。
熊悚的眼睛里满是不信任:“你太年轻了,龙噙者为何会派你来传话?因为你容易上当?什么都不怕?——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的伤不劳你费心。
”云胡不归冷冷地说。
“可你是天罗,不是吗?天罗什么时候开始为龙噙者卖命的?”熊悚厉声说。
“我还不是一名正式的天罗,”云胡不归有点儿烦躁了,“但很快就会是了。
世界和你隐居之前的情形已经大不相同了——我是来送信的,你到底要不要听呢?” “请坐吧。
”熊悚的脸上露出一副残忍的表情,语音转而轻柔,让人想起捕鼠的猫。
他摆了摆手,露出一副姑且听听的表情。
云胡不归四下张望,却没找到可坐的地方。
他不知道河络历来不备凳子,他们习惯蹲在地上,“请坐”对他们而言是句客套话,也是句嘲弄异族的话。
“先说说外面的状况,人类世界又乱成什么样了?”夫环用无法抗拒的口吻命令说。
他蹲坐在火炉对面,把一块木炭扔入铁炉,盘王殿里热气更盛。
云胡不归叹了口气,在火炉对面蹲了下来,像背书一样说道:“龙噙者于三个月前新登帝位,已是九州三陆七海之主。
” 对面夫环的语音低了下去:“有野心又有才华,天下本该是他的,我却没想到他花了这么久。
那么,接下来呢?又要大战?” “……龙噙者登位后,头等大事便是征讨山王蛮舞月奴,此刻大军已发,各路诸侯大军聚集在殇阳平原,一千拓之内的河络部族都在征召范围内,听说有七路鼠骑兵已经过了透水河,还有大队步兵方阵正向回风山口开拔……” “嗯?”夫环熊悚转了转眼珠,狡猾地问,“若是不听从征召令会怎样?” “这……”云胡不归皱了皱眉,“……这是一场燃尽世界的血战,火环城想要独善其身吗?别忘了龙噙者——他说,不能跟随上他脚步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熊悚哼道:“如果没有别的话,告诉龙噙者,滚他妈的蛋吧。
” “你说什么?”云胡不归的声音里透出不相信,“这可是天启城的皇帝!”“我说滚蛋,”老河络重复说,“你听不明白河络的话吗?” 云胡不归阴郁地扫视了黑暗的殿堂一眼,这里确实没有伏兵,只有忽高忽低的火焰在跳跃。
他要对付眼前的老河络,并不需要扫清别的障碍。
“我不出兵,”熊悚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在好似巨熊胸腔的洞穴中引起一阵轰隆隆的回响,“他想要怎么办?出动大军灭了雷眼山河络吗?人族什么时候在乎过河络的死活?” 熊悚猛地站起身,朝挂满了武器的墙边大步走去。
云胡不归的目光收缩了。
那些并列的武器都是火环城历代收藏的魂印兵器,但熊悚没有碰它们,却伸手从墙上摘下一把磨秃的铁镐,那把铁镐没有光泽,看上去毫不起眼,只是镐把磨得格外光滑。
“这是我的矿工镐,”熊悚说,“七岁时,烛阴之神选中我当一名矿工。
从那天起,这把铁镐就一直伴我左右,我曾经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将投入其中。
” “挖矿是我们河络生存的根本,不论是筑冶、凫栗、熔炼、砥砺、镂刻、铸造,还是束魂,这一切令人眼花缭乱的技艺没有矿石都无从谈起。
墨晶石就是河络的黑色血液,是盘瓠大神的肉髓筋脉——你挖过矿吗?”他突然问。
云胡不归又渴又烦躁,河络的指东言西让他有点儿不耐。
他不习惯和这些矮子打交道,但这里面又有点儿阴谋的味道,让他不自信。
“别轻举妄动。
”这是天罗弑对他的警告。
他游目四顾,仍然找不到一点儿陷阱和埋伏的迹象。
熊悚依然在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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