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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废翼之人,永远也飞不起来了,羽人看我反倒是异类。
再说,我喜欢跳舞,在这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跳舞。
无人过问,才是我的福分。
” “你不能呆在这里了。
” “你是要强拉我回上城吗?” “有我在边上,谁敢斜着眼睛看你?谁敢漠视你的尊严?”羽鹤亭说。
她再次简短地回答:“我不喜欢上城。
” “为什么?” 露陌歪着头,想了想。
“它太坚固了,看上去仿佛会永恒地矗立下去似的,这是我所以讨厌它的地方啊。
” “哦?”羽鹤亭有几分惊讶,带着询问将下巴探向空中。
露陌面无表情地说:“我恨永恒的东西。
我喜欢的是转瞬即逝的美。
舞蹈、音乐,它们被造就出来,只会在空气中展露停留短暂的片刻,就宛如拥有蜉蝣似短命的生物——夏天的花、萤火虫、流星,当然啦,还有花儿。
”她把脸转向了梳妆台上的花,“你看这些花,它们很快就会枯萎,这才让它们的美丽显得如此珍贵。
” 羽鹤亭冷笑着说:“等它们死了,不就变成一大团腐泥污物吗?我可以轻易地砍断琴弦,也可以砍下那些舞者的头颅,它们太脆弱了,脆弱得不值一提。
” “你杀死的不过是它们的形体,”露陌嘴角边的冷笑,让这个柔弱的女子看上去仿佛石头像一般冷酷,“你砍断琴弦,但它曾经弹出来的音乐已经存在过了;你杀死那些舞者,但他们跳出的舞已经印存在你的记忆中了——除非你杀死自己,否则真正的美丽是无法抹杀的。
” “建筑、文字、诗词、权力,还有那些石头砌成的东西,看似永恒,实际上太执着于形体了啊,所以我憎恨它们。
”露陌说着,看似无意地将梳妆台上的蝴蝶花瓶向外推去,那花瓶掉落在地,登时摔成了无数碎片。
羽鹤亭吃了一惊,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见露陌收拾干净,又将头发盘起,叹了口气问道:“你今日不留我?” 露陌挽袖给羽鹤亭斟了一杯酒,道:“大人若要饮酒宵夜,天香阁的珍珠脍鱼羹最是有名。
如果要过夜……”她嫣然一笑,“除非你飞不起来,也是个废翼之人,否则还是自便吧,露陌告退了。
” 羽鹤亭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几分凶狠地问:“我在路上看到你的马车,你总不会是从长生路回来的罢?你要是和铁爷有来往,我就杀了你!” 露陌挣脱他的手,低头道:“大人自重。
”自顾闭上门扉,退入内室去了。
一阵风横越过夜色下的厌火城,伸到窗前的花枝噼里啪啦地敲打起窗纸来。
鬼脸只是沉默不语地跪坐在当地。
他看上去不比一尊铜像更有生气。
送菜上来的是一名吊眉斜眼的胖大厨师,看上去倒也干净利索。
他跪在地上,将双手托着的脍鱼羹举过头顶奉上前来。
另一名伶俐清秀的小童快手快脚地上前替羽大人收拾茶几,摆上一樽朱漆盖的烫酒壶,换上新盏,倒好清酒。
羽鹤亭看去,这年轻小童正是他们在门口曾碰到的那位茶倌。
他刚要将酒放到嘴边,一直不说不动的鬼脸突然说了声:“且慢。
” 羽鹤亭一愣,鬼脸的手已经放在了刀上,烛光下闪亮耀眼,如同在屋里打了一个闪,白亮亮地滑过眼睫,众人都觉得喉头一凉,已经听到刀“铮”的一声收回鞘中。
那名兀自端着盘子的胖大厨师咽喉里突然喷出血来,他向后倒去,两眼大睁,手上现出把精光霍霍的短刀。
端着酒壶的少年吃了一惊,手一松,酒壶落地,竟然倏地燃起一团蓝色的火。
羽鹤亭一愣,将手里的酒杯甩在地上。
鬼脸又已飞起一刀,将蜡烛斫灭。
他收刀的时候胳膊难以察觉地闪了闪,咕咚一声,黑暗里只听到那少年倒地的声音。
四之丙 数百名黑衫庐人卫木头人一样,在天香阁外沿街站成两排。
这些人都是无翼民出身,对下城的许多猫腻是一清二楚,他们不走,南山路上许多明明暗暗的生意都没法成交。
远近站着的闲人们都急得跳脚暗地里乱骂:“娘希匹的,这老头子还不走,今晚上的生意没法做了。
”卖油条的那俩小子更是眼泪汪汪地蹲在一旁看着自己倒在地上的油锅,卖皮靴子的人收拾起东西要走,卖烤鸭的人却劝他再等等,大家闹哄哄的莫衷一是。
这时天香阁边上的巷子里突然吱吱呀呀推出一辆水车,拐上画桥,朝大路上推去。
三两个驼背躬腰的黑影在车后用力,仿佛没看到车子前面的路已经被那些横眉怒目的黑衫人封住了。
没等边上站着的人提醒他们,那些庐人卫早发作起来:“奶奶的,什么玩意,找死吗?”三两名大汉提着带鞘的刀,上前就打。
推车的两人惊慌失措地“哎呀”了一声,往后就躲,慌乱间竟然把车子拉倒,咕咚两声,车上那个水桶顺着斜坡跳跳蹦蹦地向街道冲去,撞到街沿上“嗵”的一声裂开,里面突然冒出一大股黑烟来。
那烟看上去如同有形有质的东西,从桶中弥漫出来,也不四散,在空中翻卷成龙形,随着风张牙舞爪地顺街朝着那些黑衫人扑去。
离得近的人被烟带到,无不立时倒地,全身化为黑色。
“是黑蜃雾毒。
”有识货的嚷道。
那黑蜃雾毒,如同实体一般有形有质,又如雾气一样空虚变幻,庐人卫士兵空有屠龙之技,刀砍在毒烟之上,只落得一个空。
那些黑衣的庐人卫登时大乱,前面的人捏着鼻子往后窜,后面的人却大呼:“袭警了!”掣起兵器要往前冲,在街上挤成一团。
他们毕竟训练有素,知道这是有人躲在暗处施用法术,大变当前,护主为先,数十个人拔出刀来就要向天香阁里冲。
那黑蜃雾毒张牙舞爪地挡在当前,用刀枪无法对付,庐人卫队中又无术士,大受困窘,但他们毕竟经验丰富,倒也知道些应急的法门,有人在路边店里抢了几个盆,从河里舀了水就往黑雾上泼去。
那些水泼上黑雾,突然一亮,竟然烧了起来,如同无数燃烧着的小油滴散在空中。
那条黑蜃翻卷得更见猛烈,就如一条熊熊的火龙朝黑衣人扑去,但倾泻而上的水柱多了,黑雾也渐渐淡去。
就在其时,卖烤鸭的一声呼哨,从街尾聚着看热闹的南山路闲人当中,杀出来几十个人,当头一名小贩手舞双刀,一条大汉挥起铁锤,神勇异常,卖油条的小子操起地上的大锅,就如一面巨盾,护住了侧背。
还有三四个人就从阁里杀将出来,却是原先坐在堂里喝酒的客人。
这些人虽然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手底下却都硬得很,齐心协力守住了大门。
庐人卫人多,虽然未带长枪和句兵(注:句读gōu,即“勾”字,“句兵”指戈、戟等用于钩杀的兵器),使的都不是趁手兵刃,但他们训练有素,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如同战阵攻城一样往里冲去。
他们正在那里咋呼,突然听到高处有人低低地喝了一声:“我身无形!”一条四丈来长的长鞭从天而降,如灵蛇一样吊住一人的脖子,将他甩了起来。
他的鞭子又细又长,仿佛自己有意识般在空中翻滚飞舞,如同利刃一样锋利,卷住胳膊,就切断胳膊,卷住脖子,就切断脖子。
同时两侧的屋檐上噌噌噌地冒出数十条黑影,就地揭起瓦来,将这不要钱的暗器噼里啪啦地照下面排头打去。
“是影子!”几名庐人卫的士兵惊恐地喊了出来。
影子,也就是影者,它的出现最早可追溯到古老的八荒王统治宁州的年代,厌火城数百年间汇集起来的无赖汉,在社会极底层讨生活,要应对流血不断的生活,还要面对对无翼民心存仇视的羽人贵族追杀,朝不保夕,那些残留下来的无翼民中也有许多流浪的武士和落魄的术士,逐渐发展起无数惊人艺技。
他们擅长使用短刀、匕首、铁钩等便于隐藏的短兵器,还有飞镖;他们能飞檐走壁,穿墙越壁,不发出一点声响;他们能在一呼吸间打开设计精妙的锁和镣铐;他们擅长使用各种毒药和迷药。
在面对面的攻击中,他们的招数极其凶残,几乎招招致命。
这是下层人从搏命的打斗中发展起来的,快速,迅捷,有效。
不好看但没有一点花架子。
刚开始,这些技艺只在少数盗匪之间相互流传,后来铁爷开始有意识地选拔和训练这些影子,将数百年来精炼出的密术再行改进和推广,组织严密的影者才在厌火城真正出现。
他们在铁爷手下,将“影子”的说法发展到了一个极致,不论是篱笆、铁栅栏、厚墙,或是高高的壁垒,都不成为他们穿越的障碍,据说他们能在挤满了人、车马的街道上飞奔,也能在布满利刃、枪尖的军阵中风一样穿行,却能让人难以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最可怕的还是传说中他们的隐身术,据说影子们无影无形,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和地方突然出现,这是影子们最令人恐惧的力量所在。
他们是铁爷无所不在的眼睛,是铁爷无所不在的力量象征。
其实影子的真谛无外乎是用另一个身份掩护自己,他们可以数十年躲藏在那个躯壳下,如普通人一样过着庸碌的生活。
一旦爆发,那就是将性命交托给铁爷的时候了。
这时在天香阁后的小楼中,鬼脸一手持刀,一手按在羽鹤亭肩膀上,站在黑暗里一声也不言语。
羽鹤亭也尽沉得住气。
他们屏息静听外面人声嘈杂,杀声一片,身处的小楼却是安静异常,连个虫叫声都没有。
在这样的寂静里,杀气弥漫。
外面的花树枝条被风吹着,不断打在白窗纸上,窗子上的那些钢弦,也禁不住微微作响。
鬼脸心里了然,四面的风声里早混杂进了影者的呼吸。
鬼脸将军那红黑两色的脸谱在窗外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一摇一晃,更显狰狞,刻画着他的凶残之名。
他突然放开羽鹤亭,倏地横跨一步,跪在地上,双手拔出长刀,向楼板下扎去。
那柄长刀直至没柄,拔出刀来时,一股血泉“哧”的一声直冲上来。
他还没来得及将长刀完全拔出,楼板巨震,“嗵”的一声,另一处破了一个大洞,木屑纷飞中,一条隐隐约约的黑影从洞里飞旋而起,飞在半空中,旋出了急速的气流。
那黑影用的正是风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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