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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 四、鬼姬(5/5)

塔顶上的侍卫是绝对拦不住的。

然而那个空桑贵族少女只是呆呆地站着，毫不反抗地任由那些人处置。

&ldquo放开她！&rdquo无数的冷眼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凌厉愤怒。

殿上所有人转头，齐齐下跪：&ldquo皇太子殿下！&rdquo 不知道哪个侍从走漏了消息，带兵在外的真岚皇太子居然此时匆匆返回，从辇道上大步走上殿来，看着跪倒的百官，冷笑：&ldquo你们这些人，怎么敢如此对待空桑未来的皇后！&rdquo &ldquo空桑未来的皇后&rdquo！&mdash&mdash这样的用词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皇太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虽然明知未婚妻犯下如此大罪，依旧不曾有废黜她的打算？！ 众臣面面相觑，不明白真岚太子为何忽然回护于白璎：那个一直以来放荡行迹、对于这门婚事非常抵触的真岚皇太子，为何在宫闱丑闻被揭发的当儿上忽然改了腔调？&mdash&mdash拒绝娶白王之女为妃，是他多年桀骜的坚持吧？为此，甚至几度和承光帝发生冲突。

然而，空桑，是一个由帝君一言而决的国家。

如今冰族四面包围了伽蓝圣城，皇上危在旦夕，内外交困之时、皇太子实际上已经接掌了这个国家。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不敢多话。

默默拉过女儿，白王擦了把冷汗，而青王却是暗自愤怒。

在皇太子的坚持之下，大典还是如期举行&mdash&mdash因为城外冰族的入侵，大婚典礼显得颇为匆促。

不但没有以前每次庆典时六合六部拜服、四方朝觐恭贺的盛况，从阵前匆匆赶回参加婚典的真岚皇太子、甚至还穿着战甲。

万丈高的白塔顶，神殿前的广场上，天风浩荡。

风吹起新嫁娘的衣袂，空桑未来的太子妃盛装华服、静静等待着夫君过来。

等到距离近到可以不被旁人听见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女子开口了，带着一丝冷笑，问自己的夫君：&ldquo真岚殿下，以前您不是很反对这婚事么？&rdquo &ldquo当然！&rdquo因为一路走上万尺高的白塔，皇太子依然有些气息平甫，一边挥手赶开一个上来为他更换战袍的礼官，&ldquo我们两以前谁都不认识谁&mdash&mdash谁愿意接受一个被配给的女人啊？大爷我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么？&rdquo 听得那样直白得近乎无礼得话，白璎郡主怔了怔，从珍珠缀成的面幕后抬头看未来的夫君&mdash&mdash很久前，她就听宫人私下说过：这位真岚皇太子其实是承光帝和北方砂之国的一名庶民女子所生，一直流离在民间。

长到了十四岁，因为承光帝已经年老得失去了让后宫受孕的能力，眼见皇家的血脉和力量都无法延续，才不得不将这个血统不那么高贵的孩子迎入伽蓝圣城、接受皇家的教育。

看着对面的人，白璎忽然笑了：&ldquo怎么现在殿下又肯了呢？&rdquo &ldquo我看不得那群家伙这样欺负一个女的！&rdquo一口气喝完了一盏木犀露，才感觉稍微缓了口气，真岚皇太子哼了一声：&ldquo那个鲛人还是个未变身的孩子，能作什么？被亲一下又怎么了？大爷我都不介意，他们抬出什么祖宗规矩来、居然要活活烧死你！&mdash&mdash那是什么道理！他妈的，我就是要娶你！看他们谁敢动你一根寒毛？&rdquo &ldquo就因为这样？&rdquo白璎的眼里蓦然有说不出的神色，&ldquo匆促决定，以后殿下会为所册非人后悔的呀。

&rdquo &ldquo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rdquo真岚皇太子把杯子一搁，指着白塔下面黑云笼罩的大地，&ldquo现在先要对付了那些入侵得冰夷！真是的，到底是谁带领这些夷人从海上归来？他们的力量很强啊&hellip&hellip&rdquo顿了顿，力战过后的疲惫显露在他的脸上，皇太子往后靠了一下：&ldquo真的不知道能支持多久&mdash&mdash如果亡国了，那么什么&lsquo以后&rsquo都不用谈了。

&rdquo 然而，那些国家大事显然到不了女子心头半分，心不在焉地听着，白璎却是仿佛自顾自想着什么，终于，似乎咬了咬牙，低声开口了：&ldquo真岚殿下&hellip&hellip请你、请你饶恕苏摩吧。

&rdquo &ldquo苏摩？&rdquo真岚皇太子想了想，却记不起是谁。

&ldquo就是那个鲛人傀儡师&hellip&hellip&rdquo仿佛有些艰难般的，白璎开口，&ldquo他还是个孩子。

&rdquo &ldquo嗯。

&rdquo听着唱礼官开始冗长的程序，皇太子心不在焉地点头。

&ldquo能、能让臣妾再见他一次么？&rdquo有些孤注一掷地，她提出了这个非分的请求。

然而真岚皇太子只是看了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一眼，干脆地答应：&ldquo好！&rdquo 册封大典开始之前，征得了皇太子得同意，她在白塔一处角落的栏杆下，把这个鲛人少年叫过来，轻声嘱咐：&ldquo苏摩，皇太子答应赦免你了。

&rdquo顿了顿，太子妃秀丽的眉头蹙起，依然带着稚气的眉间却有一种恍惚的悲凉，慢慢问：&ldquo是青王&hellip&hellip青王派你来的吧？他送你到白塔上来、要你这么做的，是不是？&rdquo 然而，听到自己那样的罪行居然能被赦免，少年鲛人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动容，空茫的眼睛冷冷地直视着眼前这个盛装的女子。

忽然间，他开口，声音飘忽而冰冷：&ldquo青王说，如果能破掉太子妃眉心的封印，玷污空桑未来的国母，让皇太子另立太子妃。

他就烧了我的丹书、让我自由，不用再作空桑人的奴隶。

&rdquo 那个还只是个孩子的少年眼里有尖锐的光芒，嘴角往上扯了一下，笑了：&ldquo当然，对于我这个卑贱的奴隶来说，如果能勾到空桑人的太子妃，那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啊！空桑人里最尊贵的女子&hellip&hellip想起来我就忍不住要笑！&rdquo 少年的眼里有报复后的快意和多年积压的刻毒，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ldquo苏摩。

&rdquo她怔怔看着这个鲛童，即使这几日被下狱折磨，依旧掩不住这个少年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面容&mdash&mdash那就是鲛人一族特有的魔性吧？多少年来，那些空桑人的贵族都被这些鲛人所迷惑，她自己，也是被这样的魔性所迷惑了么？ 大典就要开始了，一边的宫女开始催促。

然而皇太子妃对着鲛人少年俯过身去，毫无怨恨地微笑着，抬起手轻抚他柔软的发丝，低声嘱咐：&ldquo好了。

无论怎样，都过去了。

记得要忘记啊&hellip&hellip把这一切都忘记吧！苏摩。

&rdquo &ldquo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去放风筝吧！&rdquo一直端庄的太子妃眼里，忽然出现了十八岁少女应有的欢跃，轻轻说了一句。

苏摩只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触着他的脸&mdash&mdash一语毕，空桑人的皇太子妃忽然身子后仰，飘出了白塔顶上的白玉栏杆。

周围惊乱一片，近旁的宫女七手八脚上来拉扯她的衣带，然而嗤啦一声，两三根衣带居然全部如同腐朽般应手而断。

那些织物的经线，居然都已经暗自被齐齐挑断！ 原来她早已有了准备。

连真岚皇太子都来不及拉住她，那一袭盛装、仿佛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坠落，向着万丈之下的大地坠落，湮没在白塔下萦绕的千重云气中。

无论是塔上准备大典的空桑人，还是塔下隔湖围困住伽蓝城的入侵者，一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远处，乘着比翼鸟前来参加这场大典的云荒三位女仙，同时失声惊呼。

&ldquo怎么会这样？&rdquo即使身为女仙、慧珈和曦妃也不由脱口惊呼，面面相觑。

&ldquo快去！&rdquo魅婀手指一指、座下青色的大鸟闪电般向着那一片坠落的羽毛飞了过去。

而那个鲛人少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耳边如同潮水般回响在天际的惊呼。

她指尖的温暖还留在颊边，然而那个人已经如同一片白雁的羽毛般、从六万四千尺高的伽蓝白塔上飘落。

她从云荒的最高处坠落，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睁睁看着爱女堕塔，白王目眦欲裂，再也按捺不住，拔剑砍向青王，婚典的广场上一片混乱。

多年的积怨爆发了，不顾外敌正在入侵，六部中内乱大起，青、白两部开始不休的相互攻击，而其余四王因为各自立场不同，也分成了好几派，纷纷卷入。

而皇太子真岚对于治国之道尚自知之甚少，竟无法阻拦，只能凭着一己之能对抗外敌。

仅仅一湖之隔，外来的冰族已经攻占了云荒大陆上其余领地，从四方完成了对湖心伽蓝圣城的包围，连圣城对外唯一的通路叶城也被攻占。

云荒大地烽火燃遍，十年后、空桑国亡于外来的冰族之手，整个民族彻底消亡。

但是，那时引起&ldquo倾国&rdquo之乱的那个鲛人少年已经不在那片土地上。

大婚典礼被打乱后的不久，真岚皇太子坚守了他的诺言，将这个引起举国动荡的鲛童放走。

&mdash&mdash那一年，获得了特赦的他带着人偶离开、站到了天阙山顶，双手双脚因为摸索而流满鲜血。

虽然看不见，他依然在山顶面朝西方，最后一次回望这一片土地，暗自立下誓言。

然后，在翻越慕士塔格绝顶的时候，他都不曾再回过头来看上一眼。

百年如同白驹过隙，而今，在这样一个即将破晓的黎明里，已经成为男子的他回到了这里。

久久凝望那座伫立于天地之间的白塔，依稀间，仿佛还能看到那一刹坠落的白羽。

然而，终究是一切都晚了&hellip&hellip都完了。

其实，九十年前在星宿海中修成占星之术的时候，他望向西方尽头、就已经隐约看到了空桑王气的消散。

那一场浩大的流星雨起于天权，宛如一场风暴划落，预示着上万的生灵在瞬间消逝&hellip&hellip空桑人建立的最后一个王朝：梦华王朝，终于还是归于一梦。

她、她也在那一场流星雨中陨落了吧？ 但是，总要听到作为她挚友的鬼姬也亲口承认，心里才真正的相信。

然而在那之前、在从六万四千尺的白塔顶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她应该就已经真正的死去了&hellip&hellip她是死在自己眼前的，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到。

而百年后，等他回到这片土地上时、鬼姬却告诉他：堕天的那一刻白璎是没有死的&mdash&mdash她死在婚典后十年的战乱里。

抱着怀中的人偶，他睁着空茫的眼睛看向黯蓝色的天空。

怀中的人偶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嘴巴，做出了一个冷嘲的表情，和着主人一起翻起眼睛看着天空。

忽然间，傀儡师和人偶的神色都变了&mdash&mdash 破晓前的黯淡天幕下，有六颗星由北而东、划破天际，向着天阙方向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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