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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荒村野店(3/5)

道。

陆冠英知道杨康是大金国的钦使,虽见他杀了欧阳克,于己有恩,但也不能就此化敌为友,上前一揖,不发一语,携了程瑶迦的手扬长而去。

两人适才的惊险实是平生从所未历,死里逃生之余,竟都忘了去和郭靖、黄蓉厮见。

黄蓉见杨康与穆念慈重会,甚是喜慰,又感激他解救了大难,郭靖更盼这个义弟由此而改过迁善,与黄蓉对望一眼,均是满脸笑容。

只听穆念慈道:“你爹爹妈妈的灵柩,我给搬回来啦。

”杨康道:“这本是我份内之事,偏劳妹子啦。

”穆念慈也不提往事,只和他商量如何安葬杨铁心夫妇。

杨康从欧阳克小腹中拔出铁枪枪头,说道:“咱们快把他埋了。

此事若给他叔父知晓,天下虽大,咱俩却无容身之地。

”当下两人在客店后面的废园中埋了欧阳克的尸身,又到村中雇人来抬了棺木,安葬于杨家旧居之后。

杨铁心离家已久,村中旧识都已凋谢,是以也无人相询。

安葬完毕,天已全黑。

当晚穆念慈在村人家中借宿,杨康就住在客店之中。

次日清晨,穆念慈来到客店,想问他今后行止,却见他在客堂中不住顿足,连连叫苦,忙问端的。

杨康道:“我做事好不胡涂。

昨日那男女两人该当杀却灭口,慌张之中,竟尔让他们走了,这时却到哪里找去?”穆念慈奇道:“干么?”杨康道:“我杀欧阳克之事,若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穆念慈皱眉不悦,说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你既害怕,昨日就不该杀他。

”杨康不语,只是盘算如何去追杀陆、程二人灭口。

穆念慈道:“他叔父虽然厉害,咱们只消远走高飞,他也难以找得着。

”杨康道:“妹子,我心中另有一个计较。

他叔父武功盖世,我是想拜他为师。

”穆念慈“啊”了一声。

杨康道:“我早有此意,只是他门中向来有个规矩,代代都是一脉单传。

此人一死,他叔父就能收我为徒啦!”言下甚是得意。

听了他口中言语,瞧了他脸上神情,穆念慈登时凉了半截,颤声道:“原来昨天你冒险杀他,并非为了救我,却是另有图谋。

”杨康笑道:“你也忒煞多疑,为了你,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

”穆念慈道:“这些话将来再说,眼下你作何打算?你是愿意作大宋的忠义之民呢,还是贪图富贵不可限量,仍要去认贼作父?” 杨康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形,心中好生爱慕,但听她这几句话锋芒毕露,又甚是不悦,说道:“富贵,哼,我又有甚么富贵?大金国的中都也给蒙古人攻下了,打一仗,败一仗,亡国之祸就是眼前的事。

” 穆念慈越听越不顺耳,厉声道:“金国打败仗,咱们正是求之不得,你却是惋惜遗憾之极。

哼,说甚么亡国之祸?大金国是你的国家么?这……这……” 杨康道:“咱们老提这些闲事干么?自从你走后,我想得你好苦。

”慢慢走上前去,握住了她右手。

穆念慈听了这几句柔声低语,心中软了,给他握着的手轻轻一缩,没有挣脱,也就由他,脸上微微晕红。

杨康左手正要去搂她肩头,忽听得空中数声鸟鸣,甚是嘹亮,抬起头来,只见一对白色巨雕振翅掠过天空。

那日完颜洪烈率队追杀拖雷,杨康曾见过这对白雕,知道后来为黄蓉携去,心想:“怎么白雕到了此处?”握着穆念慈的手急步出外,只见两头白雕在空中盘旋来去,大树边一个少女骑着骏马,正向着远处眺望。

那少女足登皮靴,手持马鞭,身穿蒙古人装束,背悬长弓,腰间挂着一袋羽箭。

白雕盘旋了一阵,顺着大路飞去,过不多时,重又飞回。

只听大路上马蹄声响,数乘马急奔而来。

杨康心道:“看来这对白雕是给人引路,教他们与这蒙古少女相会。

” 但见大路上尘头起处,三骑马渐渐奔近,嗤的一声响,羽箭破空,一枝箭向这边射来,那少女从箭壶里抽出一枝长箭,搭上了弓,向着天空射出。

三骑马上的乘客听到箭声,大声欢叫,奔驰更快。

那少女策马迎了上去,与对面一骑相距约有三丈,两人齐声唿哨,同时从鞍上纵跃而起,在空中手拉着手,一齐落在地下。

杨康暗暗心惊:“蒙古人骑射之术一精至此,连一个少女也恁地了得,金人焉得不败?” 郭靖与黄蓉在密室中也已听到雕鸣箭飞、马匹驰骋之声,过了片刻,又听数人说着话走进店来。

郭靖又惊又喜:“怎么她也到了此处?可真奇了。

”原来说话的蒙古少女竟是她的未婚妻子华筝,另外三人则是拖雷、哲别、博尔朮。

华筝和哥哥叽叽咕咕的又说又笑,这些蒙古话黄蓉一句不懂,郭靖的脸上却是青一阵白一阵,适才的喜悦之情全已转为担心:“我心中有了蓉儿,决不能娶她。

可是她追到此处,我又岂能负义背信,这便如何是好?”黄蓉低声道:“靖哥哥,这姑娘是谁?他们在说些甚么?你干么心神不宁?” 这件事他过去几次三番曾想对黄蓉言明,但话到口边,每次总是又缩了回去,这时听她问起,哪能隐瞒,说道:“她是蒙古大汗成吉思汗的女儿,是我的未婚妻子。

” 黄蓉惊得呆了,泪水涌入眼眶,问道:“你……你有了未婚妻子?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那日丘处机与江南六怪在中都客店中对郭靖谈论他的婚事,江南六怪曾提及成吉思汗以爱女许婚,但其时黄蓉尚未来到窗外,未曾得闻,是以此事始终全无所知。

郭靖道:“有时我想说,但怕你不高兴,有时我又想不起这回事。

”黄蓉道:“是你的未婚妻子,怎能想不起?”郭靖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

我心中只当她是亲妹子、亲兄弟一般,我不愿娶她做妻子。

”黄蓉喜上眉梢,问道:“为甚么呢?”郭靖道:“这份亲事是大汗给我定的。

那时候我没有不喜欢,也没觉得很喜欢,只想大汗说的话总没错。

现今,蓉儿啊,我怎能撇下你去另娶别人?” 黄蓉道:“那你怎么办?”郭靖道:“我也不知道啊。

”黄蓉叹了口气,道:“只要你心中永远待我好,你就是娶了她,我也不在乎。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还是别娶她的好,我不喜欢别的女人整天跟着你,说不定我发起脾气来,一剑在她心口上刺个窟窿,那你就要骂我啦。

且别说这个,你听他们叽哩咕噜的说些甚么。

” 郭靖凑耳到小孔之上,听拖雷与华筝互道别来之情。

原来黄蓉与郭靖沉入海中之后,白雕在风雨之中遍寻主人不获,海上无栖息之处,只得回转大陆,想起故居旧主,振翅北归。

华筝见白雕回来,已感诧异,再见雕足上缚着一块帆布,布上用刀划着几个汉字,拿去询问军中的汉人传译,却是“有难”二字。

华筝心中好生挂怀,即日南下探询。

此时成吉思汗正督师伐金,与金兵在长城内外连日交兵鏖战,是以她说走就走,也无人能加拦阻。

白雕识得主人意思,每日向南飞行数百里寻访郭靖,到晚间再行飞回,迤逦来到临安,郭靖未曾寻着,却寻到了拖雷。

拖雷奉父王之命出使临安,约宋朝夹击金国。

但宋朝君臣苟安东南,畏惧金兵,金兵不来攻打,已是谢天谢地,哪敢去轻捋虎须?因之对拖雷十分冷淡,将他安置在宾馆之中,迁延不理。

幸好完颜康在太湖中为陆氏父子所擒,否则宋朝还会奉金国之命,将拖雷杀了。

及后消息传来,蒙古出兵连捷,连金国的中都燕京也已攻下,宋朝大臣立即转过脸色,对拖雷四王子长、四王子短,奉承个不亦乐乎。

至于同盟攻金,变成毫不费力的打落水狗,尚能乘机坐收厚利,又何乐而不为?满朝君臣立即催着订约缔盟。

拖雷心中鄙夷,但还是与南宋订了同盟攻金之约。

这日首途北返,宋朝大臣恭送出城,拖雷懒得跟他们多所敷衍,拍马便行。

在临安郊外见到了白雕,他还道郭靖到来,哪知却遇上了妹子。

华筝问道:“你见到了郭靖安答么?”拖雷正待回答,忽听得门外人声喧哗,兵甲铿锵,原来宋朝护送蒙古钦使的军马终于还是赶着来了。

杨康悄然站在店门口,眼见宋军的旗帜上大书“恭送蒙古钦使四王爷北返”的字样,不禁思潮起伏,感慨万状。

只不过数十日之前,自己也还是王子钦使,今日却孑然一身,无人理睬。

他一生尝的是富贵滋味,要他轻易抛却,实是千难万难之事。

穆念慈冷眼旁观,见他神情古怪,虽不知他所思何事,但想来总是念念不忘于投靠异族而得的荣华富贵,不禁暗自神伤。

宋军领队的军官走进客店,恭恭敬敬的参见拖雷,应答了几句话,回身出来,喝道:“到每家人家去问问,有一位姓郭的郭靖郭官人,是在这村里么?若是不在,就问到哪里去啦。

”众军士齐声答应,一轰而散。

过不多时,但听得村中鸡飞狗走,男叫女哭,自是众军士于询问一无所得之余,顺手牵羊,拿些财物,否则何以惩处消息如此不灵之村民? 杨康心念一动:“众军士乘机打劫,我何不乘机和这蒙古王子结交?和他一同北返,途中设法刺死了他,自非难事。

蒙古大汗定然当是宋人所为,那时蒙古与宋朝的盟约必败,大利金国。

”心下计议已定,向穆念慈道:“你等我片刻。

”大踏步走进店堂。

那将官高声喝阻,伸手拦挡,被他左臂振处,仰天摔出,半天爬不起身。

拖雷与华筝一怔之间,杨康已走到堂中,从怀中取出那截铁枪的枪头,高举过顶,供在桌上,双膝跪下,放声大哭,叫道:“郭靖郭兄长啊,你死得好惨,我定要给你报仇,郭靖郭兄长啊。

”拖雷兄妹不懂汉语,但听他口口声声呼叫郭靖的名字,大感惊疑,见那将官好容易爬起身来,忙命他上去询问。

杨康边哭边说,涕泪滂沱,断断续续的道:“我是郭靖的结义兄弟,郭大哥被人用这铁枪的枪头刺死了。

那奸贼是宋朝军官,料来是受了宰相史弥远的指使。

” 拖雷兄妹听到那通蒙古语的军官传译出来,都似焦雷轰顶,做声不得。

哲别、博尔朮都和郭靖情谊甚深,四人登时捶胸大哭。

杨康又说起郭靖在宝应杀退金兵、相救拖雷等人之事。

拖雷等更无怀疑,细询郭靖的死状,仇人是谁。

杨康说道害死郭靖的是大宋指挥使段天德,他知道此人的所在,这便要去找他报仇,只可惜孤掌难鸣,只怕不易成事,信口胡说,却叙述得真切异常。

郭靖在隔室听得明明白白,心中一片惘然。

华筝听到后来,拔出腰刀,就要横刀自刎,刀至颈边,转念一想,挥刀砍在桌上,叫道:“不给郭靖安答报仇,誓不为人。

” 杨康见狡计已成了一半,心中暗暗喜欢,低下头来,兀自假哭,瞥眼见到欧阳克从黄蓉手里夺来的竹棒横在地下,晶莹碧绿,迥非常物,心知有异,走过去拾在手中。

黄蓉不住叫苦,却是无计可施。

众军送上酒饭,拖雷等哪里吃得下去,要杨康立时带领去找杀郭靖的仇人。

杨康点头答允,拿了竹棒,走向门口,回头招呼穆念慈同行。

穆念慈微微摇头。

杨康心想机不可失,儿女之事不妨暂且搁下,当下自行出店。

众人随后跟出。

郭靖低声道:“那段天德不是早在归云庄上给他打死了吗?”黄蓉摇头道:“我也想不出其中道理。

用刀刺你的,难道不是他自己么?这人诡计多端,心思难测。

” 忽听得门外一人高吟道:“纵横自在无拘束,心不贪荣身不辱!……咦,穆姑娘,怎么你在这里?”说话的却是长春子丘处机。

穆念慈还未答话,杨康刚好从店中出来,见是师父,心中怦怦乱跳,此时狭路相逢,无处可避,只得跪下磕头。

丘处机身旁还站着数人,却是丹阳子马钰、玉阳子王处一、清净散人孙不二,以及丘处机的弟子尹志平。

上一日尹志平被黄药师打落半口牙齿,忙去临安城禀告师父。

丘处机又惊又怒,立时就要去会黄药师。

马钰却力主持重。

丘处机道:“黄老邪昔年与先师齐名,咱七兄弟中只王师弟在华山绝顶见过他一面。

小弟对他是久仰的了,早想见见,又不是去跟他厮打,大师哥何必拦阻?”马钰道:“素闻黄药师性子古怪,你又是霹雳火爆的脾气,见了面多半没有好事。

他饶了志平性命,总算是手下留情啦。

”丘处机坚执要去,马钰拗不过他,恰好全真七子此时都在临安附近,于是传出信去,一起约齐了,次日同赴牛家村来。

全真七子齐到,自然是声势雄大,但他们深知黄药师十分了得,是友是敌又不分明,丝毫不敢轻忽,由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孙不二、尹志平五人先行进村。

谭处端、刘处玄、郝大通三人在村外接应。

哪知黄药师没见到,却见了穆念慈和杨康。

丘处机见杨康磕头,只哼了一声,也不理会。

尹志平道:“师父,那桃花岛主就在这家小店之中欺侮弟子。

”他本来叫黄药师为黄老邪,被马钰呵责过几句,只得改口。

丘处机向内朗声说道:“全真门下弟子马钰等拜见桃花岛黄岛主。

”杨康道:“里面没人。

”丘处机顿足道:“可惜,可惜见他不着!”转头问杨康道:“你在这里干甚么?”杨康见了师父师叔,早已吓得心神不定,一时说不出话来。

华筝已向马钰凝望了半晌,这时奔上前来,叫道:“啊,你是那位给我捉白雕儿的、头发梳成三个髻儿的伯伯,你瞧,那对小雕儿这么大啦。

”纵声呼哨,白雕双双而下,分停在她左右两肩。

马钰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也来南方玩儿?”华筝哭道:“道长,郭靖安答给人害死啦,你给他报仇。

” 马钰吓了一跳,用汉语转述了。

丘处机和王处一都大惊失色,忙问端的。

华筝指着杨康道:“他亲眼所见,你们问他便是。

” 杨康见华筝与大师伯相识,怕他们说话一多,引起疑窦,要骗过几个蒙古蛮子是不费吹灰之力,对着师父与师伯师叔,可不能这般信口开河,于是向拖雷、华筝道:“你们在前面稍待片刻,我跟这几位道长说几句话,马上赶来。

”拖雷听了军官的传译,点了点头,与众人离村北去。

丘处机厉声道:“郭靖是谁害死的,快说!”杨康寻思:“郭靖明明是我刺死的,嫁祸于谁好呢?”心下一时盘算未定,忽然想起:“我且说个厉害人物,让师父去寻他,自行送了性命,那就永无后患。

”于是恨恨的道:“那便是桃花岛黄岛主。

”全真七子早知黄药师在追杀江南六怪,郭靖死于他手,原是理所当然,竟无丝毫疑心。

丘处机便即破口大骂黄老邪横蛮毒辣,决计不能跟他干休。

马钰和王处一心下伤感,黯然无言。

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哈哈大笑,跟着是如破钹相击般的铿铿数响,其后又是一人轻声呼叫,声音虽低,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三般声音在村外兜了个圈子,倏忽又各远去。

马钰又惊又喜,道:“那笑声似是周师叔所发,他竟还在人间!”只听得村东三声齐啸,渐啸渐远。

孙不二道:“三位师哥追下去啦。

”王处一道:“听那破钹般的叫声和那低呼,那两人似乎是在追逐周师叔。

”马钰心中隐然有忧,道:“那二人功夫不在周师叔之下,不知是何方高人?周师叔以一敌二,只怕……”说着缓缓摇头。

全真四子侧耳听了半晌,声息全无,知道这些人早已奔出数里之外,再也追赶不上。

孙不二道:“有谭师哥等三个赶去相助,周师叔便不怕落单了。

”丘处机道:“就只怕他们追不上。

周师叔若知咱们在此,跑进村来那就好啦。

” 黄蓉听他们胡乱猜测,心中暗自好笑:“我爹爹和老毒物只是和老顽童比赛脚力,又不是打架。

若真打架,你们这几个臭牛鼻子上去相帮,又岂是我爹爹和老毒物的对手?”她适才听丘处机大骂自己爹爹,自是极不乐意,至于杨康诬陷她爹爹杀了郭靖,反正郭靖好端端的便在身边,她倒并不在乎。

马钰摆了摆手,众人进店堂坐定。

丘处机道:“喂,现下你是叫完颜康呢,还是叫杨康哪?”杨康见到师父一双眼精光闪烁,盯住了自己,神色严峻,心知只要一个应对不善,立有性命之忧,忙道:“若不是师父和马师伯、王师叔的指点,弟子今日尚自蒙在鼓里,认贼作父。

现下弟子自然姓杨啦。

昨晚弟子刚与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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