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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2/5)

上让他们哄孩子,跑了一个蓇蓉,只剩他和雪意,他被点名的几率太大了,赶紧先一步道,“尊上,我可不会哄孩子啊,我是朵莲花,也不懂人族的七情,”试探着提了个建议,“兴许我们让他哭一会儿他就好了?” 黄衣少女转脸向那孩子,回他道:“你不想哄小乖,那便去哄阿蓉吧,两人中你总要哄一个。

” 她这厢话刚落地,那厢霜和已不顾一切地奔到了孩子身边,抱着他就开始和他玩举高高。

孩子只想一个人静静伤心,被少年折腾着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半点没觉得趣味,伸手只想把少年挠得一脸花,可小胳膊小腿又够不上,气得眼泪流得更凶。

雪意陪着少女在一旁看着,两人皆没有出手阻止。

半晌,雪意柔和道:“尊上初见殷临、我和霜和时,便为我们赐了名,这孩子将会是您的第四位神使,照理说今日也当得您赐名,尊上想好给他起什么名字了吗?” 少女微微低了头,一缕黑发滑落至脖颈处,那一段纤长的脖颈被那鸦羽般的黑发一衬,白得近乎透明,她想了想,而后轻声道:“他是人族盼望了多年的光。

昭曦是光的意思,从今以后就叫他昭曦吧,帝昭曦。

” 那孩子正被霜和抛到半空,像是听到了她的说话声,费力地扭头向她望来。

这一段记忆也正好于此时消弭。

那辽阔的原野、原野之上快要被荒火焚尽的人族部落,以及萧瑟烟尘里一尘不缁的神祇们,皆似投在水中的影,水波一漾,那影便散了。

三殿下知道,他看到的是帝昭曦初遇祖媞神的情景。

那黄衫少女既被霜和与雪意呼为尊上,必然便是祖媞。

其实说来奇怪,大洪荒及远古时代羽化的神众们,几乎都能在东华帝君的藏书阁中被寻到绘像,但唯有这位祖媞神,便是翻遍史册,也难以寻得她一幅清晰绣像。

唯一的一幅背影图,还是来自两万年前。

彼时九重天重修史册,因祖媞神献祭混沌以使人族得以于凡世安居之事着实是桩大事,天君下令史官务必将此场景绘为画卷收录史册。

修史仙官们沿据过往仙箓宝册的记载,穷尽想象绘出了彼时场景,然着实不敢冒犯祖媞神的神姿,故齐跪在东华帝君的太晨宫前,请与祖媞神同世代的帝君落笔绘出祖媞姿容。

怎知帝君竟道他也从未见过祖媞的真容,让他们随便画画得了。

史官们当然不敢随便画画,据说是以三殿下的母后作为参考,揣摩描绘出了一个祖媞背影,大祭大拜后收入了史册。

如今见之,当初史官们费尽心思绘出的背影,和本尊竟全然不同。

其实照三殿下所想,他也认为那些史官们揣摩得没错,这位诞生于三十万年前的光之神、真实之神,着实应如他母后一般大气端然、庄重秀丽,且有些年纪了。

他的确没想过她会是位少女。

虽见不到她的面容,但观她的体态,听她的声音,若照凡人年纪来算,不过二八豆蔻年华。

这多少令他有些惊异。

然不及他多想,帝昭曦的识海里,先前那段记忆消弭之处,第二段记忆已接踵而至,在三殿下眼前徐徐铺开。

是一处极高阔的洞府,洞中玄晶为顶,白玉为梁,明珠似星辰散布于梁顶之上,葳蕤生光。

已长成半大少年的帝昭曦手捧一只天青色美人觚,缓步于青玉廊间。

愈往里,珠光愈暗淡。

在一副水晶帘前,少年停下了脚步,压低声音道:“蓇蓉君,你要的嶓冢之水我取来了。

”言毕候了半晌,内中却无人声应答。

少年低垂着眼,再次出声:“那我将它放进殿中了。

” 他伸手撩开水晶帘,垂首跨进殿门,将玉瓶置于殿中一处珊瑚桌上,方抬起头来,似想再说点什么,然这一抬头,却整个人都怔住了。

数步开外,一道鲛纱隔出一方净室。

砗磲制成的浴池里,有美人正浴于池中。

鲛纱轻薄,美人靠坐于池壁,白致的手臂裸于池沿之外,懒倦地撑着额头,似在小憩。

即便浴时,脸上面具亦未卸下,不难猜出她是谁。

然而,即便她戴着面具,也不损浴中美态。

高绾的漆黑的发,薄如蝉翼的雕着繁复花纹的诡丽面具,砗磲与明珠的柔光之下洁白如雪的脖颈、锁骨和手臂,穿过大红的鲛纱,透出一种朦胧的近似迷乱的妖异。

少年昭曦着魔一般向前走了几步,步伐竟很凌乱,鲛纱之后小憩的少女终于醒了。

“昭曦?”声音里既无尴尬也无惊慌,只是有些讶异,“找我有事?”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坐于池壁,微微转过头来,“你先出去等我片刻。

” 那温软的嗓音像是立刻解除了少年头顶的魔咒,他突然清醒过来,但这清醒却带给他慌乱和无措。

少年赶紧转过身去,在她再次疑惑地叫他昭曦时,面颊腾地绯红,来不及回答她,已迈步落荒而逃。

逃出寝殿的少年只顾埋头走路,不料迎头正撞上往洞中来的蓇蓉。

蓇蓉稳住他的身形,不客气道:“有妖魔鬼怪在背后追赶你吗,你走得这样急?”又看向他手中,“我让你帮我取的嶓冢之水呢?”数落道,“你别以为我是在使唤你,我这是在历练你,你一个人族,本来资质就不好了,不多历练历练,怎么好意思做尊上的神使啊,你可上点心……” 少年蹙眉打断她:“我已经将嶓冢之水放进你寝殿了。

” 蓇蓉愣了一愣,喃喃:“尊上的浴池最近引天水养着蛇含花,她此时应是正在我殿中沐浴……”她猛地伸手握住他的下颏,迫使他正脸看她,那一双娇俏的杏眼蓦地喷出火来,森然道:“你看见了?” 少年反手将她的手打落,不卑不亢睨视着她,若那张清俊的脸未染红晕,大约会更有气势,他反击回去:“尊上不是你的所有物。

” 蓇蓉看了他好一会儿,冷笑道:“你也喜欢她。

” 少年脸上红晕更甚,却冷声道:“不和你相干。

” 蓇蓉彻底被他激怒,咬牙道:“我劝你收了这心思,这是为你好,她自光中来,注定了一生无情无欲,趁着尚未泥足深陷,你回头还来得及。

” 少年亦恼怒起来:“这话为何不对你自己说?” 短短一句话竟像是触到了蓇蓉的痛肋,她脸上似笑似哭,纤细的手指直要点上他的鼻梁:“你!”她恨恨道,“不知好歹!”一跺脚跑了。

少年蹙眉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何时,雪意站到了他身旁。

昔日的白衣少年如今已是稳重青年的模样,说起话来依然淡雅和煦,雪意叹了一声,向他道:“别看蓇蓉平日里娇蛮任性,你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心里一向是待你好的,这一次,她也真的是为了你好。

” 少年似乎没有想过深埋心底之事竟会一下子被两个人撞破,垂着头极是尴尬。

雪意停了一阵,问他:“你可知,光神最初是没有性别的?” 少年震惊地抬起头来。

雪意接着道:“光神四万岁成人,成年之时方可选择性别。

蓇蓉遇上尊上时,尊上尚且没有性别。

蓇蓉貌美,天上地下难得一见,尊上想将她从嶓冢山迁至姑媱山,蓇蓉提了许多条件,尊上都一一答应了,包括从前霜和所说的一生不得以真颜示人这一条。

”他叹了口气,“我们后来才知道,这是他们蓇蓉一族的族规,丈夫在遇到妻子之后,一生只能让妻子看到他的真容。

所以蓇蓉是将尊上当作丈夫看待的,初遇上她时,便一心想等她成年之后变作男子,好娶了自己。

”他看向少年,“蓇蓉她是在尊上化性之前就喜欢上了尊上,她从没想过尊上会选择当女子,但即便尊上成为女子,她也无法再抽身,早已泥足深陷,所以你方才斥她劝诫你的那些话不如留给她自己,这话,很伤她。

” 少年有些无措:“我……”他微微垂了头,“我并非故意,只是……”大约生来就不是能在人前低头的性子,终归没有将那句话说完整,反有些踟蹰地问雪意道,“尊上那时候,为什么要选择成为女子?她既无七情亦无六欲,想是成男或成女于她而言都没什么所谓。

”终归是介意,抿着唇,声音极低,像是说给自己听,“她那样宠蓇蓉,为了她而成为男子,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雪意沉默了片刻:“你说得其实没错,她生来无欲,心不在红尘,故而成男或成女于她而言原本没有什么区分。

但,”他缓声道,“在她成人的前一年里,有一晚,她做了一个梦。

”没有让少年久等,他娓娓道来,“那是个预知梦。

她在梦中看到了几十万年后,她将嫁给一位男神,为那位男神孕育后嗣,因此在她成人之日,她依遵天命,选择了成为一位女神。

” 少年似乎蒙了,一脸空白,血色渐渐自脸上褪去,他喃喃问:“那位男神……是谁?” 雪意摇了摇头:“她没有同我说,我只知道,那位神祇要在数万年后才会降生。

” 少年扶住一旁的洞壁,似痛非痛,似嘲非嘲:“我只知天命管的都是大事,何等可笑,天命竟还管神众的姻缘吗?” 雪意叹了口气:“天命不管姻缘,尊上的预知梦预知的也从不是小事。

我猜,因天命需要她作为光神与那位男神结合,以诞下维系这天道循环的重要后裔,故而才会在那时候给她预示,让她成为女神,以待她命中注定的郎君。

” 随着雪意的话落,明光葳蕤的洞府远去,洞府中的白衣青年与玄衣少年亦随之远去,第二段记忆也在此处结束。

三殿下进入帝昭曦的识海,并非为了打探他的私隐,看到此处,其实有些百无聊赖。

大约是忆川之水正慢慢起作用的缘故,那些记忆碎片犹如夕阳映照于海面的粼光,片片浮于识海之上,顷刻之间升至半空,化作团团封冻的磷火。

三殿下试着解冻了其中一团火焰。

第三段记忆中,帝昭曦已是青年模样,与现世的季明枫别无二致,可见已不知多少年过去了,但祖媞的身量和打扮竟依旧如初。

正是黄昏时候,二人立于一方山瀑之前,似已说了好一阵话,但这段记忆却是从这场谈话的半中部分起始。

山瀑淙淙之中,不知祖媞说了什么,青年昭曦面色隐忍,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好歹声线尚算平稳:“你想要了解人族的七情六欲,是因你曾梦到的那位神祇是吗?雪意说你当初之所以选择成为女子,是因做了有关他的预知梦。

”俊秀的青年终于没能忍住,上前一步,咬牙问道,“在那梦里你究竟看到了什么,竟让你想要放弃这天生无所欲求的神格,反而想方设法要去追求一个人格?” 那看上去总是超然世外的光神像是愣了愣:“雪意话太多了。

”但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她似乎想了想,“我并没有想要放弃神格,只是想再修得一个人格罢了。

”她不紧不慢,“届时人族安居,我也完成了使命,此后将如何修行,上天着实也管不到此处,少绾和谢冥都很靠得住,一切都会安排妥当,让你从旁照看,只是希望这桩事能万无一失罢了。

但是,昭曦,”她转过头来面向青年,“我告诉你这些,你却是这个反应,是想让我后悔告诉你此事了,是吗?”春水似的声音里并无质问之意,却让青年白了脸庞。

半晌,青年苦涩道:“我的心尊上从来就知道,特地告诉我你将为了别人而修习七情,不过是为了让我死心吧。

蓇蓉君,还有我,我们在你身边数万年,你也不曾对我们……”他蓦地愤然,“那人又何德何能,他甚至尚未降生,因了天命,尊上为他化为女身还不够,难道还要为他染上人欲七情,彻底污了这无垢的光神之魂吗?” 她面向着远方,一时没有说话,许久,她突然道:“你方才问我,在那段预知梦里我看到了什么,是吗?”她停了停,“我看到宫室巍峨,长街繁华,也看到大漠戈壁,遐方绝域,而他为我踏遍山河,辗转反侧,心神皆郁,愁肠百结。

然后终于有一夜,他寻到了我,告诉我说,他喜欢我。

这里,”她抬起手来,依然是一身宽袍大袖,指尖自流云纹的袖边露出一点,轻轻点在胸前,“在他说出那句话时,很重地跳了一下,突然漾出五味,那滋味不可尽述,却令我流了泪。

我不知那是何意,但究竟那是何意,我却极想弄清楚,否则夜复一夜,不能安眠。

” 她的声音一向便有些缥缈,此时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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