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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他想要知道什么,便总要想办法知道。
似成玉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她内心该是什么样,迈过成玉的心防,三殿下瞧着展现在他眼前的碧云天青草地,以及草地上奔跑的鲜活灵动的小动物们,觉着同他设想的也差不离。
能看出这是春日。
三殿下环视一圈,却未发现成玉,她不在这里。
前方隆起一座大山,转过隘口,日丽春和在此换了一番新模样,天上呈出烈日,地上遍植高木,有鸟鸣婉转,此是夏日。
成玉依然不在这里。
走出山谷又即刻迎来满目红枫,三殿下此时终于明白,这个女孩比他先前所想的要更复杂一些,她的心底拥有四季,四季并存。
万万年来,三殿下对他人的内心思绪其实从未有过兴趣,因此关乎藏无,也只是在他幼时初学这法术时为着实践施用过几次。
他瞧过元极宫中当差的仙使的思绪,瞧过彼时暗恋东华帝君的小仙娥的思绪,也瞧过被困在二十七天锁妖塔中的恶妖的思绪。
跨越他们的心防是最大的难关,但一旦越过那道心防,便是最狡猾的恶妖,他也总能立刻在他们内心中找到他们的本我所在。
比之成玉,他们的心防更难突破,似乎所有的意志都被用来构建那道防住别人的高墙。
而成玉,她的心防就太好突破了一些,然而在那道敷衍的心防之墙后,她却描出四季来藏住了自己。
心防的存在本是为了防范别人,就像连三曾以藏无探看过的那些人,可成玉的心防,却似乎是为了防住她自己。
三殿下踏过眼前秋色,所见是秃山长河;行过秃山,便是白雪覆黄沙,此种萧瑟比之大雪封山还要更为凄冷,如此景致同成玉着实不搭,但这的确是她心中的景色。
此处依然没有成玉。
三殿下在封冻的长河旁站了好一会儿,低声道:“阿玉。
”他找不着她,这里是她的王土,只能让她来找到他。
当他的声音散入风中,四季的景色瞬然消失,同现世中今夜一般的夜市似一幅长画在他眼前徐徐铺开。
他终于看到了成玉。
她或许对他并不设防,因此她的潜意识令他看到了她此时真实的内心模样。
她孤孤单单地立在长街之上。
街仍是那条街,灯笼仍是那些灯笼,节物摊也仍是那些节物摊,但拥挤的人群却不知去了何处,整条长街上唯她一人。
“今日过节啊。
”她怕冷地搓着手小声道。
是了,此时也并非夏日,在她搓着手的当口,有北风起,夜空中飘起了细雪。
“哦,是过乞巧节,”她一边走一边自个儿同自个儿唠叨,“乞巧节要做什么来着?是了,要在家中扎彩楼,供上摩睺罗、花瓜酒菜和针线,然后同爹娘团坐在一起奉神乞巧。
”她絮絮叨叨,“乞巧啊,说起来,娘的手就很巧么,蜻蛉的手比娘的手……”她突然停住了脚步,风似乎也随着她停下的脚步静作一种有形之物,细雪中飘摇的灯笼间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来,那声音近乎尖利地告诫她:“别去想,不能想。
”是她的潜意识。
连三瞧见低着头的成玉用冻红的手笼住半张脸,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但似乎遵循了那句告诫,当她重迈出步子来时已开始同自己叨叨别的。
眼圈红着,鼻头也红着,说话声都在颤抖,话题倒很天马行空,也听不出什么悲伤,一忽儿是朱槿房中的字画,一忽儿是梨响的厨艺,一忽儿是姚黄的花期,一忽儿又是什么李牧舟的药园子。
但她并没有说得太久。
在北风将街头的灯笼吹灭之时,她抱着腿蹲了下来,他尝试着离她更近一些,便听见了她细弱的哭腔:“我不想想起来,所有离开我的,爹,娘,蜻蛉,都、都不想想起来,不要让我想起来,求求你了,不要让我想起来,呜呜呜呜。
”那声音含着绝望,压抑孤独,又痛苦。
连宋不曾想过那会是成玉的声音。
他只记得她的单纯和天真,快乐是为小事,烦闷也全为小事,明明十六岁了,却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从不懂得这世间疾苦。
凡人之苦,无外乎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这八苦。
三殿下生而为仙,未受过凡人之苦,靠着天生的灵慧,他早早参透了凡人为何会困于这八苦之中,然他着实无法与之共情。
因此今夜,便是看到成玉在噩梦中失声痛哭,他知道了她的心灵深处竟也封存着痛苦,但他也并不觉那是什么大事。
他是通透的天神,瞧着凡人的迷障,难免觉得那不值一提。
世间之苦,全然是空。
他的目光凝在成玉身上,看她孤零零蹲在这个雪夜里,为心中的迷障所苦,就像一朵小小的脆弱的优昙花备受寒风欺凌,不得已将所有的花瓣都合起来,却依然阻挡不了寒风的肆虐。
他心中明白,成玉的苦痛,无论是何种苦痛,同优昙花难以抵挡寒风的苦痛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此时,他却并未感到这苦痛可笑或不值一提。
他看到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在地上,她哭得非常伤心,但那些眼泪却像是并未浸入泥地,而是沉进了他心中。
他无法思考那是否也是一种空,她的眼泪那样真实,当它们溶进他心底时,他感到了温热。
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他愣了好一会儿,最终他伸出了手。
便在他伸手的那一刹那,眼前的雪夜陡然消失,冬日的荒漠、秋日的红枫、夏日的绿树和春日的碧草自他身边迅速掠过。
穿过她内心的四个季节,他终于重新回到了现世的夏夜。
在这现世的夏夜里,她仍乖巧地伏在他的怀中,而她的左手仍在他掌心里。
柔软白皙的一只手,握住它,就像握住雨中的一朵白雪塔,丰润却易碎似的。
他松开了她,可她的手指却牵绕了上来,她抬起了头,有些懵懂地看着他。
他的手指被她缠住了,就像紫藤绕上一棵青松,全然依赖的姿态。
他当然知道她只是依赖他,她被吓到了,但似乎无法克制空着的那只手抚上她鸦羽般的发顶,当她再要乱动时,便被他顺势揽入了怀中。
“不要怕,”他抚着她的头发,温声安慰她,“风停了,没事了。
” 风的确停了,长街两旁灯火阑珊,行人重又熙攘起来。
她靠在他的肩上,右手覆在他的胸前。
胸骨正中稍左,那是心脏的位置。
她惊讶地抬头看向他,有些奇异地喃喃:“连三哥哥,你的心脏跳得好快。
” 他几乎立刻便退后了一步,她的手掌一下子落空。
她跌了一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向他:“连三哥哥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
”他飞快地否认。
“不是吧……”她不大相信,“因为跳得很快啊。
” 前面的巷子里突然一声响鸣传来,七色的焰火腾空而起,成玉转头看了一眼,但因更关心连三之故,因此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放回了他身上,却见他侧身避开了她。
这个角度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他若无其事地:“你喜欢看烟花吧,我们走近看看。
”话罢快步向巷子口而去。
成玉追在后面担忧:“不是啊,连三哥哥你别转移话题,你心跳那么快,你不是病了吧?” 国师和季世子跟在连三和成玉身后有段距离,因中间还隔了段喧闹人流,故而听不见他二人在说什么。
国师在来路上已经弄明白了,连三和小郡主定然是有不一般的交情,但国师也没有想太多。
方才风起时,因前头堵得太过,他们就找了棵有些年岁的老柳树站了片刻。
季世子屈膝坐在树上,不知从何处顺了壶酒,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季世子喝了半壶酒,突然开口问国师:“大将军不是不喜欢阿玉么?” 国师静默了片刻,问:“你是在找我讨论情感问题?”季世子默认了。
国师就有点怀疑人生,近年流行的话本中,凡是国师都要祸国殃民,要么是和贵妃狼狈为奸害死皇帝,要么是和贵妃她爹狼狈为奸害死皇帝。
国师们一般干的都是这种大事。
没有哪个干大事的国师会去给别人当感情顾问,哪怕是给贵妃当顾问也不行。
国师没有回他,对这个问题表示了拒绝。
季世子一口一口喝着酒,半晌:“我是不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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