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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回到土黄色的道路、绿的树木和黑的灌木上。
厌火城仿佛活了过来,有些东西开始在街角上蠕蠕而动,那是些行路者和趁着热气下去出来活动的居民,好像他们终于从植物状态恢复了人的本性。
老天爷也活了过来,青罗感觉到两股风从他的肋边穿过去,把衣服吹得胀了起来,惬意之极。
他扔下刷子,兴奋地迎着风来的方向仰头大喝了一声,那啸声宛如月光下咆哮的公狼一般凶狠,远远地传了出去。
路边有几个人回头看他,青罗也奇怪地回看过去。
在他们那儿,高兴了就冲着广袤无边的大地喊上几嗓子,喊到嗓子嘶哑,喊到口中迸血,那都再正常不过了,但在这儿,在这些低矮拥挤的棚屋边上,在这些曲里拐弯的小巷子里头,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青罗很不好意思地甩甩头,低头去拾梳子了。
那姑娘好像也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她看着他的尴尬表情,忍不住又咭咭地笑了起来。
青罗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不然他就会发现那是一副捉弄人的模样。
“你刚到这来的吧?”她说,看着他给白果皮梳理白毛。
猫蹲在她的肩膀上,喵呜了一声,同意她的推论,同时充满警惕地看着那一根根从白果皮身上刷下来的随风飘舞的白毛。
白果皮被伺候得舒服得紧,它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左右挪动它那肥厚的下巴,不知道嚼着什么它想象出来的鬼食物。
她忍住笑,像一个大人那样郑重地向他说道:“这里坏人很多的。
你一个人来——不害怕吗?” “不会吧,”青罗犹疑地停住了手里的梳子说,“他们说,外面还是好人多。
” 姑娘快速地打断他的话:“那是他们骗你的。
你哪知道谁是好人还是坏人啊——比如说,咦,快看,你说这个人呢是好人还是坏人——” 青罗抬起头,看了看她指点的那人,却是一个穿青布衫的白胡子老头,担子上蒙着两块白色纱布,扁担前头挂着两块铁叫板,显是个卖桂花糕的普通贩子。
担子把他的腰压得山路一样弯,这会工夫颠颠仆仆地走着,只怕一阵风来就要把他卷倒。
他哧地笑了出来:“这当然是好人了,还用说啊,我看递给他刀他也不知道怎么用呢。
” “比如这个,比如那个,还有还有,比如那个呢?” 他的目光跟着她纤纤的手指一个一个看过去,他看到了一个摇着两个铜钹儿卖酸梅汤满脸愁苦的中年人,一个弹着三弦唱靠山调体态瘦弱的瞎子,一个疲惫不堪推着板车作小买卖的瘦子,一个把白褂子脱下来甩在肩膀上扛大个儿的壮汉…… “当然是好人啦,当然是好人啦,当然是好人啦……”他一迭声地连着回答下去。
“比如这个。
”女孩指的是长街上正朝他们这方向走过来的一条汉子。
“当然……” “喂!”那条大汉冲他们怒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当然。
青罗这才看清劈面走过来的这家伙人高马大,全身披挂着锁子甲,腰带上叮叮当当作响,挂满了看上去很恐怖的短柄兵器,背上还插着一把长长的战斧。
青罗有些发蒙。
他直直地对着那条粗大汉子,脑子里转个不停,却什么也没明白过来,眼看着大汉将两根手指塞到嘴里,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
顿时人喊马嘶声,兵刃碰撞声,还有穿着盔甲跑动的沉重脚步声,四下里围了上来。
刚才还拥挤在街上的那些厌火城的居民,对此情形早已见惯不怪,一眨眼间走了个精光。
一之丙 这天一大早,老河络千栏莫铜就被屋檐上两只争夺死耗子的乌鸦吵醒,他懊恼地从吊床上爬起来,搔着自己那没剩几根毛的后脑勺发了会儿愣。
阳光透过黄色的尘土,无遮无挡地穿过没有窗棂的透窗射入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点清晨的凉意都没有。
那女孩跳下井栏,不过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而是盘腿坐在他的旁边,入神地看着他刷毛的一举一动:“它看上去好乖啊。
” “每一匹骆驼都有每一匹的毛病。
”青罗眨了眨眼,看她也不略作拂拭就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土的地上,不免有些惊讶,不过在草原上他们也都是这样,这让他觉得这小女孩更亲近起来了,“这是我们那的谚语。
比如说,白果皮就不能碰酒,它要是闻到一点点酒味,那发起飙来的样子你是没看见……”他做了个鬼脸,装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
大清早被乌鸦吵醒当然不会有好事,莫铜后悔没有在院里的大槐树上放上只猫,不过他始终没想明白是鸟叫声吵闹,还是被勾来的色猫会叫得更动听些。
缸里早没水了,他披了件坎肩提起水桶刚开了门,就见对门的王老虎慌慌张张地撒手扔掉了手里的铜面盆,只一扭就闪入门中,“啪”的一声将大门关了个紧。
他呆了一呆,想着自己是不是突然中了风歪了下巴,因而模样狰狞吓坏了芳邻?随后他就扭头看见了穿着绿衣服的鹿舞穿过尘土飞扬的大路,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她的脚边跟着一只同样趾高气扬翘着尾巴的猫。
“我就知道。
”老河络咕哝着说,提起桶又缩回了院中,用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敏捷动作将门闪电般关上,另外又多上了两根巨粗的门闩。
反正盆里还有小半盆水,他琢磨着想,对付着能梳洗一番了——今天没什么重要约会吧?与屋子里的极端简洁空旷相反,他的院子里却堆满了破旧杂物:一些奇形怪状的器什,一些造型惊人的家具,六七个堆在角落缺胳膊少腿的木头傀儡,一把小得插不下一根牙签的空刀鞘,还有一辆小四轮车底朝天地翻在地上,四个轮子骨碌碌地在温暖的空气里转动个不停。
大槐树的枝桠抓住了无数缩小的太阳影象,在莫铜的头上哗啦啦地抖动个不停。
他就着小半盆水刷了牙,漱了口,洗了脸,刮了胡子,顺便把头发抹抹平,突然他的手就停在脑袋上方的空中不动了。
他站在那儿静静地聆听,周围听不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只有无数的小飞虫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飞着,成千上百舞动着的翅膀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
没有警报也没有异常的味道,小老头但却知道事情起了一些变化,有什么威胁正在慢慢地逼近。
他低着头发呆的时候,看到脚边的地上慢慢地鼓起了个小包,随后一只挥舞大螯的黑蜘蛛从地里头跳了起来。
那只蜘蛛看上去个头大得出奇,站在那儿舔着自己的前爪,滴溜溜地转着小小的头,似乎也有点惊讶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地方。
莫铜沉思着一脚将那只毒蜘蛛踩死。
然后,他抬起头来,心思全在那只蜘蛛上,却一脸诚恳地对着树上说:“你都在那蹲了多半个晚上了,咋不进来坐坐呢?” 一之丁 在那一天的更早些时候,两个羽人小孩正行走在登天道往厌火城的路上。
他们衣裳褴褛,鞋子破了底,尘土满面,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两人是从铁崖村长途跋涉而来的风行云和羽裳,他们的家园毁于蛮族人的刀和火。
(故事见《九州·风起云落·风起兮》) 羽妖陡崖本在厌火城的东面,但他们错过了两个岔口,又绕错了道,结果直转到了西门去。
登天道这时节正是最繁忙的时候,靠近厌火城的这段路上是车马拥挤人畜混杂。
成串的骆驼队把堆积如山的货物放在背上挪动,扭角牛翻着愣愣的白眼拖动着不堪忍受的重负,肿了膝盖的骡子群低头慢动作般迈动着脚步,一路砸下两列斗大的汗珠。
走在两边的则是些从地狱归来的人。
风行云拉着羽裳被这些可怕的队伍冲到了路旁,被他们踩松的石子就顺着路旁摇动的草叶滴溜溜地滚落到悬崖下。
在这样的一条路上,他们突然听到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随着马蹄声而来的是一股骚动和飞扬而起的尘土。
所有的人都拉紧了牲口的缰绳,惊愕地向后张望。
那帮子人出现了,他们低着头伏在马背上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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