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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已有些哽咽。
丘处机伸手扶起,说道:“你早到了一天,那可好得很。
我也早到了一天。
我想明儿要跟彭连虎、沙通天他们动手,早一日到来,好跟你六位师父先饮酒叙旧。
你六位师父都到了么?我已给他们定下了酒席。
”郭靖见楼上开了九桌台面,除丘处机一桌放满了杯筷之外,其余八桌每桌都只放一双筷子,一只酒杯。
丘处机道:“十八年前,我在此和你七位师父初会,他们的阵仗就这么安排。
这一桌素席是焦木大师的,只可惜他老人家与你五师父两位已不能在此重聚了。
”言下甚有怃然之意。
郭靖转过头去,不敢向他直视。
丘处机并未知觉,又道:“当日我们赌酒的铜缸,今儿我又去法华寺里端来了。
待会等你六位师父到来,我们再好好喝上一喝。
” 郭靖转过头去,只见屏风边果然放着一口大铜缸。
缸外生满黑黝黝的铜绿,缸内却已洗擦干净,盛满佳酿,酒香阵阵送来。
郭靖向铜缸呆望半晌,再瞧着那八桌空席,心想:“除大师父之外,再也没人来享用酒席了,只要我能眼见七位恩师再好端端的在这里喝酒谈笑,尽一日之醉,就是我立刻死了,也是喜欢不尽。
” 只听丘处机又道:“当初两家约定,今年三月廿四,你与杨康在这儿比武决胜。
我钦服你七位师父云天高义,一起始就盼你能得胜,好教江南七怪名扬天下,加之我东西飘游,只顾锄奸杀贼,实是不曾在杨康身上花多少心血。
没让他学好武功,那也罢了,最不该没能将他陶冶教诲,成为一条光明磊落的好汉子,实是愧对你杨叔父了。
虽说他现下已痛改前非,究属邪气难除,此刻想来,好生后悔。
” 郭靖待要述说杨康行止不端之事,但说来话长,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丘处机又道:“人生当世,文才武功都是末节,最要紧的是忠义二字。
就算那杨康武艺胜你百倍,论到人品,醉仙楼的比武还是你师父胜了。
嘿嘿,丘处机当真是输得心服口服啊。
”说着哈哈大笑,突见郭靖泪如雨下,奇道:“咦,干么这么伤心?” 郭靖抢上一步,拜伏在地,哭道:“我……我……我五位恩师都已不在人世了。
”丘处机大吃一惊,喝问:“甚么?”郭靖哭道:“除了大师父,其余五位都……都不在了。
” 这两句话只把丘处机听得犹如焦雷轰顶,半晌做声不得。
他只道指顾之间就可与旧友重逢欢聚,哪知蓦地里竟起祸生不测。
他与江南七怪虽聚会之时甚暂,但十八年来肝胆相照,早已把他们当作生死之交,这时惊闻噩耗,心中伤痛之极,大踏步走到栏干之旁,望着茫茫湖水,仰天长啸,七怪的身形面貌,一个个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他转身捧起铜缸,高声叫道:“故人已逝,要你这劳什子作甚?”双臂运劲,猛力往外摔去。
扑通一声大响,水花高溅,铜缸跌入了湖中。
他回头抓住郭靖手臂,问道:“怎么死的?快说!”郭靖正要答话,突然眼角瞥处,见一人悄没声的走上楼头,一身青衣,神情潇洒,正是桃花岛主黄药师。
郭靖眼睛一花,还道看错了人,凝神定睛,却不是黄药师是谁? 黄药师见他在此,也是一怔,突觉劲风扑面,郭靖一招“亢龙有悔”隔桌冲击而来。
这一掌他当真是使尽了平生之力,声势猛恶惊人。
黄药师身子微侧,左手推出,将他掌势卸在一旁。
只听得喀喇喇几声响,郭靖收势不住,身子穿过板壁,向楼下直堕而落。
也是醉仙楼合当遭劫,他这一摔正好跌在碗盏架上,乒乓乒乓一阵响声过去,碗儿、碟儿、盘儿、杯儿,也不知打碎了几千百只。
这日午间,酒楼的老掌柜听得丘处机吩咐如此开席,又见他托了大铜缸上楼,想起十八年前的旧事,心中早就惴惴不安,这时只听得楼上楼下响成一片,不由得连珠价的叫苦,颠三倒四的只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城隍老爷……” 郭靖怕碗碟碎片伤了手掌,不敢用手去按,腰背用劲,一跃而起,立时又抢上楼来。
只见灰影闪动,接着青影一晃,丘处机与黄药师先后从窗口跃向楼下。
郭靖心想:“这老贼武功在我之上,空手伤他不得。
”从身上拔出两般武器,口中横咬丘处机所赠短剑,右手持着成吉思罕所赐金刀,心道:“拚着挨那老贼一拳一脚,好歹也要在他身上刺两个透明窟窿。
”奔到窗口,涌身便跳。
这时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听得酒楼有人跳下,都拥来观看,突见窗口又有人凌空跃落,手上兵刃白光闪闪,众人发一声喊,互相推挤,早跌倒了数人。
郭靖在人丛中望不见黄、丘二人,忙取下口中短剑,向身旁一个老者问道:“楼上跳下来的两人哪里去了?”那老者大吃一惊,只叫:“好汉饶命,不关老汉的事。
”郭靖连问数声,只把那老者吓得大叫“救命”。
郭靖展臂轻轻将他推开,闯出人丛,丘、黄二人却已影踪不见。
他又奔上酒楼,四下瞭望,但见湖中一叶扁舟载着丘、黄二人,正向湖心土洲上的烟雨楼划去。
黄药师坐在船舱,丘处机坐在船尾荡浆。
郭靖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怔,心道:“二人必是到烟雨楼去拚个你死我活,丘道长纵然神勇,哪能敌此老贼?”当下急奔下楼,抢了一艘小船,拨桨随后跟去。
眼见大仇在前,再也难以宁定,可是水上之事,实是性急不得,一下子使力大了,拍的一声,木桨齐柄折断。
他又急又怒,抢起一块船板当桨来划,这时欲快反慢,离丘、黄二人的船竟越来越远。
好容易将小船拨弄到岸边,二人又已不见。
郭靖自言自语:“得沉住了气,可别大仇未报,先送了性命。
”深深吐纳三下,凝神侧耳,果听得楼后隐隐有金刃劈风之声,夹着一阵阵吆喝呼应,却是不止丘、黄二人。
郭靖四下观看,摸清了周遭情势,蹑足走进烟雨楼去,楼下并无人影,当即奔上楼梯,只见窗口一人凭栏而观,口中尚在嚼物,嗒嗒有声,正是洪七公。
郭靖抢上去叫声:“师父!”洪七公点了点头,向窗下一指,举起手中半只熟羊腿来咬了一口。
郭靖奔到窗边,只见楼后空地上剑光耀眼,八九个人正把黄药师围在垓心,眼见敌寡己众,心中稍宽,但得看清了接战众人的面目,却又不觉一惊。
只见大师父柯镇恶挥动铁杖,与一个青年道士靠背而立,心道:“怎么大师父也在此处?”再定睛看时,那青年道士原来是丘处机的弟子尹志平,手挺长剑,护定柯镇恶的后心,却不向黄药师进攻。
此外尚有六个道人,便是马钰、丘处机等全真六子了。
郭靖看了片刻,已瞧出全真派乃是布了天罡北斗阵合战,只是长真子谭处端已死,“天璇”之位便由柯镇恶接充,想是他武功较逊,又不谙阵法,是以再由尹志平守护背后,临时再加指点。
但见全真六子各舞长剑,进退散合,围着黄药师打得极是激烈。
那日牛家村恶斗,全真七子中只二人出剑,余人俱是赤掌相搏,战况已凶险万状,此时七柄长剑再加一根铁杖,更是猛恶惊人。
黄药师却仍是空手,在剑光杖影中飘忽来去,似乎已给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数十招中只是避让敌刃,竟未还过一拳一脚。
郭靖心中暗喜:“任你神通广大,今日也叫你难逃公道。
” 突然见黄药师左足支地,右腿绕着身子横扫二圈,逼得八人一齐退开三步。
郭靖暗赞:“好扫叶腿法!”黄药师回过头来,向楼头洪、郭两人扬了扬手,点头招呼。
郭靖见他满脸轻松自在,浑不是给迫得喘不过气来的神气,不禁起了疑窦,只见黄药师左掌斜挥,向长生子刘处玄头顶猛击下去,竟是从守御转为攻击。
这一掌劈到,刘处玄原是不该格挡,须由位当天权的丘处机和位当天璇的柯镇恶从旁侧击解救,可是柯镇恶目不见物,与常人接战自可以耳代目,遇着黄药师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明掌法,哪里还能随机应变?丘处机剑光闪闪,直指黄药师的右腋,柯镇恶待得听到尹志平指点出杖,已然迟了一步。
刘处玄只觉风声飒然,敌人手掌已拍到顶门,大骇之下,急忙倒地滚开。
马钰与王处一在旁眼见这一下实是千钧一发之险,双剑齐出。
刘处玄危难虽脱,天罡北斗之阵却也已散乱,黄药师哈哈一笑,向孙不二疾冲过去,冲出三步,突然倒退,背心撞向广宁子郝大通。
郝大通从未见过这般怪招,不禁微一迟疑,待要挺剑刺他脊梁,黄药师动如脱兔,早已闯出了圈子,在两丈外站定。
洪七公笑道:“黄老邪这一手可帅得很啊!”郭靖叫道:“我去!”发足向楼梯奔去。
洪七公道:“不忙,不忙!你岳丈初时老不还手,我很为你大师父担心,现在瞧来他并无伤人之意。
”郭靖回到窗边,问道:“怎见得?”洪七公道:“若是他有意伤人,适才那瘦皮猴道士哪里还有命在?小道士们不是对手,不是对手。
”他咬了一口羊腿,又道:“你岳丈与丘处机未来之时,我见那几个老道和你大师父在那边排阵,可是这天罡北斗阵岂是顷刻之间便能学得成的?那几个老道劝你大师父暂不插手助阵,你大师父咬牙切齿的只是不答应。
不知你大师父为了甚么事,跟你岳丈结了那么大的冤家。
他跟那小道士合守天璇,终究挡不住你岳丈的杀手。
” 郭靖恨恨的道:“他不是我岳丈。
”洪七公奇道:“咦,怎么又不是岳丈了?”郭靖咬牙切齿的道:“他,他,哼!”洪七公道:“蓉儿怎么啦?你们小两口吵架了,是不是?”郭靖道:“不关蓉儿的事。
这老贼,他,他害死了我五位师父,我跟他仇深似海。
”洪七公吓了一跳,忙问:“这话当真?” 这句话郭靖却没听见,他全神贯注的正瞧着楼下的恶斗。
这时情势已变,黄药师使出劈空掌法,只听得呼呼风响,对手八人攻不进身去。
若论马钰、丘处机、王处一等人的武功,黄药师原不能单凭一对肉掌便将他们挡在丈许之外,但那天罡北斗阵是齐进齐退之势,孙不二、柯镇恶、尹志平三人武功较弱,只要有一人给逼退了,余人只得跟着后却。
只见众人进一步退两步,和黄药师愈离愈远,但北斗之势仍是丝毫不乱。
到这时全真派的长剑已及不着黄药师身上,他却可以俟隙而攻。
再拆数招,洪七公道:“嗯,原来如此。
”郭靖忙问:“怎么?”洪七公道:“黄老邪故意引逗他们展开阵法,要看清楚天罡北斗阵的精奥,是以迟迟不下杀手。
十招之内,他就要缩小圈子了。
” 洪七公功力虽失,眼光仍是奇准,果然黄药师劈出去的掌力一招弱似一招,全真诸子逐渐合围,不到一盏茶功夫,众人似已挤成一团。
眼见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四人的剑锋便可同时插在黄药师身上,不知怎的,四柄长剑却都贴身而过,终究差了数寸,若不是四人收剑迅捷,竟要相互在同门师兄弟身上刺个透明窟窿。
在这小圈子中相斗,招招相差只在毫发之间。
郭靖心知黄药师只要一熟识阵法,就不会再跟众人磨耗,破阵破弱,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大师父与尹志平两人,此处离众人太远,危急时不及相救,眼见阵中险象环生,向洪七公道:“弟子下去。
”也不等他答话,飞奔下楼。
待得奔近众人,却见战局又变,黄药师不住向马钰左侧移动,越移越远,似乎要向外逃遁。
郭靖手执短剑,只待他转身发足,只时猛扑而上。
忽听得王处一撮唇而啸,他与郝大通、孙不二三人组成的斗柄从左转了上去,仍将黄药师围在中间。
黄药师连移三次方位,不是王处一转动斗柄,就是丘处机带动斗魁,始终不让他抢到马钰左侧,到第四次上,郭靖猛然醒悟:“啊,是了,他要抢北极星位。
” 那日他在牛家村疗伤,隔墙见到全真七子布“天罡北斗阵”,先后与梅超风、黄药师相斗,其后与黄蓉参详天上的北斗星宿与北极星,得知若将北斗星宿中“天枢”“天璇”两星联一直线,向北伸展,即遇北极星。
此星永居正北,北斗七星每晚环之而转。
其后他在洞庭湖君山为丐帮所擒,又再仰观天文,悟到天罡北斗阵的不少诀窍,但也只是将北斗阵连环救援、此击彼应的巧妙法门用入自己武功而已。
黄药师才智胜于郭靖百倍,又精通天文术数、阴阳五行之学,牛家村一战未能破得全真七子的北斗阵,事后凝思多日,即悟到了此阵的根本破绽之所在。
郭靖所想的只是“学”,黄药师不屑去学王重阳的阵法,所想的却是“破”,知道只须抢到北极星的方位,北斗阵散了便罢,否则他便要坐镇中央,带动阵法,那时以逸待劳,自是立于不败之地。
全真诸子见他窥破阵法的关键,各自暗暗心惊,若是谭处端尚在,七子浑若一体,决不容他抢到北极星位。
此时“天璇”位上换了柯镇恶与尹志平二人,武功固然远逊,阵法又是不熟,天罡北斗阵的威力登时大减。
马钰等明知缠斗下去必无善果,而且郭靖窥伺在旁,只要黄药师当真遇到危险,他翁婿亲情,岂有不救?但师叔与同门被杀之仇不能不报,重阳先师当年武功天下第一,他的弟子合六人之力尚且斗不过一个黄药师,全真派号称武学正宗,那实是威名扫地了。
只听黄药师笑道:“不意重阳门下弟子,竟不知好歹至此!”斗然间欺到孙不二面前,刷刷刷连劈三掌。
马钰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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