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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5/5)

他一眼,金袖遥指,“先应付这些虫蚁,我倒要看看,它们有多大能耐!” 仿佛在嘲笑他的骄傲,殿中噼啪落下无数毛茸茸的蜘蛛,引发阵阵尖叫。

侍卫们用腰刀劈砍,宫女们抱头跺脚,眼看四周没了立锥之地,心中恐惧皆是难以形容。

宝座上熏燃大量香料,蜘蛛密密围在座下,仿佛要伺机而动。

诸师因有霁月撒下药粉,近身的蜘蛛略少,再有皎镜稍一出手,在立身处画了一个圈,倒了些驱虫的粉末,便几乎无忧。

霁月犹豫了片刻,道:“师父曾说,乐者之音,可与虫鸟嬉戏,可与禽兽厮杀。

” 紫颜温言道:“当年崎岷山十师会,明月曾以乐音驱敌。

” “霁月愿意一试。

”她垂下眼帘,摊开古琴,肃然凝神欲奏。

“琴音幽深,只怕无用!”阴阳护了桫椤与诸师会合,见状急切说道。

霁月指速疾若飞马,音色刚烈清脆,贯穿霄汉的凌云天籁,发出催命的音符。

众人双耳听见这激越的琴声,只觉心潮澎湃,一颗心险些要跳出来。

从未想到琴音也可这般铮铮如铁骨,猎猎如刀风,仿佛自幽谷夺路而出的猛龙,决绝地冲向前方。

萤火的目光穿透时空,像是看到了明月,以曼妙的音乐勾动心灵,让无邪者沉醉,怀恶者挫败。

乐声是一把双刃剑,无形地拉开了一张网。

蜘蛛似乎惧怕这无孔不入的琴音,犹豫地停在原地。

振聋发聩的声响透过丝弦的震荡,在大殿中跌宕起伏,直如十数人共奏一般。

丹心没想到殿中音色如此惊人,对元阙道:“可惜《钧天曲》未在殿中演奏。

” 少年大声道:“不错。

流霞殿的构造最宜乐声传递,在殿中弹琴,任何一处都能听出声音的细微差别,辨出音色的高低冷暖,明暗润涩。

殿内墙壁的距离和石料有助回音,地下埋了陶瓮,殿内还特意安置了九只水缸,便于乐音传送。

” 皎镜皱眉道:“蜘蛛无耳,却可察觉声音震动,琴音无非恐吓,令其不敢擅动,根本杀不了它们。

”丹心道:“用火攻如何?”皎镜白他一眼,“有火就有烟,我们还在殿内呢。

” 丹心低头思忖,因要入宫赴宴,随身携带不了太多物事,好在侍卫查得不严,他袖中藏了一管袖箭,还带了不少霹雳子防身。

他原想着用霹雳子爆烈的火光烧死这些蜘蛛,只是如此一来,流霞殿毁了不说,殿中的人只怕要呛个半死。

璇玑惊恐地躲在丹心身后。

丹心摸着袖箭,想想不对,问卓伊勒道:“有杀虫的毒药么?”卓伊勒面无表情瞪他一眼,“这么多人,解药可不够。

”丹心一想也是,空有兵器毒药,全不能用。

长生哭丧着脸,“少夫人,你带了多少针?借我一把。

”侧侧正自发愁,闻言笑道:“用针钉蜘蛛?一针一个,太不划算,穿上线就不同。

”紫颜笑吟吟地望了两人,一脸置身事外的超然,“蜘蛛也分大小,个头太小的,针法可就讲究了,长生你修炼得不够。

”长生默默懊悔,这技艺真是多多益善,说不定哪天就能救命。

霁月忽然停了弹奏,从袖中摸出一只短小的骨笛,凛然吹起。

朱唇轻抿,却是无音,众人尚在疑惑,眼前密密匝匝的蜘蛛竟有不少骤然掉落,地上密密麻麻撒落一地。

这音色人耳听不见,却是虫类的天敌。

有声的、无声的音,从四面八方涌动混响,如一只锯子嘈杂地划动,把流霞殿内外割成两半。

不断有蜘蛛精疲力竭地挣扎,而后慢慢没了动静,唯有使团中有几个被蜘蛛咬到的人哇哇大叫,声音凄惨。

侍卫们便拿刀剖瓜切菜般乱砍,蜘蛛螯爪飞溅,蛛丝如绵萦绕,四处一片狼藉。

八音从锦乐廊中远眺,流霞殿的异常令乐工们惊慌,听到霁月宛若实质的琴音时,更是情急下乱作一团。

有想冲去救驾的,也有想跑去请救兵的,霁月一曲令众志成城,竟无人提出逃之夭夭的话。

八音知此刻绝不能乱,侍卫亲军要进入流霞殿,需乐工让出锦乐廊的通道。

他立即指挥乐部为首的伎人领了众人往外撤离,唯独自己孤身抱琴,往流霞殿而去。

他手下那个少年歌者一个纵跃,翻到八音面前,“大人,请带我去。

” “凌波你……好,你随我去。

”八音注目他优柔若女子的脸庞,微一迟疑,点了点头。

少年冲在前面,殿门口的侍卫正想阻拦,八音肃然而来,朗声道:“我等前去救驾。

”侍卫都认得他,然而有使团出错在前,少不得稍作搜身,说了声得罪便动手。

八音漠然等待,凌波不免有些失落,像是小孩子做了锦绣文章,本想得到奖赏,却被质疑到底是不是亲笔,兴头劲儿消去了一大半。

侍卫见两人除琴外别无长物,犹疑下仍是放他们进去了,那胖艺人至今未见,太师又如临大敌,任谁也不敢轻慢了。

眼见殿内蜘蛛留下一地残尸,众人松了口气,门口的一个侍卫蓦地抬头,指了天上喊道:“那是什么?”濒死求救的呼喊似的,拖曳出长长的颤音。

灯火下,一团黑云妖异地汇聚在流霞殿上空,忽然俯冲下来。

空中密集的振翅声如大风刮过,霁月停下吹奏,蹙眉道:“外面有成千上万的飞虫,身形不大……”有侍卫喊了出来:“是夜蛾!”皎镜龇牙倒吸一口冷气,“夜蛾除了吸食果汁外,有的会吸人血。

”众人微微色变,既是使虫师饲养的飞蛾,只怕吸血之外,还有其他手段。

骨笛尖厉的声响超越了人耳,在空中无形地横掠,直扑殿外。

可是夜蛾如一张黑幕,依旧遮天蔽日地飞过来。

墟葬叫道:“飞蛾趋光,要灭灯!”侍卫宫女手忙脚乱地吹熄灯火。

夜色中,殿门口充做人墙的侍卫被硕大的夜蛾迎面扑上,毛骨悚然,没等抵抗就被蛾子裹成一个毛人,周身如破开无数血口,飞蛾尽情地吸吮着鲜血,胆小的侍卫直接就吓晕过去。

外面的光华洒在这些侍卫身上,布满夜蛾的脸绝望地呼救,看得殿中众人惊悚恐惧。

有的侍卫见机甚快,一旦蛾子上身立即互相用刀背狂拍,谁知沾染了蛾翅上的粉末,更是奇痒难捱,恨不得脱下甲衣抓出血来才痛快。

“关殿门!” “冲出去!” 截然相反的吼声响起,殿内的侍卫兔死狐悲,慨然向夜蛾冲去。

千姿命一队侍卫关门,他站得高远,已看到殿外更有无数飞蛾,显然受使虫师驱动,杀出去或许输得更快,不如守在此处等候援兵。

夜蛾冲过侍卫人墙的防线,漫天花雨般洒进殿内,流霞殿像是被套进密封的口袋,随了袋口渐渐收紧,殿中灯火全无,殿外最后一点光亮眼看就要不见。

与此同时,大门缓缓关上,关门的侍卫手脚落满飞蛾,用尽气力呼喊。

“杀!” 霁月心有不忍,骨笛吹得越发用心,夜蛾浑然不惧。

皎镜饲养蛊虫多时,微一思索,叫道:“夜蛾的虫身不是鳞片就是绒毛,只怕能抵挡笛声。

”墟葬回想了下殿中结构,指了偏殿一隅,“大家避到这里,我们布阵隔绝夜蛾。

”说完,指挥诸师与使团众人有序躲避在一旁,他与娥眉、玉叶则快速布阵,用金砂在盘龙柱上点画。

元阙想了想,“夜蛾既是趋光怕水,引到水缸那里灭杀如何?”丹心竖起拇指夸赞道:“谁敢再叫你元傻子,我替你砍他!”元阙哭笑不得,“只有你这样叫我……你自尽吧。

” 丹心嘻嘻一笑,倒出霹雳子里的硫磺粉末洒满衣上,一跃而出,向侍卫借了腰刀,把宫烛削成一段段,挖出烛芯点燃了,如花灯漂浮在水缸中。

每当一处皎皎光华亮起,无数夜蛾投火而去,看得璇玑掩口疾呼。

丹心矫健地跃往他处如法炮制,浓烈的硫磺气息熏得蛾子离他甚远,只须小心不要引火自焚。

蒹葭喝道:“我要迷迭香、百里香、丁香、甘菊和鸢尾草的香料,驱散夜蛾。

”姽婳和傅传红从香囊里取出香丸递上,蒹葭道:“不够,大家香囊里有这些香料的,都给我。

”众人纷纷解囊,皎镜旋开一只药瓶,将里面的汁水涂抹在脸和手上,“这药剂可以驱虫,只是配的不多。

”蒹葭道:“快带几个人去抬香炉,记得在哪里么?” 元阙道:“我来领路。

”皎镜忙替元阙、炎柳、长生、卓伊勒涂上药汁,四人冒了蛾雨,抬来殿中香炉聚在墟葬布好的阵中。

蒹葭与姽婳一同动手熏燃,朱火青烟暗暗于炉中氤氲,阵中诸人见夜蛾果然避而不来,稍稍松了一口气。

紫颜左右看了看,“王上人呢?” 不断有躲闪不及的惨叫响起,阴阳早已扑回宝座上,把千姿拉了下来,八音与凌波亦赶去护卫。

此时不少夜蛾或被烛火燃尽,或没入清水,但蓦然之间,像是有无形的手在阻拦,它们忍住火光的诱惑,重新在空中聚拢,不再朝水缸飞去。

少年歌手突然像着魔了似的,发出刺耳的尖叫,八音吓了一跳,正想训斥,叫声如惊啼婉转生波,一口气绵绵不绝。

凄厉的叫声刺得人心难受欲呕,千姿沉着地望了凌波,不惊不怒。

霁月的琴声就在此刻再度响起,如玉炉吐出的香雾,瞬间笼罩少年。

琴音似弓弦,将凌波尖细的歌声弹出甚远,仿佛放出了一去不回头的利箭。

众人悬起一颗心,听他的气息绵长不断,歌声泠泠不绝,而利箭搜寻着敌人,不到见血不回转。

八音抱琴的手无力垂下,琴身重重坠地,咚的一记闷响,敲碎他多年自得的那颗心。

他想起往日在音韵乐律上,仿佛纵横北荒没有对手,多少门人子弟,多少乐工舞伎,以得他指点为荣。

可是他的心,他的手,他的耳朵,终是钝了,老了,聋了。

可怜白发生。

不是成熟,而是沉沦,他沉迷于权势声望织就的金光大道,丝弦上的音节不再敏感如昔。

八音一阵心凉,原来他已经没用了。

他蓦地回望凌波,少年眼中的朝气多像曾经的自己。

他要用余生,好好栽培这个少年,或许,那样才能挽救末路穷途的自己。

阴阳竖耳聆听,突然殿中扑通一声,他冷笑疾奔过去,揪出一个胖子。

水光掩映下的烛火,几乎被夜蛾扑灭,残余的一点微茫亮光,照在胖子脸上,正是那个狡猾的使虫师,手上虫笛碎裂。

全力用虫笛控制夜蛾的他,被凌波的歌声与霁月的琴声扰了心神,露出了身形。

千姿极为警醒,立即命侍卫打开殿门。

一时光明大盛,外间长龙般的火光如丹霞射目,困在殿中的人欢喜高呼。

失却控制的夜蛾,陡然发觉殿外明晃晃的火光,迅疾地往外扑去。

霁月望了夜蛾飞走,毫无欣喜之容。

紫颜察觉她心情忧伤,问道:“今晚幸亏有你,为何闷闷不乐?”霁月勉强一笑,“虫蚁虽小,亦是生命。

人且偷生,何况它们受人驱使,并非所愿。

我的技艺若能再高明一些,叫它们摆脱那使虫师的控制,该有多好?” 紫颜微微沉吟道:“虫蚁心智不高,于乐理无感,或能凭音高操纵,难度极高,你既有心,不妨先了解使虫师如何操控。

隔行如隔山,若能走到山那头,难题自然而解。

”霁月谢过,若有所思地凝望殿中。

轻歌领了五百人,手持火把赶到流霞殿,看到夜蛾如云,差点疯了,发狂地命人用火烧飞蛾。

蛾群如惊飙袭向众侍卫,火焰烧得落蛾如雨,偶有侍卫被夜蛾扑上,同僚毫不留情地把火把贴近,炎炎火光灼烧了蛾子,也无情地烧去受害者的眉毛头发。

就在这近乎自残的混乱攻击下,夜蛾如狂躁的野人,空有力气却不知如何用劲,逐渐被灭杀了大半,余者向宫外仓皇飞去。

轻歌顾不上缠斗,领了大半人马冲进殿中,迎面看到千姿坐在红锦地衣上,神情自若,桫椤倚靠着他歇息,阴阳与八音、凌波恭敬围坐在旁。

四周虫骸堆积,凌乱的战场有种荒谬的残忍。

诸师和使团的人正在救助伤者,轻歌忙向玉翎王行礼,说道:“王上受惊了,御医马上就到,外面飞蛾必灭,请王上不必忧虑。

”千姿柔声问桫椤:“你和孩子可好?”桫椤眸光流转,“我没事,到底是谁主使?不要再有下一回。

” 照浪押了阿尔斯兰,慢悠悠从黑暗中走出,他与几个侍卫皆是毫发未伤。

千姿冷笑遥望梵罗王子,“没耐心的王子,成不了大器!”矜持中看了桫椤一眼,笑道,“比我当年,远远不如。

我不会给敌人机会。

”桫椤轻抚着衣袖,见他依旧意气风发,不由浅笑。

“早知如此,你该让我见见他。

”桫椤幽幽说道。

她可以看透人心,这是千姿手中的利器,就算这传言已然散播出去,深信的人并不多。

如对方不设防,越发能洞悉透彻。

千姿摇头,他的骄傲不允他让女人辛劳。

“你既为王后,就不再是从前的巫女。

”他在她耳边低语,如温存时的呢喃,听得她一阵心动,“你要记着,很快你就是北荒之后,与我共享这浮世一切的尊荣。

当年你助我一臂,我还你一个大好江山,终生凌驾所有北荒女子之上。

” 桫椤痴痴望了他的眼,睥睨天下的男子呵,你不知道,我要的,只是你一颗心。

能洞察人心的我,偏偏猜不透,你真实的心意。

你是为了江山的稳定,才没有废去我这个王后,还是真的对我用了心?若你能明白我,不必用繁华装点我的凤冠,我一样是北荒最幸福的女子。

桫椤低下头去,她还能再贪求什么?这男子已给了她一个天下。

世人会传颂他的名字,而她也会与他牢牢绑定在一起,待到百年成灰,依然可以相随。

她应该满足。

何况如今,有了他的骨血,小小的生命继承了他的血脉,与她合而为一。

无论如何,他在她生命中留下的印记,和她血脉相连,密不可分。

他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君王。

阿尔斯兰被侍卫押了,踢了腘窝叫他跪在宝座前。

梵罗人高昂着头颅,那抹小胡子嘲讽地笑着。

千姿轻笑一声,西域人以为他们仍有凭借,那就把真相揭开来给他看,让他心服口服。

“你莫要得意!无需几日,你的死期就到了!”阿尔斯兰冷笑。

“哦?就凭梵罗那八千人?你以为他们假装扎营,暗地翻越伊勒山,绕过亚狮国,想直扑苍尧——我会全不知情?” 阿尔斯兰沉着的脸终于变色,“你……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偷袭?” 千姿目露怜悯,他喜欢看到敌人的脆弱,轻轻撕拉伤口,对方会露出更多破绽。

“你们的行军路线,早在我掌握中。

你既知深入虎穴,难道我北荒就没有大好男儿,去策反联军的人?” 他远远地瞥了紫颜一眼,要不是景范与艾冰亲善,得对方的人在西域牵线,他们也不会如此顺利。

两方联军所谓的对峙,不过是掩饰背后的角逐,没有算错的话,此刻他的人应该已埋伏在梵罗军偷袭的路线上,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卑鄙,你无耻!”阿尔斯兰暴喝,一连串西域话骂了出来,越说越急。

先前他以为稳操胜券,远有大军偷袭,近有使虫师暗杀。

不,他还有底牌,阿尔斯兰狞笑的目光扫过千姿和照浪。

“今夜动手的,不只是我!你们以为梵罗只有一路大军?” 照浪嗤笑出声,视王子如蝼蚁,亲手捏死的感觉真不坏。

他有意无意地往诸师的方向瞥了一眼,悠悠地插嘴道:“你是想说,于夏国主被你打动,要出兵偷袭我们?很遗憾,于夏的大军虽然已近苍尧,却是来相助协防的。

于夏是苍尧最大的盟军,而离珠郡主也将嫁给玉翎王,通天城就是她的嫁妆。

两国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你们梵罗。

”击败玉翎王,或是擒下他这个梵罗王子,于夏选择了风险最小的一条路。

阿尔斯兰咬牙切齿,他更恨照浪的翻脸无情,当即骂道:“中原人最是狡诈,玉翎王,照浪既能出卖我,也会出卖你!” 桫椤玉容微微变色,双眸旋即蒙上一层水汽。

像是被她目光中的凄凉所伤,千姿没有看她,也没有理会阿尔斯兰的叫嚣,自言自语地道:“此后,北荒会有两位皇后。

” 他金口玉言一出,这绮绣华筵上残破的景象同样出现在桫椤心中。

春宵寂寂,刚才那永夜的一幕,宛如她此刻心境。

千姿没有对她说“对不起”,他开不了那个口,不是因为骄傲,而是因为惭愧。

他以为只手遮天,他是北荒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是他发现依旧需要更多的力量,才能踏上最高处,于是联姻这个最简单易行的砝码,被他拿来了。

他默默伸出手,握紧了她。

思如潮水向她涌去,可是,她松开手,木然退后。

她不想探听他的心意,不想被刺得鲜血淋漓,成为王后已是他的恩赐。

凌驾所有北荒女子之上。

不,这句话刚说完,就变作一个笑话。

她早知有这一天,可是来得太快了呵,不等他再多宠她一会儿,他已在施舍他的怜悯。

桫椤不想看,不想听,不要知道他是心安理得,还是愧疚隐忍。

今夜,恶虫的狂暴,霁月的琴音,凌波的歌声,种种魄力勇气都超越了君王的权势,让她看清他的脆弱。

桫椤明白她最终会接受一切,因她也是那样的软弱,只要与他相关,就无力抵抗。

可是,哪怕一夜也好,她要脱离他的视线,静静地回想,曾有过的幸福。

千姿再次握住她的手,执意紧抓不放。

我要你知道我的心。

我要的是千秋功业,要的是北荒百姓都能记得我的好,即使我身化劫灰,我留下的霸业仍然护佑苍尧和北荒。

世人将传颂我的名姓,后世再没有超越我的帝王。

这广袤的宏图正在徐徐书写,于夏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有力的盟友。

若不是于夏国主太多疑,我本不想联姻,但要取信于他取信四大国,就不得不走这条路。

桫椤星目闪烁晶莹,是了,她可以明白他,但是他永远听不见她的心声。

她忍住难过,点了点头,千姿心下一松,无奈地目送她离去。

阴阳的雪貂放出了一群凶猛的鬣狗,正杀气腾腾地围绕着太师,等待护送王后回明光宫。

夜来风雨最伤人。

这一夜,心怀失落的人太多。

璇玑遥视千姿,本是她夫君的男子,要做她妹夫了。

她记得与他的三天相处,神魂如醉,仿佛甘美的鸠酒。

离珠自幼不沾尘世,如何应对这北荒唯一的皇帝?一时愁肠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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