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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柳春眠水子地藏 • 吃眼睛的女人 (4/5)

园,等了半个小时,不见他来。

我呆坐,正好什么也不做、不想。

只是等。

再等了十五分钟,我没时间了。

他气急败坏地推门。

连眼镜也在冒汗。

“由纪子,我在——英国屋——等了你老半天——” 他也没时间了。

我站起来: “不要喝了,边走边谈。

” 他想问,我是不是与勇行出问题?他想约会我,星期三一块去有马温泉散散心?他希望我诉苦?他是我每晚见面的老朋友——但,我们竟然会走错了地方。

只有两个选择,我们也见不上面,各自苦候,还误会对方不来。

大家没缘分。

他在最低落的一刻伸出手来,我没有心情。

是不是因为走错了地方? 此刻才知道,他是英国屋,我是蔷薇园。

他对我再好,我们是碰不上一块的。

在扇町通走着,人人熙来攘往,我俩被淹没了,像各自被折入隔了几层的扇页中。

我在熟人跟前哭了: “正博,真不巧,定休日约了男朋友呢。

对不起。

” 勇行伤了我的心。

我仍然按他移动电话的号码。

我无法同另一个好人到有马温泉。

除了他,我无法同任何人到有马去。

——除了他。

我儿,还有你。

你会记得这个地方的。

但你必更记得“人间优生社”。

这是一家私家诊所——说是“优生”,实乃“刑房”。

我在此处,把你谋杀。

妈妈是意外地,才知有你。

那年,我二十。

你是两个月。

我不能让你出生! 医生先给我注射。

我不怕苦,也不怕痛。

像你爸爸。

比他强的,是我不怕注射——我只怕这一针,效力不足。

人工流产是普通手术,其实肉体不痛,心灵受伤。

我进房间时,来了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掀杂志。

在等。

看来是中国人。

说中国话。

她们看着我进去。

然后跑到护士的柜台前,同她打个招呼。

做手术前,医生给我看了一个录影带,他很平淡地解释过程,并要求签字作实。

我既已来了,一阵空白,我签了字。

耳畔他还絮絮叨叨: “手术之后,或混在血水中。

有时找得回,有时找不着……都不要……无权取回……不追究责任……同意……” 头两个月,孩子略成人形,如草上珠,柳上絮,一团血污。

他在我肚子中,暖暖的。

若我送走他,得用和暖的水冲到马桶去。

我亲手做。

我分叉双腿,感觉有东西在把你吸出来。

力度大,不很痛。

真的。

是真空吸盘,左右摆动一下,像手在试位置,好一下子给抽走。

——一——下——子。

猛地一下,你被吸掉。

那感觉,似高潮。

麻麻的。

带来了一切。

带走了一切。

一定是那一次。

在有马温泉。

“千裕和水母”事件之后,岩本正博填不上他的位置。

我太窝囊了。

我想见勇行。

勇行把头发剪短,染茶色。

我抱怨: “当我把头发剪得同你一样短时,你又把它剪得更短了——你叫我怎么办?” 我又道: “今后,我决定长长了。

并且,不管你染了红茶绿茶,我才不管呢。

” 他笑: “若我们一起泡到金泉中染金了,再也没有这个争拗。

” “才怪。

我去泡银泉。

” 在JR大阪站乘宝冢线列车,再转一程巴士,我们到了六甲山脚的有马,才一小时多些。

这是最近的温泉区了,“金泉”含强铁是赤褐色,“银泉”白得半透。

——但我们进了房间,勇行把“请勿骚扰”牌子挂出来。

我们竟然没有泡过温泉。

我们热爱彼此的身体。

马上把一切都忘掉了——只有在斗室,他才真正属于我。

不能放出去呀…… 由星期三到星期四早上,我们做了四次。

我们有一些日子没有见面,我总不能让着千裕。

以前,我不知有对手,现在,我觉得取舍应该自主。

我们做了四次。

只第一和第二次来不及用安全套——我知道,应是第二次时,有了你。

因为第一次太饿、太快。

第三、四次有点累。

我儿,在最激烈,我会流泪的第二次,他的欲念最强,我感觉最混乱。

想死。

我心中想着,即使最后我们分手了,我还是爱这个男人。

不能放他出去。

这是直觉。

妈妈很清楚。

我忽地张开了眼睛,费了很大的劲。

我张开了眼睛,在极近的距离,在他的眼睛中,竟看到了自己。

又看到你。

记得“大东洋”弹子房吗?就在阪急东通商店街。

那长年“新台入替”招牌旁边,看手相女人对面,有一座“未来婴儿面貌”组合机,把我的样子,和他的样子,经电脑分析,现出“你”的可能面貌。

我的肚子暖。

人又渴睡。

以后也不想做——我意外地有了你,忽然间很疲倦,太疲倦了。

翌日,我几乎下午才有力气起来。

昏昏沉沉,身心无着。

空气中尽是精液的味道。

太阳亮丽。

今井勇行,你二十岁的爸爸,正抽着Lark。

侧脸向空中呼出一团烟雾。

他问: “你有没有要问我的?” 我问: “我要问你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呢?” “没有呀——” 勇行狠狠地抽一口烟。

伤感地: “你们都随我。

你们根本不在乎我。

你们只想同我造爱。

” 他把枕头用力扔向远处: “世上没有人要花工夫来管我呢!” 我不答。

我为什么要管管不住的人?他走了。

木格子门大开。

这是最后的温存了。

…… “医生医生”。

我问这白袍刽子手,“孩子在哪儿?” 我用一根玻璃棒,拨动那小小的金属盆子。

有些东西沉淀,有些东西浮升。

上层的血水浅红色,下层有薄衣、血块……我拨到一小块物体,约两吋高。

两吋! 我儿这便是你了。

原来有小小的拗折了的手脚雏形。

也有头。

嘴巴给压扁了,好像说“不依”。

软软的一摊。

我心痛:“医生这突出的小点是什么?” “是眼睛。

”他正欲把那盆子拎走,“颜色略深一点。

啊,很完整呢。

” 我用力抓住盆子。

“不是黑色的吗?” “还没有眼珠子。

” “我多看一阵。

” 他拿出那份文件,给我在最后一项签字。

并以现金付账。

“我想带走他。

” “不可以的。

这儿,”他指,“写着:你无权取回婴胎。

” “为什么?” “放弃了又何必可惜?拎出去不好。

而且你要来无用。

” 难道你们有用吗? 不不不。

我愤怒起来: “难道你们有用吗?” 忽地想起外面那两个女人。

“你们把客人不要的婴胎,卖给中国人做补品!用药材炖了汤来喝!” 他面不改容地说: “我们不会这样做。

” 但又无奈地: “你用个玻璃瓶子盛走吧——不过已搞烂了。

没有生命的。

你不要乱动,刚做完手术,动作太大会流血不止。

你现在先休息一下。

喝杯热鲜奶。

” “把瓶子给我!”我凄喊。

护士给我垫了特厚的卫生巾。

我的身体仍淌血。

但我抓紧了你——生怕你落入人家肚腹之中。

也怕你被冲到马桶去。

更怕你被出卖。

你不能被杀一次又一次。

我听得医生在外头说: “有些妈妈面对这种变化,不能平衡,产生很多‘妄想’……” 把你扔掉? 放久了,你便变坏?发臭?滋生细菌?血的臭味好恶心?你化成脓? 制成标本?腌作干尸? 埋在土里? 我慌乱了。

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主人。

但现在我成了你的奴隶。

妈妈不知如何处置你。

有点失措。

我拎起那杯鲜奶。

先呷一口,确定不太烫,没伤着你。

再呷一口,让我咽喉畅顺。

我把你拎近嘴边,忽地我咽了一下唾液,又放下了——我是没有经验,没吃过陌生的东西,不习惯而已。

我再呷一口鲜奶,白色的微甜的液体顺喉而下,但你在我嘴边,又停顿了。

我用力闭上眼睛——我看不见你,你看不见我。

我猛地把你倒进口腔,再用鲜奶押送。

歇斯底里。

你很软,很滑,一点腥味也没有。

你很乖,乖乖地回到我肚子中。

妈妈不能把你生下来。

但你回到我处,最——安——全——了。

但自此,我无一夜安眠。

每当肚子痛,便喝热鲜奶…… 我辞去纪伊国屋书店的兼职,亦不再与同事们联系。

英语专门学校毕业后,考进新阪急百货公司营业部当职员。

课长对我很满意。

调派至生鲜水果之部门。

一年以后,我认识了仓田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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