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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登坛说法,教化众生,团子被成玉元君带去凑热闹了。
我担心西天佛味儿过重,团子这么小小的,将他闷着。
夜华不以为然,道:“他去西天不过为的是吃灵山上出的果蔗,况且有成玉守着,坛下的神仙们都闷得睡着了,他也不会闷着。
”我想了想,觉得很是。
夜华的气色仍不大好。
折颜说他的右胳膊全不能用,我每每瞧着都很窝心,但他却毫不在意。
因他受伤这个事上到一品九天真皇,下到九品仙人,各个品第的皆略有耳闻,也就没几个人敢拿鸡毛蒜皮的事来叨扰于他,于是乎他悠闲得很。
我担忧夜华的伤,想住得隔他近些。
一揽芳华离紫宸殿有些远,不若庆云殿近便,且那又是夜华他先夫人住过的,我便暂且歇在了团子的庆云殿。
他们天宫大约没这个规矩,但体谅我是从青丘这等乡野地方来的,仍旧和善地在庆云殿中替我收拾了张床榻。
初初几日,我每日都一大早地从床上爬起来,冒着黎明前的黑暗,一路摸进夜华的紫宸殿,帮他穿衣,陪他一道用膳。
因我几万年都没在这个点上起来过了,偶尔便会打几个没睡醒的呵欠。
后头就有一天,我将将费神地把自己从睡梦里头捞起来,预备迷糊地赶去紫宸殿,恍一睁眼,却见着夜华他半躺在我身旁看书。
我的头枕着他动不得的右手,他左手握着一卷行军作战的阵法图,见我醒来,翻着书页道了句:“天还没亮,再睡睡罢,到时辰我叫你。
” 说来惭愧,自此,我便不用每日大早地摸去他殿中,都是他大早来团子的殿中,早膳便也理所应当从紫宸殿移到了庆云殿。
从前在青丘的时候,一大早被夜华拖着散步,围着狐狸洞近旁的水潭竹林走几圈,多是他问我午饭想用些什么,我们就这个事来来回回磋商一番,路过迷谷的茅棚时,就顺道叫迷谷去弄些新鲜的食材。
近来在天上,膳食不用夜华操心,他便又另外养出个兴趣,爱好在散步的时候听我讲讲头天看的话本子。
我翻这些闲书一向只打发个时间,往往一本翻完了,到头来却连书生小姐的名都记不全,只约略晓得是个甚么故事。
但夜华既有这个兴趣,我再翻这些书便分外上心些,好第二天讲给他听。
几日下来,觉得在说书一途上,本上神颇有天分。
七月十七,灵山上的法会毕。
算起来团子也该回天宫了。
七月十七的夜里,凉风习习,月亮上的桂花开得早,桂花味儿一路飘上九重天。
我同夜华坐在瑶池旁的一顶亭子里,亭子上头打了几个灯笼,石头做的桌子上放了盏桐油灯。
夜华左手握着笔,在灯下绘一副阵法图。
当初我拜师昆仑虚,跟着墨渊学艺时,阵法这门课业经受两万年的考验,甚荣幸地超过了道法课佛法课,在诸多我深恶的课业中排了个第一。
我一见着阵法图,不仅头痛,全身都痛。
于是只在旁欣赏了会儿夜华握笔的手指,便歪在一张美人靠上闭目养神去了。
方一闭眼,就听到远处传来团子清越的童声,娘亲娘亲地唤我。
我起身一看,果真是团子。
他着了件碧莹莹的小衫子,一双小手拽着个布套子抗在左肩上,那布套子瞧着挺沉的。
他抗着这个布套子走得歪歪斜斜,夜华停了笔,走到亭子的台阶旁瞧他,我也下了美人靠踱过去瞧他。
他在百来十步外又喊了声娘亲,我应着。
他放低肥肥的小身子慢慢蹲下来,将抗在肩膀上的布套子小心翼翼卸到地上,抬起小手边擦脸上的汗边嚷着:“娘亲,娘亲,阿离给你带了灵山上的果蔗哦,是阿离亲自砍下来的果蔗哦……”想了想又道:“阿离都是挑的最大最壮的砍下来的,嘿嘿嘿嘿……”嘿完了转身握着封好的口,甚吃力地拖着那布套子一步一步朝我们这方挪。
我本想过去帮一帮忙,被夜华拦住道:“让他一个人拖过来。
” 我一颗心尽放在团子身上了,没留神一丛叫不上名字的花丛后头突然闪出个人影来。
这个人影手中也提着一只布套子,却比团子拖的那一只小上许多。
他两三步赶到我们跟前,灯笼柔柔的光晕底下,一张挺标志的小白脸呆了一呆。
团子在后头嚷:“成玉成玉,那个就是我的娘亲,你看,我娘亲她是不是很漂亮?” 唔,原来这个标志的小白脸就是那位十分擅长在老虎尾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的成玉元君。
成玉元君木愣愣望着我,望了半天,伸出手来捏了捏自个儿的大腿,痛得呲了呲牙,呲牙的这个空隙中,他憋出几个字来:“君上,小仙可以摸一摸娘娘么?” 夜华咳了一声。
我惊了。
这成玉虽宽袍广袖,一身男子的装束,他说话的声调儿却柔柔软软的,胸前也波涛汹涌,忒有起伏,一星半点儿也瞧不出是个男子。
依本上神女扮男装许多年扮出来的英明之见,唔,这成玉元君原是个女元君。
夜华尚没说什么,团子便蹭蹭蹭跑过来,挡在我的跟前,昂头道:“你这个见到新奇东西就想摸一摸的癖性还没被三爷爷根治过来么,我娘亲是我父君的,只有我父君可以摸,你摸什么摸?” 夜华轻笑了一声,我抬眼望了回亭子上挂的灯笼。
成玉脸绿了绿,委屈道:“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一位女上神。
摸一摸都不成么?” 团子道:“哼。
” 成玉继续委屈道:“我就只摸一下,只一下,都不成么?” 团子继续道:“哼。
” 成玉从袖子里摸出块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年纪轻轻的,平白无故被提上天庭做了神仙,时时受三殿下的累,这么多年过得凄凄凉凉,也没个盼头,平生的愿望就是见到一位女上神时,能够摸一摸,这样一个小小的念想也无法圆满,司命对我忒残酷了。
” 她这幅悲摧模样,真真如丧考妣。
我脑子转得飞快,估摸她口中的三殿下,团子口中的三爷爷,正是桑籍的弟弟,夜华的三叔连宋君。
团子张了张嘴,望了望我,又望了望他的父君,挣扎了半日,终于道:“好吧,你摸吧,不过只准摸一下哦。
” 夜华瞟了成玉一眼,重回到石桌跟前绘他的图,提笔前轻飘飘道:“当着我的面调戏我老婆,诓我儿子,成玉你近日越发出息了嘛。
” 成玉喜滋滋抬起的手连我衣角边边也没沾上一分,老实巴交地垂下去了。
团子将那沉沉的布套子一路拖进亭子,像模像样地解开,果然是斩成段的果蔗。
他挑出来一段尤其肥壮的递给我,再挑出一段差不多肥壮的递给他父君。
但夜华左手握着笔,右手又坏着,便没法来接。
团子蹭过去,踮起脚尖来抱着他父君那没知觉的右手,皱着鼻子啪嗒掉下来两颗泪,氤着哭声道:“父君的手还没好么,父君什么时候能再抱一抱阿离啊。
” 我鼻头酸了一酸。
折颜说他的手万儿八千年地再也好不了了,他瞒着团子,瞒着我,该怎么便怎么,自己也并不大看重。
我为了配合他演这一场戏,便只得陪着他不看重。
但我心里头其实很介怀这个事。
可木已成舟,再伤怀也无济于事,我在心头便暗暗有了个计较,从今往后,我便是他的右手。
夜华放下笔头来,单手抱起团子,道:“我一只手照样抱得起你,男孩子动不动就落泪,成什么体统。
”眼风里扫到我,似笑非笑道:“我虽然一向觉得美人含愁别有风味,你这愁含得,唔,却委实苦了些。
我前日已觉得这条胳膊很有些知觉,你莫担心。
” 我在心中叹了一叹,面上做出欢喜神色来,道:“我自然晓得你这胳膊不久便能痊愈,却不知痊愈后能不能同往常一般灵活。
你描得一手好丹青,若因此而做不了画,往后我同团子描个像,还须得去劳烦旁人,就忒不方便了。
” 他低头笑了声,放下团子道:“我左手一向比右手灵便些,即便右手好不了也没大碍。
不然,现在立刻给你描一副?” 我张了张嘴巴。
不愧是天君老儿选出来继他位的人,除了打打杀杀的,他竟还有这个本事。
一直老实巴交颓在一旁的成玉立刻精神地凑过来,道:“娘娘风采卓然,等闲的画师都不敢落笔的,怕也只有君上能将娘娘的仙姿绘出来,小仙这就去给君上取笔墨画案。
” 这成玉忒会说话,忒能哄人开心,这一句话说得我分外受用,遂抬了抬手,准了。
成玉来去一阵风地架了笔墨纸砚并笔洗画案回来,我按着夜华的意思抱着团子歪在美人靠上,见成玉闲在一旁无事,便和善地招她过来,落坐在我旁边,让夜华顺便将她也画一画。
团子靠在我怀中一扭一扭的。
夜华微微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落笔时却朝我淡淡一笑,他这一笑映着身后黛黑的天幕,柔柔的烛光,仿若三千世界齐放光彩,我心中一荡,热意沿着耳根一路铺开。
即便右手丝毫不能动弹,他用墨敷色的姿态也无一不潇洒漂亮。
唔,我觉得我选夫君的眼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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