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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让他认可我,可是现在想想,凭什么呢,就凭那几条不值钱的裙子么?” “我们把它们都卖掉吧!”谭远贴在隔板上,仿佛就凑在她耳边,穿透哗哗的水流,这句话却无比清晰。
于是伊冉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还来不及吹干时,谭远就用灰绿条文的床单裹起那堆裙子,拉起她的手就跑进了清朗又清冷的夜色里。
他的手真瘦,骨节清楚,伊冉想起许汶然的手来,是截然不同的宽厚与凝重。
那只手曾经一手遮天撑起她全部的生活,让她忘记世间凶险总有一天要自己面对。
纵然走过这条街,生活面目全非,她还是想起了他来。
谭远在胡同里最明亮的一盏路灯下摊开了那些手工织就的裙子,还是初春的料峭时节,小商贩们还在贩卖最后一批围巾手套,这些单薄的裙子,显得那样不合时宜。
伊冉略显尴尬披着谭远的厚实羽绒服站在一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陪同谭远卖力的吆喝:“这么冷的天,就算肯买回去也是压箱底,压着压着也就忘了。
”伊冉背靠路灯,似乎自言自语,脸被风吹得生疼。
那些美丽的裙子都是她盛开的哀愁,哀愁的东西,又怎么会有人喜欢。
“不是说女人总要有压箱底的裙子吗,冬天里穿裙子的女孩比穿裤子的多。
”谭远瑟缩着开玩笑,瘦弱单薄的样子就像一块还未描画染色的棉布。
可北风眼看着吹散了空中流连的水汽,云开之后气温骤降,一晚上的坚持终于还是兜售出了两件稍厚的蕾丝边棉布碎花裙,微薄收入让谭远已经雀跃不已。
伊冉打了个哈欠紧接着一个喷嚏,低头间瓷白耳廓被月光清洁照亮,微微寂静的光芒。
谭远默默走在她身边,已经没有了贩卖裙子时的热情,只是突然念了她的名字,“伊冉,明天你第一天上班,努力工作的话,要对自己好一点。
” 有时伊冉好奇,谭远的话总是这样少,是少有的清透男孩,怎样能够一路跟着自己到曼杨的住处并且收留自己共处一室相安无事。
于是她问他,问他学校,问他家庭,问他感情,他都笑着摇头,一副要做居士修行的样子。
“真怕跟你混久了我也要成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了,这不行,给我物色有钱人。
你这里的学员应该大多是阔绰的家伙。
”伊冉半开玩笑给自己灌酒,还没有度过的试用期,卖不出去的裙子,至少也要押一付三的房子,“早知应当敲他一笔再走。
” “你不是这样的人。
”谭远忽然开口,连他自己与伊冉一同愣在夜幕里。
你是有多了解我呢。
伊冉突然伸手去拖住了谭远的脸,真想知道他有多了解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说着好话,而她用最好年华去爱的男人,怎么就从不对她有信心。
伊冉的举动让谭远突然脸红起来,显得很不自在。
伊冉叹了口气收回手来。
“周末我们给裙子拍照挂到网上吧,你穿上拍,我借同学的单反,我给学员和同学都推销了,网店的名字就叫桃木吧,我偷偷在瑜伽室的官网挂链接,我们可以给每一条裙子都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谭远沉默地吃完食物,反刍给伊冉深思熟虑。
六 于是那个本该加班的双休,伊冉整个周六连续二十个小时泡在公司对着色卡和PS换取了周日的自由。
BOSS准假并夸奖她的时候,她差点以为熬过来的人并不是自己。
凌晨湿冷雾气里回到瑜伽馆,做贼般小心翼翼踩着台阶上阁楼,却无意中听到厅堂里沉稳鼾声。
她慢慢移步,稍稍推开通往大厅的木门,黑暗中的微弱天光落在男孩干净的半张脸上,伊冉听到眼泪在心底碰撞出寂寞的回声。
随意铺就的地铺,是他从未告诉过她的真相。
她撞见这秘密,疑问也随之盘桓。
为何夜夜守护,为何不回学校。
可她尚且是不能自保的人,又能还他什么呢。
推开房门,看到谭远早已挂好了满墙的裙子,她挨个摸过去,都悉心熨烫过了,冰凉布料,就像这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东四的胡同一条连着一条,在北京方正的棋盘上,永远都不缺少独特,于是独特也就淹没成了同一的背景。
所以这样料峭的早春天气里,伊冉穿着薄薄裙子,赤裸修长手臂和嶙峋锁骨,没有人会觉得她怪异。
她裹着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去胡同的公厕里换一条条裙子,忍受彻骨寒冷,和谭远从东四八条一直拍到十二条,拍下了那些坍圮的砖墙、蓝底的铭牌,好像回到了在路上的那些时候,只是从前是为别人努力跋涉,此刻是为自己生活下去。
回桃木的时候,伊冉还是照旧在巷子口买了两大盒烤串和四听啤酒,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而这一夜,又将是彻夜无眠。
狭小阁楼里,谭远挑选照片,伊冉批量处理,将光线和色泽都调配到更接近她心里欢喜的样子。
如果一针一线都布满哀伤,那么就让所有哀伤用最浓烈的方式渲染上身体的纹路。
被废弃的网络小铺再一次由她打开,积压的裙子要重新挂满页面。
只是现在,它们不再是孤零零的摆设,而是穿在织就者的身上,美丽的女孩与灿烂的裙子,并且它们还拥有了好听的名字。
它们叫“蝴蝶”、“春流”、“兰草”、“幻夜”、“忍冬”……伊冉在一张纸上随意地写下词汇,谭远一一挑选匹配。
到现在,她还是愿意相信男人对美的敏锐,就像相信许汶然的爱。
终究还是疲乏不堪地在酒精的催眠下睡着了。
谭远的胳膊被伊冉压得生疼,醒过来顾不得尴尬连忙推醒伊冉,“你迟到了!” 伊冉来不及梳洗打扮跳起来就往公司赶,以为自己要遭遇劈头盖脸的训斥,结果BOSS只是抬眼看看她,什么也没有说。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纵容伊冉,仿佛并不上心她到底懂不懂规矩,有没有业绩,两千五百块钱的工资,即使打水漂估计他也不心疼。
这样伊冉就可以在上班时间盯着自己的小铺,偷偷打包裙子来公司发货。
最初的零星生意几乎都来自桃木。
谭远的学员里有白领、自由职业者、媒体人,是容易对新鲜手工感兴趣的人群。
甚至在学校的公寓楼里谭远也要一层一层地贴着广告。
深夜,谭远算账,伊冉埋头做裙子,比画在身上给谭远看。
投桃报李,伊冉也会忽悠自己工作中遇到的每一个人去桃木练瑜伽,弥补自己暂时还无法交上学费和房租的愧疚。
她需要赚来半年的房租,资助偏远山区那对兄弟上学的费用,然后她才能偿还谭远。
她不说,所以只能更拼命地去做裙子。
转机来自一个时尚媒体的记者,也是桃木的会员,在谭远的推销之后对伊冉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于是整版的推荐和图片报道让“桃木”在网络上走红起来。
谭远趁胜说服了学员里小影楼的老板,订制了伊冉的裙子,为此他偷偷给他打了五折,自己填补了亏空。
伊冉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就可以租到一个老旧的小屋,搬出谭远的庇护,为他腾出安眠之处,也为自己腾出一份心安。
“你还会来练瑜伽么?”谭远送她下楼时问道,仿佛并没有把握。
“当然要来,我还欠着学费,发了工资就可以补上了。
” “补上了,还会来么?” “当然。
” “你……真的不回男朋友那里去了么?” 也许她应当继续回答他“当然”,可是,穿过陡折胡同,她却什么也没有说。
许汶然,她一直拒接他的电话,拒绝他见面的要求,在他乐此不疲重新开始他暧昧的追逐时,她的心却一点一点跟着冬天埋藏在渐渐暖起来的风声里了。
七 老街里的一间房,除了一张床,剩下的空间都被斑斓的裙子淹没了。
谭远帮她收拾打扫,在她加班的日子里准备好晚饭等她回来狼吞虎咽。
已经是气温回升到零度以上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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