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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疼。

不过这并非仕途上的起伏。

农人不会有这种起伏,农民种地,这一年过得好还是不好,要看那年天气如何,有没有蝗灾,还要看军队会不会在农忙时节把自家儿子抓去当兵。

然而,奇台官员的仕途却经常充满波折。

影响仕途的原因有很多:自己在朝中有没有失宠,西边战事进展怎样,天上有没有出现彗星,让官家不安,诸如此类。

更严重的,官员还可能受到发配,这就像是陨星砸向大地。

倘若被发配到南方恶瘴之地,没准儿就死在那儿了。

席文皋此刻就有朋友被流放到那里,只是彼此山海相隔,罕有书信联系,也不知他们如今是生是死。

这都是他的挚友,每念及此,席文皋不免悲从中来。

时局艰难,这一点不可忘记。

他自己也正遭受流放,不过只是流放到这里,他的老家延陵。

只是让他远离朝廷,让他在朝中失势,生活倒并不艰难。

席文皋人望极高,就连太师杭德金及其门生都不敢要求官家对他再下狠手。

杭德金能推行新法,能扭转奇台千古不易的治国之策,可即便如此,在对待席文皋时,他还是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平心而论,杭太师或许也不想要他死去。

很多年前,他们还经常书信往来,甚至切磋诗歌。

先皇在位时,两人还和而不同地在先皇面前辩论国策,不过,今上继位以后就再无此美谈了。

时移世易,宦海沉浮,如今,老对手杭太师……也老啦。

听说他目力越来越差,而官家身边的,已经是另一群人,更年轻,也更冷酷。

不管怎样,席文皋只是被赶出京城,不再过问政事,在延陵他仍然拥有宅院,可以读书写字。

而远在万里之遥的南方,去那里的人都九死一生。

文宗治下的奇台第十二朝不会处死名誉扫地的官员。

席文皋苦笑着想,官家是天下第一雅士,而处死官员太过野蛮残忍。

朝中失势的朋党只会受到流放,有时候发配地太远,远得他们就算变成鬼都没办法回来报复。

今天要来两位客人,其中一位,就是被发配到这样一个荒蛮之地。

他要渡过大江,经过两岸的鱼米之乡,翻过两道山脉,穿过浓密潮湿的森林,一路前往一座地势低洼、瘴气弥漫、仅在名义上属于帝国的海岛。

只有最严重的政治犯才会流放到零洲岛。

朝廷把他们送到这里,由着他们写信作诗,最后自生自灭。

这人过去是席文皋的学生,曾经追随过他,如今却要发配零洲,走得比自己还远。

这也是他的一位挚友,或许该称之为知己吧。

今天是个大日子,席夫子告诫自己,好让自己保持庄重。

分别时,他会依照旧俗,为这位知己折一条柳枝,但如果哭出来就太丢人了,况且他也不愿意让对方因为老人家的泪水而对前路感到踌躇。

这也是他邀请另一位客人同来的原因之一——来调剂会面时自己的语气和情绪,克制心中惆怅以维持体面,自欺欺人地假装还会再相见。

他老啦,朋友却遭到贬谪。

真实的情况是,往后的重阳时节,他们再也没机会一同登高饮酒了。

千万别去想这些。

人一老,眼窝子就浅。

席文皋看见家中一个年轻的侍女从屋里走出来,正穿过花园。

他一向喜欢让侍女,而非家丁来报信。

一般人家不是这样,可他这是在自己家里,一切他说了算,何况来送信的正是他最宠爱的侍女。

她今天一身蓝色丝绸衣裳,头发梳成精致的发髻——这两样都与她的身份不符,毕竟她只是个侍女。

她沿着曲径一路走来,来到席文皋所在的凉亭里。

当年设计这座小庭院时,席文皋有意把园中小路造得曲曲折折,跟宫里的一样。

“脏东西”只会直来直去。

侍女施过礼,说一位客人已经到了。

来的是那个有意思的人。

席文皋这会儿并不太想见他,可他又不想在见到另一个人时过于伤心。

光是这个春日的上午,就能唤起他们太多的回忆。

席文皋看见林廓还带了个人来,这下他的心情倒真的起了一点变化。

这变化来自他心中对自己的揶揄。

席文皋一向乐意自嘲,并把这作为自己失势后的某种心理补偿。

可是,为什么时至今日,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会对眼前这位妙龄女子——个子高挑,不经世事,既优雅又笨拙——一见倾心? 很久很久以前——另一段、另一种记忆——席文皋的政治对手想要把他赶下台,于是说他引诱自己表妹乱伦。

席文皋因此受审,这个指控并不属实,到最后他们失败了,不过对手做得很聪明,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席文皋的朋友都不敢接近他。

那个时候,有人已经开始因朋党之争而丢掉性命了。

席文皋受审时,政敌还呈上一阕词,说这是他写给表妹的,那首词还不错,就算是在公堂之上,他也忍不住要佩服这帮仇家。

不过真正的聪明之处在于他们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他,因为他对美色的沉迷可谓尽人皆知。

这个爱好终其一生都未改变,而他这一生相当漫长。

那个表妹生得甜美,性格羞怯,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多年前已经辞世了。

席文皋先后娶过两位妻子,也都离世了,其中后一位更讨他喜爱。

他还有两个妾,也都去世了。

席文皋也哀悼过她们,并且以后再也没有纳妾。

两个儿子,也死了。

他还侍奉过三位皇帝。

还有好多朋友先他而去、一大堆敌人死在他前头。

于是,看见那女孩随着林廓一道快步走来,席文皋还是放下青瓷茶杯,忍着膝痛起身相迎。

他心想,这是好事,有的人可能完全不懂得享受生活,和行尸走肉无异,他可不想变成那样。

杭德金一党借“新政”对官家施加影响,而对于官家会被引向何方,席文皋也自有看法。

他向来自视甚高,至今都相信自己的观点关乎国祚昌隆。

比方说,他十分反对跟祁里打这场漫长又愚蠢的战争。

林廓停住脚步,拜了三拜,又趋前,林廓和席文皋同为进士出身,又是受邀来访的客人,行此大礼简直恭敬得近乎阿谀了。

林廓的女儿得体地站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行过两次礼,犹豫了一下,随后又施一礼。

席文皋捋着胡子,绷着脸。

显而易见,女孩是出于尊重父亲,才和父亲一样行此大礼,她自己其实不以为然。

这姑娘还没开口说话,就已经十分有趣了。

席文皋发现,这女孩长相不算标致,却生了一张机警又好奇的脸。

他看见她眼神瞥过自己的青瓷茶杯和漆制茶盘,还仔细审视凉亭。

凉亭的顶棚是席文皋请三彩先生仿照第七朝的长韶画风创作的。

去年,三彩先生也辞世了。

又少了一位故人。

“尚书大人,别来无恙。

”林廓的声音轻柔悦耳,席文皋早就不是什么尚书了,不过他并不介意别人如此称呼。

“托福,托福。

”席文皋答道,“席某戴罪之人,员外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不知这位是?” “这是小女林珊。

在下一直想趁牡丹节带她出来长长见识,于是擅作主张,让她随我一起来拜会大人。

” 席文皋这才露出笑脸。

“林先生可别见外,来得正好,来得正好。

” 女孩却还是一脸警惕,没有笑。

“诗余本毫末技艺,却经由大人的手笔,赢得世人的尊重,得见大人真容,却是小女子之幸。

读过大人月旦诗余的文章,真如醍醐灌顶,受益良多。

” 席文皋眨眨眼睛,心想,这是好事,值得谨记在心,好提醒自己,生活中还是会有惊喜。

即便对于男子,甫一见面便发此议论,也足见其自信非常。

而说这话的,居然是位姑娘。

显然她还待字闺中。

她头上戴着一朵牡丹,手中也拿着一朵,还站在他的花园里,点评自己的成就…… 他坐下来,也示意林廓看座。

高个子男人先施一礼才坐下。

女儿一直站着,只是挪到父亲身后一点的位置。

席文皋看着她说:“我得说,平常别人向我致意,可不是因为我的文章啊。

” 林廓一脸宠溺地笑了笑:“小女自己也会填词。

我猜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告诉大人了。

” 女儿的脸一下子红了。

当父母的往往会故意让儿女尴尬,但林廓这么说时,却带着生动的、毫不掩饰的骄傲。

如今的卓门学者要求女人遵循越来越严苛的“妇道”,席文皋对此也是十分反感。

这一是因为席文皋对奇台的历史有深刻的了解;其二,他对女人怀有深刻的热爱。

她们轻柔婉转的声音,顾盼的眼神,她们的纤纤素手,还有她们的微微体香。

她们当中的有些人,更是善解人意,处事周到。

席文皋就认识这样的女人,还爱慕过这样的女人。

“这样说来,姑娘的大作,老朽可真要洗耳恭听了呀!不过——”他一边说,目光一边在父女二人之间来回游移,“员外在信中提到,最近刚完成一部书稿,这是真的?” 这回轮到父亲脸红了。

“哪儿是什么书稿啊。

不过是一些杂记,随便写写,评鉴这里的一些花园。

当然,也包括大人的世外桃源。

” “这里疏于打理,哪里称得上桃源哪,连花园都算不上。

你看看,这地方连株牡丹都没有。

”席文皋说笑道。

“大人怎么不栽种一些呢?”女孩问道,一双眉间略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席文皋。

她左手拿着一朵黄色的牡丹,方才行礼时,随着手臂屈伸,一会儿缩进袖口,一会儿又探出头来。

席文皋就是喜欢注意这样的细节。

女孩穿了一身应时的绿装,颜色极似那几盏青瓷茶杯。

席文皋说:“怕会辜负了这些花呀。

老朽手拙,不通园艺,栽种不好这百花魁首,家中园丁也没这天分。

像我这样的老学究,还是把花园布置得简单、朴拙一点的好。

对我来说,牡丹太艳丽了。

” “大人栽种的,却是锦绣文章。

”林廓说得十分得体。

席文皋心想,世人很可能低估这个家伙了。

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足以说明此人并不简单。

不简单。

席文皋的一生便可截然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中满是“不简单”的诱惑;另一部分则甘于墨守成规。

在朝为官时要经历关乎生死的争斗,后来独自被贬谪到此,他终于可以随意写写画画了。

席文皋自己选择来这里是一回事,可实际并非这样。

而且杭德金仍然是当朝权相,施行“新政”,在他手底下的,则是一群更年轻、更跋扈的同党。

在他们的操纵下,奇台正在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愚蠢战争,官家不理朝纲,政府庸碌,只顾着贸易经商,甚至不管农户有没有需要,强行放贷。

最近又听说他们要改革科举制度,席文皋当年就曾亲自主持过科举考试。

所以,谪居在家,未能参与其中席文皋一点儿也不高兴。

他听见屋子那边传来声响,便赶紧转过头来,正看见一张熟悉又惹人喜欢的脸孔——卢琛来了。

卢琛是席文皋的门生,也是他的忘年交,为人乐观豁达,正跟在蓝衣侍女身后,一边笑,一边走来,丝毫看不出他正被人押解前往他的死地零洲。

这可算是一个教训,带着酸楚的诗意:你会在春日上午迎来一位年轻姑娘的意外到访,并且为之欣喜;也会迎来紧随她窈窕身影之后的伤心欲绝,并且避无可避。

席文皋注意到,卢琛消瘦了不少。

一件赶路时穿的褐色麻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不过,他来到亭子前,向席文皋施礼时,举止神态却跟往昔一样:亲切、豁达,对世界抱有热情,随时准备与之交锋或从中取乐。

光看他样子,没人会想到,此人是当今世上最有见地的思想家,也是这个时代最著名的诗人,他的成就可比肩第三王朝和第九王朝的先贤。

席文皋还知道,卢琛也和过去的那些大诗人一样,是个品酒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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