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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往吴居蓝的方向推了推,也低着头看起来,是王维的《新秦郡松树歌》: 青青山上松, 数里不见今更逢。
不见君, 心相忆, 此心向君君应识。
为君颜色高且闲, 亭亭迥出浮云间。
一首诗读完,吴居蓝却迟迟没有翻页,我悄悄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有察觉,一直怔怔地盯着书页。
我觉得好奇,不禁仔细又读了一遍,心生感慨,叹道:&ldquo这首诗看似写松,实际应该是写人,和屈原用香草写君子一样。
只不过,史籍中记载王维&lsquo妙年洁白、风姿都美&rsquo&lsquo性娴音律、妙能琵琶&rsquo,这样文采风流的人物竟然还赞美另外一个人&lsquo为君颜色高且闲,亭亭迥出浮云间&rsquo,真不知道那位青松君是何等样的人物。
&rdquo 吴居蓝微微一笑,说:&ldquo摩诘的过誉之词,你还当真去追究?&rdquo 我听着总觉得他这话有点怪,可又说不清楚哪里怪。
吴居蓝看上去也有点怪,没有他惯常的冷淡犀利,手指从书页上滑过,含着一抹淡笑,轻轻叹了一声,倒有些&ldquo千古悠悠事,尽在不言中&rdquo的感觉。
他这声叹,叹得我心上也泛出些莫名的酸楚,忍不住急急地想抹去他眉眼间的怅惘,讨好地问:&ldquo要不要听音乐?&rdquo &ldquo音乐?&rdquo吴居蓝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向我手里的MP3。
刚开始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淡定样子还能唬住我,现在却已经&hellip&hellip我瞅了他一眼,立即明白了,这个时时让我不敢小看的家伙,肯定不会用MP3。
我把一只耳机递给吴居蓝,示意他戴上。
吴居蓝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放到自己的耳朵里。
第一次,他流露出了惊讶喜悦的表情。
我小声问:&ldquo好听吗?&rdquo 吴居蓝笑着点点头,我说:&ldquo曲名叫《夏夜星空海》,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
&rdquo 两人并肩坐在厨房的窗下,一人一只耳机,一起听着音乐,一起看着书。
外面的装修声嘈杂刺耳,里面的小天地却是日光轻暖、鲜花怒放、岁月静好。
晚上,工人收工后,宅子里恢复了清静。
我和吴居蓝,一个行动不便,一个人生地不熟,吃过饭、冲完澡后,就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我把遥控器交给吴居蓝,让他选。
发现吴居蓝只对动物和自然类的节目感兴趣,他翻了一遍台后,开始看《动物世界》。
我平时很少看动物类的节目,想当然地认为这种讲动物的节目肯定很无聊,但是真正看了,才知道不但不无聊,反而非常有意思。
那种生物和大自然的斗争,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斗争,鲜血淋漓、残酷无情,却又惊心动魄、温馨感人。
这期《动物世界》拍摄的是非洲草原上狮群和象群的争斗。
根据解说员的解说,狮群实际上很少攻击象群,因为大象不是弱小的斑马或羚羊,攻击它们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象肉比起斑马肉或羚羊肉,几乎难以下咽,所以狮群和象群可以说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一次因为缺乏食物,濒临死亡边缘的饥饿狮群决定捕猎象群,目标是象群里的小象。
象群为了保护小象,成年象走在外面,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抗狮子们的锋利爪牙。
虽然狮子足够狡诈凶猛,可大象也不是弱者,前两次的狩猎,狮群都失败了,甚至有狮子受重伤。
但是,面对死亡,狮群不得不再一次发起袭击。
根据它们的体力,这将是它们的最后一次袭击,如果不能成功,在非洲草原这个完全凭借力量生存的环境中,它们不可能再发动另一次狩猎,只能安静地等待死亡。
上千里的追杀,几日几夜的奔袭,没有任何一方可以退出,因为退出就是死亡。
我看得十分揪心,不知道该希望谁胜利,如果象不死,狮子就会死,两边都是令人起敬的强者、都在为生存而战。
最后一次袭击,经过不死不休的残酷厮杀,狮群不但成功地扑杀了一只小象,还放倒了一只成年象,象群哀鸣着离去。
仍然活着的狮子们分食完血肉,平静地蹲踞在地上,漠然地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
它们的耳朵警惕地竖着,它们的身体慵懒地卧着,眼睛里既没有生存的痛苦,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是自然而然地又一天而已。
我被震撼到了,因为它们的眼神和姿态何其像吴居蓝&mdash&mdash无所畏惧、无所在意的冷淡漠然;警惕和慵懒、凶猛和闲适,诡异和谐地交织于一身。
吴居蓝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字幕刚出来,他就按了关机,准备睡觉。
我循循善诱地问:&ldquo看完片子有什么想法?&rdquo 吴居蓝漠然地扫了我一眼,说:&ldquo没感觉。
&rdquo 突然之间,我真正理解了几分吴居蓝的别扭性格。
他从不花心思处理人际关系,一句无伤大雅的小谎言就能哄得别人开心,他却完全不说。
我最初以为他不懂、不会,可后来发觉他并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而像那些狮子,并不是不懂得如何去捕猎大象,但在食物充足时,有那必要吗?没必要自然不做,真到有必要时,也自然会做。
这是一种最理智冷静地分析了得失后,最冷酷的行事。
吴居蓝不会说假话哄我高兴,也不会委婉地措辞让工人们觉得舒服,因为我们的反应都无关紧要,麻烦不到他。
可他会告诉江易盛他是我的表哥,因为一句谎话能省去无数麻烦。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吴居蓝,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样?一个人类世界的非洲草原吗? 吴居蓝面无表情地说:&ldquo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rdquo 我很清楚,他不是没看出我的异样目光,但他完全不在意。
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赌气地站了起来,冷着脸,扔下一句&ldquo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rdquo,就回了书房。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总觉得很生气、很不甘。
我以为我们虽然相识的时日不长,但我们的关系&hellip&hellip可原来在吴居蓝眼里,我无足轻重、什么也不是。
气着气着,我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吴居蓝有义务把我的喜怒放在眼里吗? 没有义务!连我亲爸亲妈都顾不上我的喜怒,凭什么要求吴居蓝? 吴居蓝对任何人都一样,并没有对我更坏。
我是老板,他来打工,分内的事他有哪一件没有做好吗? 没有!洗衣、做饭、打扫,都做得超出预料的好!甚至不是他分内的事,监督装修,照顾行动不便的我,也做得没有任何差错。
那我还有什么不满? 不该有! 作为老板,我只应该关注吴居蓝做的事,而不应该关心他的性格。
我理智地分析了一遍,不再生气了,很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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